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新府

144 新府

蓉卿熬了半夜,支着面頰不知不覺的打了個盹兒,剛合上眼睛她一驚醒過來,問坐在她腳邊的明期道:“我怎麼聽見孩子哭聲,可是生了?”

“生了?”明期一個激靈站起來跑了出去,不過轉眼功夫她垂頭喪氣的回來,“還沒生呢。”

蓉卿就蹙了眉頭,拿了懷錶來看,這會兒已經是寅時三刻了,再過一會兒天就要放亮了,也不知道唐氏在裡面怎麼樣了。

“過去看看吧。”她站起來,路過次間時齊瑞信還在裡頭坐着,太夫人年紀大了實在是熬不住,由朱媽媽扶着去看過了洵大奶奶就回去歇着了,齊瑞信卻是留在這裡,如鬆般的端坐在玫瑰牀上,也不說話。

“五爺呢。”蓉卿在門口碰見端着茶壺出來換茶的明蘭,原本齊宵是坐在裡頭的。明蘭指了指隔壁道,“五爺去練劍了。”

齊宵每天早上都要練的,算算時間他也該去早朝了,蓉卿想了想對明蘭道:“你把熱水和早膳準備好了,一會兒給國公爺和五爺送過去。”

大家都是一夜沒睡,這會兒亦都強撐着清醒,蓉卿和明期還有青竹去了隔壁,唐醫正歪在椅子上早就睡着了,齊皓待在院子裡視線落在關着門垂着簾子的耳房裡,唐氏斷斷續續虛弱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四哥。”蓉卿走過去,齊皓轉頭過來看她,微微頷首,蓉卿就瞧見他雙眸通紅,面色慘白,她出聲安慰道,“穩婆說孩子胎位是正的,只是四嫂身體虛,有些受不住,您別擔心。”

齊皓垂了眼簾,看着攏在膝上的手指,聲音低低的幾乎聽不清:“謝謝!”難掩失落和擔心。

蓉卿心裡其實也跟着了火一樣的焦急,從昨晚開始到這會兒都快四個時辰了,唐氏還是沒有動靜,洵大奶奶那邊孩子都呼哧呼哧開始歡快的喝着奶水,兩廂一對比,不由令人越發的焦急。

院子裡很安靜,大家走路都輕聲細語的,靜悄悄的,東方的霞光一點一點浮上來。

“奶奶。”明蘭走了進來,“五爺去上朝了,說稍後就回來。”蓉卿頷首轉頭去看,就瞧見齊宵穿着官袍站在院外,朝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齊皓才轉身而去……

生孩子的事兒,別人急不來,平如端了杌子出來給蓉卿坐,蓉卿坐不住就下意識的來回在院子裡跺着步子,彷彿這樣能減輕心裡的不安和擔憂。

“四奶奶!”忽然一聲厲喝般的聲音從產房了傳了出來,驚的蓉卿和齊皓一跳,兩人皆是臉色一變,又聽到穩婆喊道,“您別睡,奴婢已經看到了,就快了,就快了!”

蓉卿皺了眉頭,聽到唐氏低吟的回答聲,斷斷續續聽的並不清晰……隨即門簾子一掀,李媽媽站在門口,對着齊皓和蓉卿道:“四爺,五奶奶,四奶奶有話和你們說。”李媽媽也是髮髻亂堆在頭上,很疲憊的樣子,聲音乾啞。

蓉卿心裡咯噔一聲,和齊皓對視一眼,這邊平如推着齊皓往產房前頭走,蓉卿跟在後頭,兩人在門口停了下來,李媽媽大開了門,半掀了簾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蓉卿心裡越發的沉,喊道:“四嫂,我和四哥都在,您要說什麼?”

“五弟妹。”唐氏哭了起來,很無助慌亂語無倫次,“我……我要是死了,求你幫我照顧他……照顧他……”一頓又道,“別人我……我不放心……求你!”

