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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蒙人退兵了?”蓉卿高興難以言表,經過近二十天的戰事,王彪終於將關內的元蒙人清除出去。
齊宵頷首,軍報是今兒國宴上送達的:“聖上大讚王彪勇猛,賜其長子四品指揮僉事之職,明日你亦備份禮送去王府。”蓉卿聽着點頭,“便是你不說這禮我也會送去的。”
“捐款的文案今日已經草擬出,聖上令兩位閣老督促實辦官員去辦,令年內了結此事,開年後便可撥款與工部和各衛所,修築邊牆。”齊宵說着鬆了一口氣,道,“雖邊牆不能萬無一失,但與遷都相比可謂簡易多了。”
蓉卿聽着微愣,露出認真之色來,問道:“這麼說,你其實並不贊同聖上遷都?”齊宵回道,“利弊皆可見,難免猶豫!”
是啊,遷都雖有優勢,可畢竟勞民傷財啊,索性聖上還沒有將這件事提出來,他們也存着一份僥倖,希望就這麼囫圇過着,不要折騰纔好。
“今兒去廟會怎麼樣?”齊宵轉目看着蓉卿,她今天帶着齊丹逸去了廟會,蓉卿笑着道,“哪裡能進得去,馬車堵在半道上,我請衛進買了幾盞燈籠就回來了。”
齊宵輕笑,回道:“等元宵節我陪你去,換了便裝我們仔細去逛逛。”蓉卿失笑,擺着手道,“我只是陪着逸妹妹去罷了,廟會人山人海的哪裡有趣。”兩個人閒聊了幾句,便熄了燈各自歇下。
過了冬至應天便下了第一場雪,蓉卿出了門外頭就瞧見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齊丹逸呵着氣穿着厚實的棉靴,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踩着,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她朝蓉卿招着手,道:“五嫂快來,這雪可真乾淨。”
蓉卿向來怕冷怕熱,她擺手:“太冷了,我不要。”從明蘭手裡接了手爐來,又把腦袋伸給蕉娘,蕉娘笑着將圍脖給她繫上,露出她圓溜溜的大眼睛,笑道,“你這麼怕冷還出來做什麼,回屋裡呆着去,我把炭爐子加熱點。”
“我要去看看花,也不知凍死了沒有。”她躲着腳看着穿着茜紅色短襖陪着湖綠挑線裙子的齊丹逸在雪中漫步,用腳印踩出一個一個的圖案來,她滿臉稚嫩童趣的笑容,爲這冷冽的冬日裡憑添了一份春意。
齊丹逸喊着道:“這裡不冷的,我這會兒都出汗了。”說完,跑着要過來拉蓉卿,蓉卿搖着頭,“你玩吧,我去倒座瞧瞧。”齊丹逸不肯,撿了地上雪團搓着就朝蓉卿丟了過來,“五嫂,看招。”她在這裡一住就是一個月,早就和蓉卿混的熟了,五夫人派人來了好幾次,她就是不肯回去,蓉卿自然不會催她,兩個人閒了就會窩在房裡或看書,或做針線。
蓉卿哎呦一聲拿手爐擋着臉,卻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意料中的冰涼,悄悄移開手爐,就瞧見站在她前頭的明期卻被雪球砸了個正着,滿臉上落的全是雪花點子,她冰的跳了腳,胡亂去拍臉上的雪:“哎呀,逸小姐您這哪是要丟我們奶奶,直愣愣的朝着奴婢就來了,我這臉本就不好看,這會兒被您一砸可就真的是慘不忍睹了。”她誇張的神態惹的衆人一陣大笑,明蘭就捏着她的臉,道,“哪有這麼和主子說話的,還不快跟逸小姐道歉。”
