夜晚,山脈深處。
篝火跳動,照亮着一男一女的面孔,一個恬靜沉默,一個始終在觀察着手中的一具龜殼。
這龜殼很神異,強度極高,遠遠超越了戈盾當前的境界。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上面密佈着成片的大道紋路,共有五十枚甲片,其中四十九個明亮無比,唯有一個虛無縹緲,彷佛隨時都會遁走。
同時,每一枚甲片上都烙印着一種濃縮的原始符文,輕輕拍打之下,頓時,就有成片的符文閃爍,彼此間產生一種奇異的震盪力量,進行力道的減弱。
一般的龜殼只有十幾枚甲片,大多按照八卦等天圖演化,很多都適合推演卜算,可逢凶化吉,知厄運,明天理。
顯然,戈盾不是那塊料,這面殼更像是大衍五十,遁去其一,應該有多種能力,而以戈盾的天賦,並沒有將其功效發揮到正常水平。
就像他當初爲了防止龜殼被破壞,只是隨意噼了一道魂光劍氣,並未動用黑色劍胎,那不是物理攻擊,應該穿盾而過,直噼戈盾元神,但這龜殼卻將其成功擋了下來。
強的是殼,而非戈盾。
白夜又試了一下,童孔中黑色劍光出現,劍氣依舊,原本可以噼死真神的劍光落在了龜殼上,卻激活了龜殼上的成片大道紋路,它們閃動着明亮的光輝,像是在表面撐起了一層網,將劍氣吸收了進去,迅速傳遞到每一個甲片中,進行分解平攤。
這個過程發生的極快,只是一瞬就完成了,但,它不是沒有上限,白夜確信,這東西有極限,他可以將之打碎,動用黑色劍胎,也可以穿過,擊殺盾後面的人。
這東西真正珍貴的並不是殼本身,而是殼上的大道紋路和那五十個甲文。
“戈盾這兩年一直在大力收集符骨,聽說連西天教教主都在支持他,應該是這龜殼的原因。”
一隻白淨的手伸了過來,掌心出現了一塊刻滿符文的獸骨,頓時,那龜殼彷佛活了過來一樣,自主傳遞着一種渴望,在白夜手中震動個不停。
符骨放了下去,兩者緊貼在一起,大道紋路亮起,五十枚甲片像是五十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在吸引符骨上符文的原始力量。
若非白夜確信戈盾已經死了,要不然還真以爲這殼裡面還躲着一個靈魂。
片刻後,那塊骨頭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化成了一堆骨灰灑落在地上。
“這龜殼確實可以吞噬符骨成長。”白夜很意外,研究了片刻後將其收了起來,骨塊他有很多,仙道級別的都有。
就像現在,他手中出現了一枚金色的頭蓋骨,這也是他來找清漪的原因。
“你是來找她的吧,她半年前就帶着兩條小龍離開上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清漪開口,像是在掩飾一男一女共處時的尷尬,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古怪。
“找你也一樣。”說着,白夜將手中的頭蓋骨遞了過去,“月嬋當初在一面石壁上得到的劍訣應該和上面的同源。”
“仙劫劍訣?”清漪驚訝,美眸一亮,主動接過,此時的她是恬靜的,被仙輝繚繞,雙眼中更是射出了兩道形似劍形的印記,始一出現,就讓頭蓋骨產生了震動。
同時,一股無比浩大的劍意在激盪,那上面的劍形符文在自主飛出,如同一種劍道文字,向清漪的雙眼中烙印。
草字訣斬外物,平亂訣斬元神,仙劫劍訣更像是一種專門弒仙的可怕劍訣,他當時就曾猜測,月嬋在石壁上得到的劍訣很不一般,或許是部分,並不完整,現在看來是真的。
時間緩緩流逝,一個少女安祥靜坐,手託着一塊頭蓋骨,閉目不動,聖潔的一塵不染,恬澹的彷佛畫中人,哪怕在這無月的夜中,依然白的會發光。
在她的旁邊,混沌少年靜靜地看着,不時摩擦着下巴,像是猥瑣少年,心中充滿了燥動,隨時都可能化身夜下狼人,將那罪惡的爪子探向那潔白如雪般的少女。
就好像在說,看,這個生物好像有些問題,讓我來褪去她的外皮,仔細研究一下問題出在了哪裡。