蓉卿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她應該很害怕吧,盼了這麼久的孩子,是她生活的希望:“您別說胡話,有的人生產花了兩三日的功夫,最後也是好好的,您這才半夜,再堅持一會兒就沒事了。”

“不是……不是。”唐氏脫了力的樣子,“四弟妹,你答應我好不好,求你……”

蓉卿用帕子掩面,點着頭:“好,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不到最後都不要放棄。”裡面傳來唐氏鬆了一口氣的聲音,輕輕的道,“謝謝……”

“四嫂。”蓉卿又喊了一聲,唐氏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四爺……妾身不能服侍您陪着您了,不過妾身會在天上看着你們,看着你們父子,你們一定要好好的生活,照顧好他!”

蓉卿低頭去看齊皓,就看見他擱在扶手上的手開始抖了起來,像是壓抑着極端的情緒,他沒有說話,就這麼垂着頭靜靜的坐着,手卻抖的越來越厲害……

平如和平意幾個丫頭,跪在門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快打水來。再拿一片參片壓在她的嘴裡。”穩婆的聲音滿是焦急,“四奶奶,您快醒醒,孩子還在裡頭,您再用用力他就出來了。”

聽到要水,平如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飛快的去提水,這邊李媽媽抹了眼淚重新放了簾子進去。

蓉卿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請一尊菩薩來臨時抱佛腳,求唐氏母子平安!

“出血了!”穩婆吼了一聲,拉着李媽媽道,“怎麼會出血,胎位明明是正的!”

李媽媽也慌了神,語不成聲的道:“要不然請唐醫正來看看吧……”蓉卿聽的膽戰心驚,正要說話,忽然一直沒有開口的齊皓怒道,“唐醫正呢,你們都是死人嗎,去把他請來!”

唐醫正就靠在正廳裡打盹,聽見他一吼一個激靈醒過來,提着藥箱就衝了出來問道:“怎麼了?”

“唐醫正。”李媽媽正掀了簾子,焦急的道,“出血了,您趕快來看看。”又擔憂的看了眼齊皓。

唐醫正來不及細想,在提着藥箱跟着李媽媽鑽了進去,蓉卿又開始在院子裡跺着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媽媽白着臉扶着門框對齊皓道:“四爺……唐醫正說,四奶奶和小少爺,問您……問您……保哪個?!”

轟的一聲蓉卿眼前一黑,轉目就去看齊皓,齊皓坐在輪椅上搖晃一下,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回道:“兩個都要!”一頓,幾乎是喊出來的,“聽見沒有,兩個都要!”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齊皓,衆人都被他驚了一跳,李媽媽抹着眼淚爲難的看着他:“可……可……”說不出話來。

“唐婉珍!”齊皓朝着產房裡頭喊道,“你給我活着出來,要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說完,他像是用盡了力氣,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突然爆發出來,他哭聲很大,像個無助的孩子……

“別走!”他哽咽着,帶着一絲哀求,“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怎麼辦!”

李媽媽心疼的看着他,想說什麼欲言又止,蓉卿走了幾步,站在門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出血不止還孩子出不來,爲什麼只能保一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她一連串的問題,李媽媽也不知道怎麼回,只能回頭去看唐醫正,唐醫生手忙腳亂的回道,“四奶奶身體太虛,孩子出不來就會胎死腹中,現在只能舍大人取孩子,或將孩子絞死在裡面,保大人!”

唐醫正是大夫,說的時候很冷靜,冷靜的令人害怕,可是聽的人卻像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上……

什麼叫胎死腹中,什麼叫絞死在裡面。

蓉卿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回頭看了眼滿眼絕望的齊皓,一掀簾子就衝了進去,裡頭的人一驚一時間頓住看着她,蓉卿就問道:“我不懂醫術,可穩婆不是說孩子的胎位很正,也不是很大,爲何就是出不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是沒有。”唐醫正滿身的血污,他皺着眉頭道,“胎位雖正可四奶奶臀位窄小,宮體損傷導致吐血卡位,若是現在出不來,不出一個時辰孩子和四奶奶都保不住。”他也開始急躁起來。