蓉卿哈哈大笑。
明期被明蘭冰涼的手一捏,頓時跳了腳,卻緊跟着腳下一滑,哎呦一聲滑了下去,嘟嘟嘟的摔了三階臺階坐在地上,她疼的瞪大了眼睛,明蘭忙撲了過去拉着她:“可摔倒哪裡了?”這冬天裡摔跤是最疼的。
明期捂着屁股疼的眼眶都紅了,憋着氣點頭,又指了指屁股。
蓉卿和蕉娘也蹲過來,蓉卿按着明期的讓她不要動:“也不知摔着哪裡,暫時別急着起來。”又吩咐明蘭,“尋個滑竿來,把人先擡回去。”
明蘭應是。
這邊齊丹逸跑過來,看着明期疼的淚水連連的,不由愧疚的道:“對不起哦,早知道我就不丟你了。”
“不關您的事。”明期疼的吸氣,擺着手,“奴婢這是安生日子過多了,想嘗苦滋味了。”蓉卿被她逗的噗嗤一聲笑出來,點着她的鼻子道,“你這叫樂極生悲。”
明期點頭:“奶奶一語中的,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空貧嘴。”蕉娘無奈的看着她,蓉卿擡頭和蕉娘道,“您讓小桃去外院跑一趟,叫衛山去請個郎中來瞧瞧。”
蕉娘應是,喊着小桃過來。
大家將明期擡進房裡,過了一刻卻衛進領着郎中進來,蓉卿瞧着他微愣問道:“你沒有跟着王爺去衙門?”衛進看了眼耳房的位置,回道,“五爺讓屬下先回來了,說是院子裡積雪,着人把雪清了,免得奶奶出門不便。”
蓉卿哦了一聲,和郎中打了招呼讓明蘭帶人進去,衛進又朝裡頭看了一眼,蓉卿眉梢微挑,幾個人站在門外等了一刻,郎中就從裡頭出來,朝蓉卿回道:“姑娘摔的並不重,只是骨縫有些錯位,要仔細推拿的人揉一揉就成。”一頓又道,“小人開了幾貼活血化瘀的藥膏,待揉過了連貼十日就成了。”
蓉卿鬆了一口氣,問道:“這推拿先生可有認識的人?”郎中笑着回道,“小人就擅推拿,只是……”他是說明蘭是女子,又傷在屁股和腰上,有些不便,蓉卿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那先生可收了女徒弟?”
郎中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其實到也不難,夫人不如派個機敏力氣大些的丫頭跟我回去一趟,小人教她一教即可。”
蓉卿就去看蕉娘,蕉娘擰了眉頭道:“讓秀桃去吧,那丫頭力氣大。”秀桃是張求貴的女兒。
蓉卿頷首,就讓秀桃跟着郎中回了醫館。
下午秀桃學了手藝回來,在房裡給明期揉,疼的明期嗷嗷叫,如此揉了好幾日也不見明期好轉,蓉卿問秀桃:“可是手法不對?”
秀桃怕蓉卿責備,垂着頭內疚的道:“像……像是用力不均。”
蓉卿頷首,她力氣再大也不過是女子,明期這兩年長的越發的圓潤,這屁股上的肉堆着沒個巧勁兒着實借不上力:“若不然,就請那郎中來給你按?”
“別!”明期擺着手,紅臉道,“那郎中有老又難看,我往後還怎麼做人。”
蓉卿失笑,明蘭卻是聽出不對勁來,她好笑的看着明期,叉腰問道:“合着你的意思,若對方好看些,你就能做人了?”
明期自己揉着屁股嘻嘻笑了起來,蓉卿看她那樣子,簡直就是行容猥瑣:“這可不好辦了,讓秀桃湊合吧。”明期哀嘆卻也沒有法子,只得讓秀桃湊合着,蓉卿從明期房裡出來,恰碰上衛進來回事兒,蓉卿挑了眉頭心裡一動,問道,“你們學武之人,常傷筋動骨的,是不是都懂些醫治的手法?”
