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黑色無邊,籠罩着整片天地,在那其中,一座宮殿上,明月懸浮,垂落下一縷縷如水的月華,讓這裡一片靜謐。
在其隔壁的不遠處,同樣有一座宮殿,那裡黑光瀰漫,彷彿有一個黑色的宇宙在沉浮,吞吐着無量精氣,一黑一白,像是佔據了這片天地間的陰陽兩極,對比極其清晰。
惟一不同的是,左邊宮殿上的月亮時大時小,就連垂落的月光都有些斷斷續續,似乎其主的心境很不穩定。
宮殿內都黑暗一片,巴掌大的玉石雕像碎開一片,躺在大廳中,通過那瑩白玉光,清晰可見,有斬首像、碎屍像、五馬分屍像、萬劍穿身像等,數量不少,足足有二十多個,每一個的慘死的狀態並不相同。
倒是那玉像都有一個統一的面孔,不同的神態,有睥睨天下、神采飛揚、從容不迫、冷靜睿智,也有溫和的微笑。
每一個都雕塑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彰顯了其主的手巧和認真,可若是看到那死狀各異的身軀,就能輕易的感受到那蘊藏的無盡怨氣!
視線轉動,隨着其主向側殿的臥室而去,門並未關閉,哪怕是在這黑暗中,都能看到一縷縷朦朧聖潔光輝,以及一個躺在浴桶中閉目的身影。
她只露出了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孔,修長的雪白天鵝頸後仰,枕在桶的邊緣,整個身軀都躺在了瀰漫着冰冷寒氣的水中,在那裡閉目養神。
三千青絲隨意垂落,絕美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表情,眸子緊閉,瓊鼻挺秀,紅脣鮮豔,高貴中散發着冷豔,像是一個冷若冰霜的仙子,氣息逼人,縱然沉睡了,都散發着巨大的氣場,讓人不敢生出絲毫的褻瀆心思。
可不知她是在思考,還是睡着了,於夢中見到了什麼,一雙黛眉微蹙,嬌豔的紅脣更是在緩緩開合,貝齒晶瑩,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輕吟,迴盪在這側殿內,在這黑暗中撩人無比,充滿了誘惑力。
可,也正是因爲這縷聲音,讓其主瞬間咬住了紅脣,讓下脣滲出了一縷腥紅的血絲,顯得更加嬌豔了。
就連一雙眸子也緩緩的睜了開來,眸光朦朦朧朧,夢幻無比,像是兩片星雲,在那深處,映照着側殿,同時也映照着一道白衣身影。
這一刻,整個側殿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時間的流逝都彷彿停滯了,眸子呆滯,由朦朦逐漸變的僵硬,表情凍結,腦海中更是空白一片。
可下一刻,一隻玉腳就蹬了過來,被單手擋下。
月嬋借力翻轉了出去,帶出大片水花,身姿美堂,輕盈無比,籠罩着朦朧聖光,在牆壁上一點,瞬間衝了過來,在其手上,劍胎無聲,寒光瀰漫,殺機吞吐,讓人遍體生寒。
可那道白衣身影並未躲避,雙手揚起,敞開了懷抱,任由劍胎刺來。
“當……”
一聲脆響傳了出來,迴盪在大殿中,清晰可見,在那心臟前,劍胎停滯,無法寸近,讓月嬋整個人都不好了,表情更加寒冷了。
“混蛋!你給我去死!”月嬋咬牙,眸子都瞬間紅了,有羞憤,也有氣的。
但下一瞬,那劍光上多了一縷時光,在月嬋的用力下,輕易的刺了進去,劍胎穿心而過,直入劍柄,帶出大片朦朦血光,不腥紅,反而如同夢幻光澤,每一滴都宛若一顆星辰,散發着時光的偉力。
“你是在可憐我嗎……”
真刺進來的這一刻,月嬋不但沒有解氣,反而更氣了,心中很疼。
若是對方反抗倒還好,她可以藉此狠心斬去一切。
可對方偏偏一動不動,那任何她發泄的模樣,她反而狠不下心來。
她不是沒感情的木偶,要說心裡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爲這樣,她纔會很在意。
“不恨嗎……”
“爲何要恨?恨誰?恨你?還是恨清漪?”