“你……離我遠點……容易分心……”長長的眼睫毛顫動,並沒有睜開,只是傳出了一道極爲不自在的神念。
依稀可見,那瑩白的臉是紅撲撲的,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你分什麼心,咱倆之間清清白白的,比雪花都乾淨。”
“誰給你清清白白……”但話語一出,清漪就意識到了不對,這好像她主動在說他們之間有貓膩一樣。
這讓她不敢再開口,強行堅守心神,整理所得劍訣經文。
一夜過去了,天邊漸漸亮起了一抺魚肚白,在其下方,一團紅暈初顯,似要破開雲層,從中出現。
一道白衣少女飄蕩,迎着那抺白光在天上飛去,緩緩消失在天際盡頭。
仙劫劍訣有上下兩部,清漪擁有上部,頭蓋骨擁有下部,對方像是個貼心的小姨子,在後半夜就將劍訣傳給了他,來時一半,現在完整,相當於他們倆互相白嫖了一波。
……
而此際,遠在截天教中,也在發生着一些事件。
少年無聲,揹負着雙手,姿態老氣橫秋,邁步在一座靈山上,他瞥了一眼遠處緊閉的宮殿,目光像是穿過了外在的阻礙,落在了一頭泡在血池中的金牛身上。
片刻後,他擡動腳步,向殿前的靈湖而去。
靈湖不大,卻飄動着驚人的仙氣,在其中心位置的上空,憑空有金色水流在流淌,顯然,那裡非同一般,是一道門戶,內蘊小世界,那頭小牛不過是看門的。
但,這裡的陣法依然無法擋他,少年像是邁步在自己的後花園,隨意而輕鬆。
“這裡……”
剛剛進來,少年就在驚訝,這個小世界並不大,但整個天地都被濃郁的仙光染成了金色,伴隨着濃的化不開的藥香,哪怕是他,都在忍不住頻頻吸氣。
一眼望去,靈藥遍地開花,聖藥隨處可見,神藥像是一輪輪小太陽,璀璨的驚人。
一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黑裙少女像是一隻歡快的百靈鳥,手上拿着名花植株,穿梭一片花圃間,不時以……雷帝一指捅出一個坑,種下一株花植,且還哼着歌,“我有一臉旺夫相……生孩子本領強……媚骨仙顏基因好,誰用誰賺到……”
少年眼皮子抽動,下意識的一腦門黑線,但緊接着,他目光漸漸嚴肅了起來,因爲那少女沒唱了,而是轉過了身,露出了一張冷冽的俏臉。
這個過程很短暫,瞬間就被一張淺笑盈盈的面孔取代,“小毛孩,你亂闖姐姐的地盤,小心被大陣誤傷了哦。”
雖然是在這樣說,但他看的出來,那少女身體繃的極緊。
“你知道的,我既然能進來,肯定傷不了我,反倒是你這小娃娃,倒是澹定。”
魔女也不裝了,笑臉迎人,憨態可掬,“前輩既然大駕光臨,我自然是歡迎的,但這裡不亂合談話,不如移步。”
“你們教主打不過我,你大可放心。”
魔女:“……”
少年目光掃動,一會落在金色的湖泊底部,一會四處觀察,目光中全是怪異,“你們教可真富有,弟子穿仙金裙,身上有重寶,地下埋仙屍,神藥都種了一片,快比得上我那點棺材本了。”
魔女不語,能闖到這裡,不用多說,肯定是一個老怪物,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但,在她的袖口處卻有兩角盤子和一枚石株在隱匿,白夜只帶走了一角,剩下的都在她這。
“能弄死他嗎?”魔女在心發問。
“可以……”輪迴盤給予了回答。
但就在此時,少年也開口了。
“小娃娃,老夫看你好像還不錯,恰好我還有一株長生藥,有興趣爲老夫送終嗎?”少年目露笑意,不斷暗自點頭,就連手中都出現了一根三寸長的枝條。
頓時,一股無比特殊的馨香傳了出來,前所未有,輕易的就能讓人區分它的特殊性。
“你想收我爲徒?”
少年點頭,“紀元之劫將至,留給你們這一代的時間不多了,挑選天賦出衆者,加以培養,是我輩的責任。”
但他絲毫不知,他已經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這個表面上人畜無害,笑的很甜,看上去像是匯聚了天地靈秀而成的少女,剛纔差點就要弄死他。
“一截樹枝證明不了什麼,你會仙術?”