衛進一愣,不明所以的點點頭,蓉卿就拉着明蘭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明蘭瞪大了眼睛看看蓉卿又看看衛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捂住嘴憋着了笑重新進了明期房裡,過了一刻明蘭紅了臉出來在蓉卿耳邊道:“明期說,要是衛進懂,她也豁出去了。”
蓉卿眼底就掠過笑意,看着衛進就道:“明期受了傷,秀桃揉了好幾日也不入門,你可以有把握?”她用的是詢問商量的口吻,若是衛進拒絕了,她自也不必說什麼。
衛進微怔後,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看了眼明期的房裡,又垂了目光,支支吾吾的道:“屬……屬下可試一試。”想着又覺得自己太直接,補着解釋道,“明期姑娘是奶奶面前得力的,她這樣傷着難免耽誤奶奶的事。”
蓉卿和明蘭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眼睛一亮,蓉卿點頭道:“成,那你進去吧。”
衛進就點了點頭,有些遲疑,想了想一咬牙進了門,蓉卿終於忍不住拉着明蘭和蕉娘回了次間裡,又指着明蘭道:“你去瞧瞧,回來報我聽。”
明蘭也正好奇衛進要怎麼按,明期還“能不能做人”,便點着頭提着裙襬踮着腳尖去偷看。
蕉娘就嗔瞪了蓉卿一眼:“瞧着您是閒着了,拿這種事逗趣。”蓉卿搖着頭,回道,“衛進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我這兩年觀察下來,覺得他爲人穩重辦事又很牢靠,等來日五爺定是要推舉他進軍中歷練的。若他對明期有這想法,我到是樂意成這好事。”
“你啊。”蕉娘失笑無奈的道,“攤到你這麼個主子,也是她的福氣。”哪有這樣的事,丫頭配人還能要她們自己選,自己喜歡才成,也就蓉卿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奶奶。”明蘭掀了簾子進來,高興的道,“奴婢隔着門簾子瞧了半天,兩個人也不說話,不過臉可是似煮透了一樣……”掩面笑了起來。
蓉卿點點頭:“郎中也說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事的,我們靜觀其變。”
明蘭點着頭。
過了三日,衛進來回蓉卿的差事:“明期姑娘的傷勢已經不用再揉,只要貼了膏藥再歇幾日就成了。”他說着話根本不敢看蓉卿,蓉卿頷首道,“知道了,辛苦你了。”
衛進點頭,快速的退了出去。
蓉卿就去看明期,明期小心翼翼的在房裡活動,見蓉卿進來她笑着道:“奴婢好的差不多,明日就能去服侍您了。”
“又不是沒了你我就活不了的,你儘管養着吧。”蓉卿讓她去躺着,問道,“衛進不愧是學武的,比秀桃揉的效果果然是好很多。”
明期點着頭:“就是,就是,他揉起來不痛不癢的力道剛剛好。”蓉卿就觀察明期,見她面頰微紅就明白了她心思,等出了明期這邊她就和蕉娘道,“您愁着空點撥衛進一番,他若是有想法,就尋個來與我提親。”
蕉娘應是,隔日瞅了時機和衛進嘮家常:“一直也沒機會問你,你家中可還有親人,多大到的國公府當差的?”
“家中早就沒人了。”衛進回道,“小人從十歲進的府,跟着師傅練拳腳,後來五爺回來就將小人撥過來給五爺做護衛。”他師傅是涼國公府裡的守院總管。
蕉娘微微頷首,很八卦的問道:“那你既沒了親人,往後這親事誰給你操持?”