蓉卿聽着心頭一驚,唐醫正的意思是,唐氏因盆腔太窄孩子卡在裡頭損傷了子宮和產道,所以才致大出血……她再沒有經歷過,也知道大出血的艱險。

她不由朝已經昏厥的唐氏看去,慘白的臉凌亂的頭髮,緊緊揪着被單不放發白的手指,下半身搭着一條半舊的棉布雙腿攏着一點一點的血紅在身下慢慢暈開……她看的觸目驚心,喊道:“四嫂,四嫂。”她喊了兩聲,唐氏沒有反應,她又摸了摸唐氏的手,冰涼的令人生寒,蓉卿心裡咚咚跳了起來,問唐醫正,“若是四嫂醒過來有力氣生,是不是更有把握一些。”

“那是自然。”唐醫正皺眉道,“若是四奶奶自己能有力氣,拼一拼,老夫還敢賭一把,可是現在……”

是啊,生產,生產……靠的還是唐氏自己。

“四嫂。”蓉卿急着推着唐氏,在她耳邊喊着,“您快醒醒,您不是讓我給你照顧孩子嗎?可是你得把他生下來吧,四嫂,這是你盼着念着三五年才得來的孩子,你就這麼忍心丟下他嗎。”蓉卿說着心酸的落着淚,“唐醫正說要把他絞死在裡頭,你怎麼捨得。”

唐氏的眼簾動了動,似乎是掙扎要醒來,可是體力不支哼了一聲又沒了聲音,蓉卿急的不得了,看着兩個穩婆加着唐醫正不斷

“不成的。”唐醫正嘆氣的道,“老夫一進來就施了針。”

蓉卿不死心,她熬了這麼多年,等着齊皓的心,如今總算有了一點希望,她若是這麼走了這一輩就太冤了,她按着唐氏的人中,喊道:“四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睜開眼睛啊……”

唐氏依舊沒有反應,蓉卿就回頭喊齊皓:“四哥,你進來!”她沒有商量的意思,這個時候或許只有齊皓在這裡纔有用。

李媽媽一個激靈擺着手道:“這裡是產房,世子爺怎麼能進來!”蓉卿目光一冷,回道,“是四奶奶的命重要,還是規矩重要?!”

“這……”李媽媽沒料到蓉卿會這麼說,一時間下不來臺,蓉卿就轉身掀了簾子對着木頭樁子似的齊皓道,“她要死了,你進來看看!”

齊皓周身一怔,一點一點鬆開捂住臉的手,看向蓉卿,通紅的眼中瞬間晦暗下來,不等蓉卿再開口,他已經滾着輪子朝這邊飛快的過來,蓉卿依舊嫌他慢幾步走了過去,推着齊皓就進了產房。

或許是第一次,或許是難以接受唐氏要死的可能,齊皓震驚的看着裡面的一切,蓉卿推他過去,指着唐氏道:“唐醫正說只要四嫂醒過來他就有把握!”

齊皓顫抖着手過去,忽然抓住唐氏無力的耷拉在牀沿的手臂,緊緊的攥在手裡,低嘆着似的喊了一聲:“婉珍……”他將唐氏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求着哭着,“你醒醒,我……我不能沒有你……”

唐氏的眼簾又動了動,蓉卿心裡燃起了希望,聽見齊皓又道:“你說過的,要一直陪着我,你不能言而無信,不能丟下我!”他想起母親的死,想起極疼愛他的外祖父,祖母,舅舅,舅母……許多許多人的樣子,想到那日他得知自己再不能行走時的絕望,因爲害怕失去,他從不敢索求和付出,這麼多年他把自己裹在繭裡,不敢出來,更不願讓人進去……

可是唐氏不同,她的闖入他只有被動的接受,無論是成親時的無奈和麻木,抑或是這半年的關懷和融洽,無論他願意不願意,在他的心裡唐氏已經住下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唐氏會離開,帶着他的希望一起離開。

他接受不了,更無法想象,齊皓落着淚攥着唐氏的手臂,用盡了全力一般:“唐婉珍,你不是最在意閔氏的嗎,我答應,只要你醒過來,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想她,只守在你身邊!”