月嬋整個人都格外的冷靜,“清漪的感受我明白,換做是我,我也想脫離,她的選擇沒有錯,錯的是我,若沒有修雙身法,就不會有今天的苦果,我的道路只會更加暢通。”
劍胎輕鳴,其上有新的時空光則在流動,那是補天術的光輝,想要修復,卻被打斷了,時光法則無法成形,這是肉身自然而然散發的力量。
“後悔嗎?”
白夜伸手,抽出了劍胎,遞了過去,在那傷口處,火焰燃燒,自主修復,只是一息,傷口就消失了,很難想象,這具體魄到底強大到了什麼地步。
“事已至此,後悔有何用,清漪會變回來嗎,我以後要親手將她抹殺嗎?
就算融合了,是將她一直鎮壓,還是再給她繼續灌輸不屬於她的記憶?又或者她鎮壓我?
這種法註定只能成全一個人,錯在開始,而不是現在。”月嬋的聲音很冷漠,也有激動,胸口不斷起,一點都不平靜。
今天她想了很多,清漪想要自由,她可以給,清漪能補全,她也可以,她的性格是倔強的,也是不服輸的。
“鎮壓也好,抹去也罷,終究還是會導致次身死亡,我無法對她下手,與其未來出現變化,現在的結果看來,還算不錯。
你回去吧,告訴她,我並不怪她,但並不贊同她被污染,黑暗我此生都不可能墮入,以後再見面,我們都是敵人。”
月嬋轉身,一襲月華裙披散在了朦朧的軀體上,背對着白夜,那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早就說過,你只是我的一縷青絲,借你修行,當時機到了,自然會斬去。”
“先有情,後無情,這不是你,斬掉我,等於在斬掉你自己。”
一隻手伸了過去,月嬋想躲,卻沒躲開,整個人都被擁進了寬厚的懷中,讓她的身體一顫,現在的她就披了一件白衣,那觸感太清晰了,彷彿要勾動一片片沉寂下去的記憶。
“黑暗與光明註定不能爲伍,你這個人就如你的名字一樣,本身就是個複雜的人,我反而不覺得你有立場。
但我不一樣,我生下來就是九天人,青月焰是仙古青月女仙的遺留,清漪可以做她想做的,但我不可以,且,我沒那麼脆弱,這點打擊對我而言只是一場歷練,我會重新開始。”
“那就好,我知道你向來很獨立,也很冷靜,但我也相信你遲早有一天會飛到九天之上,化成明月,照耀世間,成爲那最美的月上女仙。”白夜出聲。
“你這會怎麼這麼會說話?可你覺得還有用嗎?我不是那種小女孩!
你走吧,你的未來在異域,我的未來在仙域,照顧好清漪。”月嬋在推動腰間的手臂,要白夜放手,她不屬於任何人,她只屬於自己。
只是低頭的剎那,卻在那袖口中看到了一團發光的寶具,它不斷顫動,不知在與什麼自主共鳴。
這讓月嬋的呼吸一緊,指着袖口,“這是不是與魔女共鳴的秘寶,我記得她有一個!”
“嗯,沒錯,她還在修煉,應該沒注意到。”白夜笑語。
月嬋瞬間慌了,冰霜面孔再也無法維持,使勁推動着腰間的手,“你趕緊給我離開,她就在我隔壁!”
然而,她最擔心什麼卻來什麼,宮殿外突然傳出了一陣腳步聲,以及一道狐疑聲,“奇怪,是錯覺嗎,好像是在這片區域,只閃了幾下,應該是錯覺。”
“算了,月嬋應該很傷心,既然我醒了,不去給她提供一個肩膀,也太說不去了。”
說着,那人影轉回了身,眸子明亮,瞄上了宮殿,嘩啦啦取出了一大堆物件。
“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我最多不打招呼撬了你牆角,你反而直接撬我的大門!”
月嬋僵硬的看着門外忙活的黑裙女子,心臟砰砰砰直跳。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的謊話來掩飾,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一旦走上了,就只能到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刻,或者自己主動戳破。
要麼,就只能掩飾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