衛進一愣,垂了頭道:“小人……小人無父無母又無家業……”意思是說,他什麼都沒有,沒法成親,“豈不是拖累了人家。”
蕉娘心頭嘆了口氣,忍不住補了一句:“這在府裡當差,爺和奶奶都是極體恤咱們的,你若成親還能讓你沒地兒住不成。”
衛進低頭看着自己鞋尖不說話。
蕉娘回去和蓉卿轉述了一遍,蓉卿哦一聲,道:“那就再等等吧。”有點失望。
轉眼進了臘月,宮裡賞了臘八粥下來,明期的傷也算是徹底康復了,蓉卿讓她們將粥分發下去一人得一些嚐個喜慶,明期就抱着一盅笑着道:“外院的衛山,衛洪那邊我去送。”話落,喜顛顛的跑了出去,卻是直接去找衛進,遞了手裡的盅給他,“宮裡發下來的,這一份是你的。”
“多謝明期姑娘。”衛進接過,有些拘謹的提在手裡,明期就笑着道,“上次我的傷得虧有你,要不然我這會兒指不定還好不了呢。”一頓又道,“一直想來給你和你說謝謝,也不得機會……”
衛進擺着手退了一步,道:“沒……沒什麼。”明期就皺眉歪着頭看他,問道,“怎麼瞧着你像是我怕我一樣?”
“怎……怎麼會。”他提起裝了粥的盅,“多謝。”逃也似的走了。
明期一臉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心裡頭想不明白,以前還挺好的,現在怎麼見着她就跑,她心裡不痛快回去和明蘭道:“……像我能吃了他一樣,躲着我。”
明蘭已經聽蕉娘說過了,衛進根本沒那意思,是她們想多了,就打着哈哈:“人家半大的小夥子,害羞也是正常,再說他也很忙的,沒的閒工夫和你說話。”
“什麼半大的小夥子。”明期皺眉,“我爹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我大哥都能下地了。”
明蘭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推着她回去:“總之你別沒事就去找他,內院外院的要是分不清,傳出去人家會笑話咱們的。”
明期哦了一聲蒙了被子睡覺,不高興。
第二日她心裡不痛快,瞧着五爺回來了,她就瞅了機會躥外院去,問了好幾個人才在回事處找到喝茶的衛進。
“明期姑娘。”衛進見她過來頓時站了起來,房裡頭另外幾個小廝一瞧情況不對,皆是曖昧笑着起着哄退了出去,衛進臉越發的紅不敢看明期,明期就叉着腰問他,“你爲什麼怕我,那幾天你給我治傷的時候還好好的。”
“我……我沒有。”衛進擺着手,“真的沒有。”
明期就眯着眼睛看他,問道:“我不相信,你把話說清楚了。”
衛進哪裡能說的清楚,一臉解不開的糊塗,明期就怒看着他,等了半天衛進就跟鋸嘴葫蘆一樣,她氣不打一處來跺了腳就跑了回去。
蓉卿瞧着她魂不守舍的,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從昨天開始就跟丟了魂似的。”
“奶奶。”明期皺着眉頭道,“您說他是怎麼回事,我好心給他送東西,他避着我就跟別瘟神一樣,我只是想謝謝他罷了。”
蓉卿把她的話在腦子裡轉了兩遍,才明白她說的主角是誰,不由問道:“所以你就氣的躲我這裡生悶氣。”
“奴婢沒有。”明期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是心裡不痛快。”
蓉卿失笑,回道:“你心裡若不痛快,就找他去,讓他也不痛快。”明期眉梢一挑,問道,“這也可以?”