產房裡外哭聲一片,連唐醫正都動容的撇過臉,蓉卿擦着眼淚心裡壓着鈍鈍的痛,於齊皓而言,這樣的話已是極致了吧,這麼多年他早已經忘記了如何付出和表達,而此時此刻的彷徨和驚恐只會令他更加的茫然和無措。

“婉珍。”齊皓趴在唐氏的肩頭,“求求你……別走……”他才燃起一點生的念頭,這一刻卻感覺有什麼正在一點一點流失。

蓉卿緊緊盯着唐氏的眼眸,拉着她:“四嫂,你聽見了嗎,四哥在陪你,他在陪你!”

“四爺……”虛弱的聲音,自唐氏喉間溢出,蓉卿聽着一喜看着齊皓喊道,“四哥,四嫂醒了。”齊皓亦是一怔,忙拉着唐氏的手,“婉珍你不要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陪着你!”

唐氏一點一點緩緩的睜開眼睛,視線落在齊皓因爲哭泣而漲的通紅的面容上,沒有以往的清潤卻更令她愛的不捨,她笑着,笑容僵硬:“夫君……妾身聽到了。”

“給她喝點水。”唐醫正忙指着李媽媽道,“再塞參片。”

李媽媽應是,忙倒了水拿了參片過來,唐氏很配合的張開嘴喝了兩口的水,又將參片含在嘴裡,齊皓握着她的手:“別怕,我在,有我在!”自己的聲音卻忍不住的發顫。

蓉卿退在了一邊,穩婆扶着唐氏的腿,喊道:“四奶奶用勁,用勁啊。”

唐氏看着齊皓,咬着脣瓣使盡了力氣……

蓉卿閉着眼睛不停的念着阿彌陀佛,外頭已經能聽到齊老太君和二夫人的說話聲,零零碎碎還有腳步聲進院子裡來,蓉卿朝裡頭看了一眼掀了簾子出來,就瞧見外頭站了一院子的女眷,齊老太君急切的問道:“怎麼了?唐醫正也進去了,她人醒了沒有。”

“您彆着急。”蓉卿扶着她,“四嫂已經醒了。”

齊老太君鬆了一口氣,道:“她這是頭胎,難免艱難一些,只要挺過去就好了。”可依舊忍不住的擔心。

“說是出了不少血?”二夫人緊緊蹙了眉頭,“孩子瞧見了沒有?”

蓉卿點着頭:“穩婆說能瞧見孩子了!”二夫人嘆了一口氣,樺大奶奶道,“我生老大的時候也是這樣,差一點就沒了,也是死死咬着牙挺着,做女人都得過這一關,挺過去就好了。”

蓉卿想到了自己,就沒了底!

說着話,緊張的氣氛似乎鬆弛了一些,連二奶奶道:“昨兒是亥時發作的吧,算算到這會兒四個多時辰了吧……”話落五夫人進了門,臉上笑容並不多,昨兒晚上孩子一落地,穩婆道了恭喜五夫人本來佈滿笑意的臉頓時一沉,嗯了一聲,還好穩婆見得多了這樣的事,就請示了齊洵,給孩子洗洗包了起來……

弄的過去道喜的朱媽媽都一臉尷尬。

沒有人說話,氣氛又沉了下來,齊老太君揮着手:“各人都去忙吧,別都擠在這裡,一會兒她生下來還有許多事要你們這些嬸嬸妯娌幫忙的。”

“是啊。”二夫人笑着接了話,“先把房裡的事忙完了再過來,都湊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

大家便陸陸續續再出了院子,五夫人站在後頭未走,蓉卿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福了福,然後和齊老太君道:“祖母,我扶您進去坐會兒吧。”

“不用。”齊老太君擺着手,對蓉卿道,“你四哥在裡頭?”

