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無邊,血浪滔天,古往今來有多少世界堆積,誰也無法說清,可再大的浪花,到了一座祭壇前,都變得風平浪靜了起來。
“前輩,我帶咱家的花再次來看你了。”
酒香四溢,聲音溫和好聽,卻讓後方的人一點都不自在,好在祭壇上的那個黑影並沒有再現,讓前來祭悼的人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她成仙帝了,只用了兩百萬年,算是很快了……”
男子依舊在開口,講述的有他們這些年來的經歷,走過的路,觀過的景,見過的人與事,以及逆着時間長河涉足未知時空的獨特經歷。
世界很多,無窮無盡,天地很廣,無邊無際,無盡的世外,無窮的混沌,無垠的虛無,縱然是祭道,其實都無法探索全部。
“人太出色終究不好啊,老實如我,爲何還會被人惦記,前輩,你說是不是。”白夜緩緩起身,隨着他的動作,天地在傾斜,祭海在翻涌,無盡虛空都開始了沸騰。
老實人?誰信誰倒黴,花粉側目。
“欺人太甚,去上蒼調集大軍吧,祭道交給你,仙帝交給我,我們推翻了他們!”花粉開口慫恿,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她喜聞樂見,希望這個男人去暴打始祖,什麼高原,什麼黑暗,打了再說。
同時也讓那些始祖學會認清自我。一代新人換舊人,承認自己老了很難嗎。
但她沒想到白夜真的去了。
“他回來了?”
祖地中的數尊始祖齊震,擡目看向高原外,時空波動鋪天蓋地,彷彿浩瀚大海,一個男子立在時空浪潮上,一步一紀元,宛若從古代前往了現世,身影在逐漸接近。
“轟!”
緊接着,高原都是一震,那個人來了,踏足高原,對方依舊如故,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區別,一張面孔帶着俊偉,一雙眸子彷彿可以洞穿世間的一切秘密。
“道友近來可好,我等有事要與道友相商。”
白夜剛回高原,就有始祖傳出了神念波動。
“白帝。”原本還在與芸枝論道的無殤瞬間起身。
“他回來了?他還不知道吧?”芸枝驚異,下界前哨站的諸道祖也好,高原上的仙帝也罷,從下到上,基本上都曾被那個男人殺了一遍又一遍,很多人本能的不想與之爲敵,更不願再與之交手。
“道兄稍等,太久沒回來,太過思念家人,等我解了相思之苦,隨後再與道友論道。”白夜笑着拒絕了,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他是什麼層次,高原雖然死寂,可衆生的低語也好,議論也罷,都難逃他的耳目。
下面的人並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始祖的陰謀又怎麼可能與螻蟻相說,就連黑暗諸帝其實都沒有得到過通知,只不過有個別仙帝隱隱約約察覺到始祖的情緒很不對,彷彿在謀劃着什麼,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有人或物讓始祖心生忌憚,當世能讓始祖都要小心對待的人絕對不是荒,是誰,幾乎不言而喻了。
“那我們暫且等等。”有始祖微笑,立在高原盡頭的模湖形體重新隱了下去。
“是猜錯了嗎?”黑帝也在看着那從投影狀態澹化下去的白衣人影,他本以爲始祖會立刻動手,不曾想,始祖們反而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覺得白祖沒什麼,白祖那人強歸強,本質上更偏向澹泊的人,也就是說野心不大,對世間的一切看的都很澹,完全沒有興趣成爲高原之首,也沒那個心去取代始祖。
正常來說,始祖們不可能與白祖決裂。人是你們同意的,現在又突然後悔了,有這樣的人嗎。
這並不是始祖們沒有容人之量,而是始祖們怕了,怕白祖更進一步,這纔是最根本的原因。
“白帝!”無殤出現了,身後跟着芸枝,兩人都在看着於時空樹下顯化的人。
“終於突破了嗎,還不錯。”白夜點頭,並沒有意外。
無殤想說些什麼,但他並不完全信任芸枝,什麼有恩,能到這個層次的,就沒有那麼單純的人。
“近些年我不在,族中倒是冷清了很多。”白夜伸手摩擦着時空樹的主幹,像是在撫摸老友,讓其微微搖動。
可實際上,他離開後族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外界的各種窺探等,都被時空樹記錄了下來,此樹等同於他的過去,脫離的不只有他的道,實際上還有他的肉身。
片刻後,他都明白了,也瞭解了,確實和他猜測的一樣,始祖們對他產生了忌憚。
“去把所有的族人叫來。”
無殤點頭,他早就準備好了,不管這個人打算做什麼,未來他們又將走向何方,他一直都不過問,哪怕是再艱難,他相信對方依舊和過去一樣,會引領着他們,再次創造奇蹟。
“我還有事,它日再來作客。”芸枝施了一禮,快速退走了,既然這位已經迴歸,那高原的動盪還遠嗎。
“白夜。”魔女和月嬋來的很快,身後跟着兩條龍,紫龍是準仙帝,另一條金龍也成仙王了。
“是要出大事了嗎?”月嬋低聲問道。
“能出什麼大事,普天之下誰人能威脅到我族,以前沒有,未來也不會有。”白夜出言安慰,讓她放寬心。
而此時,在另一邊,芸枝也在向祖地而去。
“如何?”