蓉卿很肯定的點頭。
他們兩個瞧着都對對方有意思,可衛進那樣前怕狼後怕虎的,若是明期也不主動一點,還不知道拖到哪一天,感情的事就是這樣,你端着掖着說不定就雞飛蛋打了,試一試纔不會留着遺憾。
明期嘻嘻笑了起來,點頭道:“奴婢這就去。”話落,她就去了外院,尋了半圈纔在衛山口中得知衛進出去了,還沒回來,明期憋了一肚子氣的,就守在衛進房門口,從下午候着到天黑,等院子裡掌燈喊着吃飯的時候,衛進也沒有回來。
明期氣的踹了房門,回了內院,過了一刻方被她踹的房門吱吱嘎嘎的開了一條縫,露出衛進一雙懊惱無奈的眼睛。
蓉卿和蕉娘早就備好了節禮,遠的如山東或者永平的,早早就送走了,近的臘月內挨家挨戶的送出去,等到臘月中府裡頭各處的回禮都陸陸續續到了,蕉娘忙着收支入庫,這邊五夫人又派了人來接齊丹逸。
齊丹逸不好賴在這裡過年,更何況蓉卿也要去大府裡過年的,蓉卿就送齊丹逸回去,叮囑道:“過了年再來就是,回去和你娘好好說說,母女間哪有記仇的。”
齊丹逸點頭回了大府。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三,那日天氣正好,蓉卿和齊宵一早祭了祖宗,就帶着大家一起清掃除塵,明期抓着掃帚發呆,明蘭看她實在是心疼,就拉着她把衛進那天和蕉娘說的話告訴她:“瞧着他沒那意思,你也別自作多情回頭反倒傷了自己。”
明期愕然,紅了臉道:“這都是哪兒跟哪兒,我又沒有要嫁給他。”明蘭就白了她一眼,“你沒這意思,日日纏着別人做什麼,府裡頭那麼多小廝也沒見你生哪個的氣,爲何獨獨揪着他不放。”
“那是因爲……”明期垂了頭,“他和別人不一樣。”
明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貼着她耳朵問道:“因爲幫你揉了傷?”明期瞪眼去和奶奶告狀,趕巧奶奶正在和五爺商量過年的事兒,她泄了氣一個人悶在房裡左思右想的,就覺得明蘭說的有道理。
奶奶當初和五爺在北平時就是這樣的,奶奶說過,做人本來就夠累的,有的事就要化複雜爲簡單,彎彎繞繞的那是和外人,在家裡頭就要過的透亮,事無不可對人言。
奶奶和五爺之間就是這樣,兩人無論什麼事都商量着辦,無論高興或是不高興奶奶也從不對五爺隱瞞,奶奶說夫妻間該生氣就生氣,該高興就高興,往後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想的多了那得多累。
奶奶還說人都是自由的,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每個人生活的是否幸福,和老天爺沒什麼關係,靠的只有自己。
奶奶還說過……
明期把腦子裡能記住的話都牛嚼草一樣吐出來重新嚼了一遍,越想越有道理,心裡想明白了她就收拾齊整的去找衛進,明蘭說的對她這些日子不痛快就是因爲衛進,她不能一直這麼不痛快,得把這問題解決嘍。
轉到去了外院,衛進正進門瞧見明期原地轉了個身就要逃走,明期喝道:“你給我站住。”
衛進乖乖的站住,明期就瞪着眼睛看他,問道:“你和蕉娘說你不想成親?”
衛進點頭。
明期又道:“那你想不想和我成親?”話落,她自己臉也紅了,衛進瞪大了眼睛飛快的掃了眼明期,明期就壓了羞澀等他回答,衛進不說話。
“那成。”明期就點頭道,“往後咱們還像以前那樣,你也不用躲我了,就這樣吧。”然後擺擺手就要走,衛進一瞧她冷了臉一副算了的樣子,心裡一急脫口就道,“那個……我……我沒有。”
明期眼睛一亮,笑容就從嘴角溢出來一直到耳後根,忍了笑她一本正經的道:“你願意?”
衛進點頭。
“那你求個媽媽去和奶奶提親去。”明期叉腰看他,衛進羞的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什麼都沒有,沒法照顧你。”
“我有啊。”明期不以爲然,“我跟着奶奶這些年存了好多銀子,我給你!”