蓉卿點了點頭,把方纔的情景說了一遍,齊老太君沒有說話,這邊五夫人卻是皺着眉頭道:“怎麼能讓他一個大男人進去,產房裡頭晦氣,怎麼就不講個規矩呢!”

蓉卿皺眉,卻不能當着齊老太君的反駁五夫人。

“你少說兩句。”齊老太君道,“一時說一時的話,他們夫妻有難同當也沒什麼不可的。”

五夫人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忍了下去。

蓉卿扶着齊老太君在院子裡的椅子上坐下來,剛一坐下,就聽到產房裡唐氏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蓉卿聽着一個激靈,和齊老太君皆是面色一緊,隨即就聽到哇的一聲,孩子高亢嘹亮的哭聲!

“生了!”蓉卿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來,雀躍的想要跳起來,她看着齊老太君笑着道,“生了,祖母,四嫂生了!”

齊老太君點着頭,蓉卿已經朝着掀了簾子出來的李媽媽道:“四奶奶可還好?”李媽媽還笑眯眯的點着頭,這邊五夫人迫不及待的問道,“是男是女!”

“恭喜老太君。”李媽媽行了一禮,“是位小公子!”

齊老太君捏着佛珠念這阿彌陀佛,蓉卿也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五夫人卻是臉上的笑容一僵,酸酸的道:“可真是大難有後福!”就看了眼產房,出了院子。

蓉卿看着五夫人沒有打招呼就離開,暗暗搖頭,洵大奶奶也不過是頭胎,以後還會再有,何必弄的這樣明顯!

熱水帕子進進出出,孩子不能抱出來,裡頭也沒有收拾好,蓉卿陪着齊老太君去了自己房裡,齊瑞信和她走時維持的一個姿勢,見齊老太君過來扶着柺杖要站起來,腿下一軟晃了晃,齊老太君擰了眉頭道:“我當你休息了,年紀也不小了,這樣熬一夜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

“娘!”齊瑞信給齊老太君讓了位子,蓉卿朝他行禮端茶過來,齊老太君就道,“生了,母子平安,你也別在這裡守着了,早點回去休息會兒。”

蓉卿就聽到齊瑞信吐氣的聲音,他也是緊張了一個晚上吧!

“我無妨。”齊瑞信說完卻不打算回去,蓉卿就笑着和齊老太君到道,“也不長的什麼樣兒,是像四哥多些還是像四嫂,心裡急着想瞧瞧!”

齊老太君抿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嗔看了眼蓉卿,又撇了眼端着的齊瑞信,頷首道:“中午的時候我們過去瞧瞧,這會兒讓他們一家人好好休息。”

蓉卿頷首應是,這邊明蘭端了早飯過來,問道:“老太君,國公爺,早膳是擺在哪裡?”

齊老太君就看看蓉卿,又看看齊瑞信,才知道兩個人到現在都沒有用早飯,就搖着頭指了指前頭的圓桌:“也別究竟了,就擺在這裡吧。”

蓉卿也詫異齊瑞信還沒用早膳。

三個人無聲的吃過早飯,外頭平如就腳步輕快的進了門,回道:“老太君,國公爺,五奶奶,四爺請你們過去。”

“都收拾好了?”齊老太君笑了起來,平如點着頭,“是,小少爺抱好了,這會兒正在四爺手裡呢。”

齊老太君點着頭:“走,過去瞧瞧那小子,這麼折騰人,定是個鬧騰的主!”話落,就帶着蓉卿和齊瑞信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齊皓正由平意推着出來,臉上雖是疲累的樣子,面上笑容卻是神采熠熠,見齊老太君幾個人進來,他一一行禮,他身後跟着出來的奶孃就抱着孩子出了門。

“哎呦,別走出來了,這會兒太陽出來了,別傷了眼睛。”就趕着步子過去,和蓉卿一起探頭去搭着薄帕子的襁褓,皮膚皺皺的蓉卿看不出像誰,但也忍不住心頭的激動,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總能給人帶來無限的活力和希望。