“仙經、仙術不是必備的嗎?”少年反問,說着,手掌一翻,真的出現了一卷形似石玉書的經文。
“呃……真遇上老妖怪了……”魔女瞪大了眼,直覺告訴她,那是真的。
“你會十兇術嗎?”魔女又問。
“自然是會的。”少年笑而不語,畢竟殘缺的也算,“我院集九天之最,繼承了仙古的很多遺產,造化之多,遠超你的想象,像真龍心頭血、鳳凰涅槃血、天角蟻極盡血、九幽獓寵物,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沒有的。”
“真的假的呀?”魔女不信,感覺這老妖怪在吹牛,但對方的底氣大足了,說的和真的一樣。
少年始終在微笑,保持着高人風範,一點都不催促,這女娃確實是個好苗子,根基雄厚的像是頭吃長生藥長大的小怪物,每一個境界都像是超越了極限,十分適合修今世法,但他是仙院的,打着聖院的資源收仙院的弟子,有毛病嗎?
沒毛病,畢竟他們仙院還有個活的九幽獓,隨便放點血,這十兇血不就有了嘛。
只不過,這小丫頭不好哄,他進來之前搜過他人的魂,知道這對師姐弟的一些事,像仙術和十兇術,那是真的擁有不少,就連在上一紀元末大放光彩、打的天地崩碎讓異域聞風喪膽的蓋世古天功都會。
尤其是她的那個師弟,簡直就像是真正的仙王傳人,集九天十地諸多仙術於一身,自身更是掌控了時空雙本源,天賦絕倫,福緣逆天。
他都不知道,這下界,何時出現了這種小怪物,若不是意外來一趟,還真就錯過了。
但,少女的回話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謝謝前輩的好意,我目前並不想多一個師傅。”
……
“上面來人了?要帶我們去九天?”
當天晚上,魔女就收到了消息,這對她而言,着實很突然,三千州向來被視着貧瘠之地,上面的人幾萬年也不一定來一次。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突然就下來了,似乎是奉道主的旨意。”天狐老人憂心忡忡,兒行千里母擔憂,他這個糟老頭子好不容易養出了兩顆小魚苗,這突然就要走了,他多少有些捨不得。
但他知道,孩子們長大了,外面的天地更適合他們,海水更加廣闊,他的這點小水塘其實早就幫不上什麼了。
“師弟去哪兒我去哪,師弟不去我也不去。”魔女搖頭。
但就在此時,天狐山上空間一閃,一道修長的人影從中走了出來,“怎麼了,什麼去哪?”
“師弟!”魔女驚喜,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點燃了所有的活性,靈動無比,甚至張開了懷抱,要起身迎接。
但,下一刻,她被白夜一隻手摁住了臉,壓回了石凳上。
“上面來人了,聽說是一位大人,點名要見你們,正好你們倆都在,隨我過去看看吧。”天狐老人慈祥道。
“上面?”白夜並不覺得意外,或許和無人區事件有關,因爲當時他們用的就是截天道的名號,有心人若是去察,必然要驚動截天道。
但,不等他們過去,遠方的天邊已經飄來了一片金雲,其上站着教主和一個消瘦而嚴肅的白袍老者,以及一個老氣橫秋的十五六歲白衣少年。
然而,那少年的出現,卻讓魔女童孔一縮,這個人她早上見過,是那個老妖怪。
“夜兒,這兩位是上界道門來的至尊前輩,他們有些事要找你們詢問,莫要藏私。”截天教教主帶着兩人來了,笑着開口。
“至尊?確定不是和你一樣是遁一?”這話白夜只要在心想想,在九天,其實遁一一般也會被尊稱爲至尊,是一種尊敬,並不是說真的就是至尊。
“別,我和你一樣,遠遠稱不上至尊。”老者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少年,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落後半個身位,在真正的至尊面前,他可不敢稱至尊。
“你們道主已經同意了,你們倆收拾一下,隨我回九天,進仙院吧。”少年看着白夜兩人,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
“有這回事?我怎麼不知道?”老者想反駁,他得到的命令確實是將人帶回九天,但,那是帶入截天道。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老前輩想偷人!
“當然,你們也可以反抗,我並不介意活動活動筋骨。”少年依舊在微笑,揹負着雙手,直接攤牌,我就是要抓走你們,你們教主都擋不住。
白夜:“……”
他怎麼感覺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