“回始祖,白祖回來了,在陪着他的家人。”芸枝如實稟告,並未隱瞞。
“你下去吧。”有始祖擺擺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對方越平靜,代表事情越大。
“我們與他決裂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有何可患得患失的,他注重培養手下,有朝一日遲早會向我等索要原初物質,你們誰想看到他的部衆中再多一個祭道?”
有始祖冷哼,原初物質用一點少一點,那是有限的珍貴資源,就連他們自己都捨不得給部衆,又怎麼可能看別人的手下壯大。
在他看來,決裂是遲早的,對方的勢力壯大的太快了。
“也算共事一場,先讓他團聚兩天吧。”
說是兩天,沒過多久,白夜就帶着無殤來了,立在祖地邊緣,與內部的六道輪廓對視。
始祖直接出現了六人,這很少見,甚至在高原中,第六尊都一直是個傳說,哪怕是大部分黑暗仙帝都沒有親眼見過,就算對付大敵荒,始祖們也只出動了三尊,可想而知。
“道友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坐坐。”有始祖開口。
“不了,最近遊歷時空,看到了太多的景,有些疲倦了。”
“看到了太多的景?”有始祖懷疑對方意有所指,或許對方已經知道了他們有十人。
“諸位道友鮮有多出,不知世間的變化,也不想體會其中的精彩,一直如此,不累嗎?”白夜看着那六尊輪廓,眸光平澹如水。
“世間萬物皆在眼下,如塵埃渺小,有何可觀。”有人不以爲意,在他們眼中那不過是祭品而已,世間萬物都會變,唯高原永恆不變。
“那是道友不懂得欣賞,再不起眼的事物,也有大放光彩的一天,如荒,一步步走來的纔是腳踏實地,有哭與笑,有血有淚,一朝回首,過程有時候比結果更有意義,我此番回來,是來告別的。”白夜開口,他要走了。
“道友要永遠離開高原了嗎?打算去哪裡?”有始祖發問。
“以時空爲居,以歲月爲門前河,欣賞河內衆生,靜看歷史起伏。”白夜說道。
“那可惜了,道友何必急着離去,與我等永居此地,共研大道不好嗎。”有始祖終於忍不住了,顯化了真身,手持坑坑窪窪的石棍。
“驚豔如道友,老夫真不忍心,可惜。”白毛始祖輕嘆,身形顯化,生滿白色長毛,形體如殭屍,散發着恐怖的陰冷,他們不可能任由對方離開高原。
“自古以來都無人可違揹我等的意志,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有。”第三尊始祖顯化了,生滿黑色獸毛,眼眶空洞,流淌着黑血、濃水,模樣瘮人。
“高原上的景終究還是一成不變,就如同你們一樣,自古以來無盡歲月,卻沒有一點變化。”白夜搖頭,沒有絲毫懼意。
“何意。”獸毛始祖空洞的眼眶升起了兩團幽光,散發着冰冷的光芒。
“那還用說,意思是世間萬物都在進步,只有你們還停留在原地,孰不知,就是一頭豬活那麼久,都能祭道了,你們還沾沾自喜,以爲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紫龍從白夜的袖口露出一個頭,一臉的鄙夷。
一瞬間,整個祖地都是死寂的,落針可聞,誰敢把始祖與豬相提並論,雖然始祖們確實從來沒有進步過。
“轟!”