“像齊皓!”齊老太君回頭招着手喊齊瑞信,“春生你來瞧瞧。”齊瑞信有些遲疑,視線在齊皓臉上一掃而過,不見他有抵抗的情緒,才邁着步子過去……

皺着眉頭看了一會兒,孩子在裡頭哼哼了幾聲,睡的很舒服的樣子,齊瑞信頷首道:“嗯,是像。”

蓉卿又看了看,沒瞧出像齊皓的樣子來。

“祖母!”齊皓昂頭看着齊老太君,“您是有福氣的,這孩子折騰,婉珍與我商量,說請您賜孩子個乳名。”

齊老太君一挑眉,微微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這邊齊瑞信想了想脫口道:“翼吧。”話落,好像想起什麼來,顯得有些尷尬!

“翼哥兒。”齊老太君默唸了幾句,“這個意思好,叫着也順。”也朝齊皓看去,目露希翼。

蓉卿以爲齊皓會否決或者像以前一樣沉默以對,他卻意外的他開了口,回道:“好!”

簡單的一個好字,卻讓齊瑞信眼睛一亮,激動之色一閃而過……

齊老太君也顯得很高興,接了翼哥兒在手裡,愛不釋手的摟着,待齊瑞信回去,蓉卿又跟着齊老太君進去看了唐氏,正昏昏沉沉的躺在牀上睡着,人顯得有些憔悴,氣色也不好,唐醫正和穩婆正在收拾各自的東西,見着齊老太君唐醫正就道:“開了幾幅安神滋補的藥,雖有些虛但仔細養個半年應該就能恢復。”

“那就好。”齊老太君頷首,“得虧您在,若不然可真的慌了神了。”

唐醫正就看了眼蓉卿,擺着手道:“下官也只做份內的事,靠的還是四奶奶的意志!”他其實也驚出一身汗來,前頭說的兩個保大人保孩子的法子,哪一個都不是他想施的。

“送唐醫正去外院歇歇。”齊老太君交代朱媽媽,又對唐醫正道,“備了薄酒,還請不要嫌棄。”

唐醫正抱拳,和齊老太君和蓉卿告辭而去。

中午齊宵回來,蓉卿陪着他一起去看了翼哥兒,蓉卿看得出他很喜歡,但他卻只是瞄了一眼就轉頭去和齊皓說話,待齊皓說了一句:“……還好母子平安……”齊皓唏噓說完,齊宵眉頭就緊緊擰在了一起,視線落在蓉卿身上,彷彿做了什麼決定。

蓉卿瞧着心裡咯噔一聲,催着齊宵走,怕齊皓再說什麼話來驚着齊宵,改明兒他真的不打算要孩子了……待兩個人回了房裡,蓉卿笑着道:“翼哥兒可真是可愛,長大了肯定和四哥一樣好看,想想兩個長的很像的父子坐在一起,就覺得很好。”然後去看齊宵。

齊宵喝茶不說話,壓抑着什麼。

蓉卿暗暗轉着心思,想着等搬過去慢慢開導。

一下子周圍多出來三個孩子,蓉卿忙着讓蕉娘準備洗三禮的禮,還好早有準備,不然這會兒可真是要手忙腳亂,等過了秀姐兒的洗三禮又是翼哥兒的,過了兩日筠哥兒又是滿月,雖沒有辦酒席但蓉卿還是回去看了看,筠哥兒長開了皮膚像肖玉磬,白白嫩嫩的,一雙眼睛卻是像蘇氏的人,圓圓大大的很機靈的樣子,蓉卿抱在手裡逗着平哥兒:“你是想要個和翼哥兒一樣的弟弟,還是要個和月姐兒一樣的妹妹呢。”

平哥兒想了想,指着月姐兒道:“我想要妹妹!”蓉卿就看着蔣氏笑,湊着她道,“等過了孝期,可得給平哥兒生個妹妹纔是。”

蔣氏紅着臉掐她,和二夫人道:“母親,您快管管八妹妹,這樣的,怕八姑爺也受不了她!”

二夫人掩面輕笑,回道:“隨她鬧着,等做了母親就不這樣了。”

蓉卿沒話說低頭逗筠哥兒玩。

下午回涼國公府,一進門就瞧見青竹在等她,低聲道:“五爺回來了,在老太君那邊,老太君說等您回來請您過去一趟。”

蓉卿一愣,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奴婢不知道,不過不像是壞事的樣子。”蓉卿聽完青竹的話就怪了道去了齊老太君房裡,齊瑞信和齊宵以及齊老太君都在,見她進來齊老太君道,“你回來的正好,這兩日天氣好,中秋節又過了,你們選個日子就早早搬吧。”

蓉卿一愣去看齊宵,齊宵朝着她點了點頭。

“收拾起來也要用些日子,尋常的東西那邊也備一份,就不用來回的搬,也簡便一些。”齊瑞信淡淡說着,言下之意就是這邊的東西不必搬的就擱在這裡,以後回來還能住。

“是。”蓉卿也不推辭,本就說好的事情,“那兒媳這兩日就帶着房裡的人開始收拾。”

齊老太君頷首:“若是忙不過來,就把妙春和碧枝給你用,她們一向手腳利索!”蓉卿笑着擺手,“不用,東西也不多,許多也不帶走,所以收拾起來並不費事。”

“那就好。”齊老太君嘆道,“晚上我來和你們幾位叔叔說,他們若想趁着機會把家分了,也隨他們去吧。”

晚上,齊老太君把齊宵和蓉卿要搬走的消息告訴大加:“……那邊空着也不是事兒,雖是搬過去可兩邊離的近,平日走動也方便。”齊瑞正,齊瑞安,齊瑞茂皆是怔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瑞茂道,“孃的意思,是要分家?!”

齊老太君臉色一冷,卻沒有和以往一樣反對,而是道:“你們若是要分,就分了,我也不留你們,明兒就讓齊皓把家底整理出來,你們也各自置宅子的置宅子,挑地兒的挑地去,下個月就把家分了!”吵着分家,不讓他們出去生活,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頭的艱辛,當她是害他們,現在也不攔他們,誰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她攔不住也不攔了。

幾房裡各人怎麼想的蓉卿沒空管,帶着蕉娘在房裡收拾,其實大多的東西蕉娘已經陸陸續續裝了箱籠,如今收拾的也不過是手面上的東西……平如過來請蓉卿過去:“四奶奶請您過去。”

“你先回去,我身上都是灰,梳洗一下就過去。”蓉卿點了頭,梳洗換了衣裳就去了唐氏房裡,還沒有坐完月子唐氏包着頭巾靠在牀頭上,齊皓坐在旁邊正和她說着話,蓉卿笑着進去,到牀邊上擺着的搖牀裡看看翼哥兒,笑着道,“一日一個樣兒,越長越好看。”

翼哥兒哼哼了兩下,嘟了嘟嘴繼續睡的香甜。

“你們要搬走?”唐氏不捨的看着她,“怎麼事先沒有聽你說過。”蓉卿笑着道,“以前也沒有定,如今祖母發了話說讓我們搬,我們也順了意思沒有堅持!”一頓又道,“也近,往後四哥四嫂帶着翼哥兒空了就過去住幾天,走動走動!”

“我也不留你們,不管是五弟的擔當,還是你的能力,兩個人的日子定是會過的很好。”唐氏笑着道,“兩個人在那邊瑣事少了也安靜些!”話落,還是落了淚。

蓉卿看着忙要說話,齊皓卻已經先開了口:“李媽媽說你不能哭,快把眼淚擦了,五弟妹也說了,他們不過在隔壁,你若想了我就陪你過去走走,你帶着翼哥兒在那邊住幾日也不是不可的。”

唐氏很自然結果齊皓遞來的帕子擦着眼淚,點着頭道:“妾身這是高興的。”

齊皓嘆氣的搖搖頭,道:“你啊,這愛哭的毛病得改改纔是,回頭嚇着五弟妹了。”唐氏一愣擡頭看蓉卿,蓉卿正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對話,無意間流露出尋常夫妻的依賴和信任,心頭一喜才覺出唐氏的目光,擺着手道,“沒有,沒有!”