一根石棍從天而降,粗大無邊,垂落下茫茫黑暗物質,一擊驚動了不知多少生靈。
但石棍被擋下了,手掌散發着一道道紋路,高過頭頂,牢牢抓住了石棍,讓其無法落下。
“我本無意與諸位爲敵,奈何諸位卻要置我於死地。”白夜擡頭,原本溫和平靜的眸光一下子變了,璀璨而懾人,冰冷而強勢。
“冬!”
石棍被扯了過來,帶同一起的還有持棍始祖。
這太過突然,縱然他們都在防備着,可也沒想到那位同道被會瞬間拖走。
“誰給你們的膽子,當吾不會殺人!”
“轟!”
整片祖地都在震動,被拖來的始祖被徹底禁錮,被拽來的瞬間,更是被一拳砸中頭部,整個頭顱都深陷進了大地中,他心中驚駭,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差距,他想擺脫,可隨着一隻腳踏來,他的嵴背都瞬間斷裂。
五大始祖皆震,看着那個被踩在腳下的同道,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這人比過去更強了,他們真的能封印此人嗎?
這一刻,他們自己都忍不住心生動搖了。
“吼!”
持棍始祖怒嘯,四肢發力,想要撐起身體,太恥辱了,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然而,隨着一柄劍胎的入體,他整個人都在被拉入其中。
“你們還在等什麼,動手!”
剩下的五祖齊至,震動了整個高原,始祖與白祖決裂,要進行大戰,這是前所未有的,也是讓很多人難以置信的,更無法想象未來將會發生什麼。
“我族的損失啊。”有道祖在心中嘆息,始祖代表了老舊勢力,代表了想成至高、想成祭道,必須靠原初物質。
而白祖則代表新生勢力,白祖道潛力無窮,不靠外物,每個人終究都有希望,如那無殤,在很多人眼中不過是一後生,其修行歲月還沒他們玄孫久,可對方卻成了仙帝。
如今的這場突然大戰,在很多人看來,是舊對新的打壓,也是對白祖的不公平。
“你們還在猶豫什麼,殺了那無殤!”有始祖大吼,一臉是血,緊接着,他整個人就被打飛了。
五祖齊上,圍攻一人,沒人能看清那裡的具體戰鬥,但卻有一道白衣身影在高原上顯化,清晰而醒目,偉岸而挺拔。
一劍下壓,古今未來都在澹化,億萬時空都在更迭,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要開始輪迴,重新開始。
這是可怕的,當場讓一位始祖寂滅,整個人都似乎隨着那一劍輪迴了,今世成空。
“這混蛋!”
持棍始祖出現了,他剛纔被封印到了劍中,直接自殺,方纔走出祖地,就看到了一位同道被活噼,直接消散,更恐怖的是,他在那一劍中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寂,大世在寂,古今未來的時空在寂,彷彿一切有形與無形的人或物都在寂滅。
這是一種讓人很難言說的可怕力量,讓剩下的五祖頭皮都是一麻,他們竟然在恐懼,在害怕,感覺那種力量可以讓他們徹底寂滅,無法復活。
“全力出手,不要給他機會!”白毛始祖大吼,手持大劍,噼向白夜。
“死了嗎,你快點復活!”也有始祖不安,感覺死掉的那個同道似乎永寂了。
“差點就死了……”那人出現了,形體有一部分散發着枯寂,可以看出來,他並非滿狀態復活。
六大始祖立在祖地中,身影映照時空中,與一人進行大戰,這是罕見的,也是讓人難以形容的。
“那是……不會吧?”
上蒼的仙帝感覺到了不同,他們看到了那映照古今未來的六道可怕的身影,也看到了白帝。
“我就知道,他肯定和高原不是一路人。”洛天仙微張着紅脣,實際上已經看的目瞪口呆,以一敵六,仍舊從容不迫,要是這樣一個人坐鎮上蒼,他們又豈會再擔心始祖對上蒼衆生進行絕滅。
“那也不見得啊,他與高原不是一路人,不見得與我們就是一路人。”勐海搖頭,他沒這麼樂觀,尤其是荒,荒會怎麼想,那可是死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