九月初二,一箱一箱的東西搬上了馬車,男眷在一邊說着話,女眷則圍着蓉卿道別,樺大奶奶抹着眼淚道:“沒想到這說搬就搬了,我們走動的習慣,一時間你不在往後家裡就冷清了。”

“您也能去隔壁坐坐啊。”蓉卿笑着和樺大奶奶說話,這邊連二奶奶就道,“總是不一樣的,大家住在一個園子裡,我一早上起來就能來尋你,若住着隔壁,怎麼着也要派個媽媽先去知會一聲……”也很傷感的樣子。

“好了,好了。”洵大奶奶笑着道,“我可沒那麼多規矩,我閒了就帶着秀姐兒去隔壁住個三五日,也不管她嫌我煩我,反正我是賴着不走的。”

蓉卿笑着點頭:“巴不得您去呢。”又轉頭去看垂着頭不回話的齊丹逸,笑道,“逸姑姑可要和秀姐兒一起去啊。”

齊丹逸支支吾吾的喊了聲五嫂,哭了起來。

蓉卿和衆人說了一陣,就和齊宵一起去和齊老太君還有齊瑞信道別,齊老太君也是紅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道:“搬過去就是自己過日子,你年紀小我心裡總是有些擱不下,往後若是遇到了難處就回來與我說,我們雖分兩邊住着,可還是一家人!”一頓又道,“小夫妻什麼事有個商量,你們過的和和美美,我和你們父親看着也就高興了。”

蓉卿和齊宵一起給她磕頭,蓉卿道:“祖母,蓉卿記住了。”眼淚也落了下來。

“去吧。”齊老太君扶他們起來,輕聲道,“去吧!”

蓉卿和齊宵又給齊瑞信道別,齊瑞信臉色沉沉的,透着一絲掙扎和不捨,只是微微頷首擺了擺手撇過臉去。

蓉卿和齊宵並肩出了門,在儀門邊上了馬車,車子嘚嘚行出了涼國公府蓉卿掀開簾子看着落在後頭一衆送她們的人,心頭髮酸,在這裡住了雖不到一年,期間磕磕碰碰矛盾不斷,到如今相處的和睦融洽,有多麼不容易她太清楚了,就是因爲知道,纔會不捨……

若是過些日子真的分了家,往後再聚齊這麼多人,就再沒有這樣容易了。

兩府裡很近,從東側門出去過一個巷子繞過督都府的正門就是了,蕉娘帶着幾個丫頭早早過來收拾,待馬車停下明蘭掀了簾子,蓉卿從車裡出來,她曾聽蕉娘大致形容過這裡的佈局,可等到親眼瞧見,依舊忍不住暗暗咋舌。

迴廊九曲,雕樑畫棟,琉璃瓦頂玻璃敞窗,外院都是如此,不知內院又是如何……

齊宵從馬上下來,微笑看着她,輕聲道:“跟我來。”齊宵牽着她的手進了儀門,蓉卿不知他意思,問道,“去哪裡?”齊宵不解釋,牽着她的手往前而去。

幾個丫頭看着兩人牽手遠去的身影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明期擡頭看着天,伸開雙手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笑道:“這兒的可真香啊!”

明蘭和青竹几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路穿過嶙峋山石堆疊的假山,水聲潺潺的蓮花池,穿過一道回壁上了抄手遊廊,遊廊兩邊種着四季常綠的常青樹,樹叢中幾株美人蕉開的正豔,探出頭來嬌滴滴的點在一片瑩綠中……

走了約莫一刻鐘,蓉卿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隨即便被眼前的景色驚住,她愕然的回頭去看齊宵,齊宵攬了她懷中,輕笑,蓉卿指着那一叢叢的芍藥和牡丹,還有那一株最引人注目的十八學士:“你何時從北平搬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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