衛進差點被她的話說暈過去。
轉眼到了過年,年夜飯蓉卿和齊宵在國公府裡用的,吃了晚飯又在老太君房裡守歲,直到下半夜兩個人才打着哈欠回來,蓉卿進房喊明期給她卸頭釵,卻是明蘭笑盈盈的進來,蓉卿詫異道:“明期呢。”
“奴婢也沒瞧見,一回來就鬼鬼祟祟的出去了。”明蘭滿腹狐疑,在國公府的時候就覺得她心不在焉的,這一回來人就沒影了,連奶奶這裡的事都耽擱了,太吧像話。
蓉卿哦了一聲:“明兒再說吧,你也去歇着吧。”就睡了。
大年初一一早上,蕉娘和徐媽媽,常媽媽一起帶着幾個婆子擡了半筐的銅錢,一個一個的派發了紅包,府裡衆人給齊宵和蓉卿拜年,齊宵亦拿了個紅包出來給蓉卿,笑道:“歲歲平安。”
蓉卿笑眯眯的接了拆開看了看,愣住:“是徐永記的經營權,你轉給我做什麼。”齊宵笑道,“我也沒精力打理,交給你反而妥當些。”每年下半年徐永記各處的掌櫃都會到京城聚一聚,蓉卿雖沒有出席過,但也聽齊宵講過。
他確實不耐煩做這些事。
“說起來,朝廷捐款的事,沒有人找上徐永記?”蓉卿和齊宵對面坐下,齊宵就回道,“吳永貴冬至後就寫信來說過此事。”
蓉卿就看着問道:“你怎麼回的,是打算以徐永記的名義捐款?捐多少?”齊宵靠在椅子上,不甚在意的道,“捐了十萬兩。”
“這麼多?!”蓉卿一陣咋舌,“你怎麼能捐這麼多!”可都是錢啊……
齊宵失笑坐直了看着蓉卿,道:“這主意是咱們想出來的,聖上亦知道徐永記是我名下的鋪子,我們若沒有沒有表示,聖上豈不是要心寒。”
蓉卿理解齊宵的意思,只是依舊忍不住心疼:“可十萬兩也太多了。”話落一頓,又道,“那聖上是不是也要獎勵給咱們立個守國良商的牌匾?”
“你到稀罕這個了。”齊宵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道,“等年節過去,捐款的事就能有實際的統計出來了。”
蓉卿笑着點頭,等着董閣老的動作。
初二蓉卿和齊宵回的永平侯府,待到下午纔回來,一回來徐媽媽就來了,先是嘀嘀咕咕和蕉娘在外面說了一通,過了一刻蕉娘就陪着徐媽媽進了門,蓉卿挑眉瞧着她們問道:“可是徐媽媽有什麼喜事?”
“奶奶。”徐媽媽笑着道,“奴婢是來向您道喜的。”蓉卿挑眉,徐媽媽就道,“奴婢是應了衛侍衛的求,來向奶奶討個恩。”
是衛進求的徐媽媽,蓉卿眼底笑了出來,問道:“您說說看,瞧我能不能應允他。”
徐媽媽也笑着,就道:“衛侍衛今年過了年也十九了,這婚事也沒個着落,就想求奶奶給他指個人。他謙虛說自己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唯有人老實可靠會疼人,奶奶放心,絕不會虧了房裡人。”
余光中,蓉卿就瞧見明期的小臉在簾子後頭探了探,她心頭失笑,想了一刻道:“這樣啊,那他可有相中的,這婚事雖是說媒,但咱們也要求個情投意合纔是。”
“奶奶體恤下人,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福氣啊。”徐媽媽滿臉的笑容,又道,“奶奶調教出來的丫頭,個個都是拔尖兒的,明蘭姑娘穩重大方,青竹姑娘機敏沉穩,紅梅敦厚能幹,明期姑娘更是活泛大方性情率直又極是能幹的……奶奶隨便指哪一個都是他的福氣。”徐媽媽是怕蓉卿覺得衛進沒事兒往內院跑,拐了她的丫頭不清不楚的,所以才這樣繞着彎的說話。
蕉娘聽着都生急,可又不能催着她。
不過徐媽媽的話也算說的明白的很,前兒三個丫頭一人一句輪流誇,到明期這裡又添了幾句,可不就是說明白了。
蓉卿失笑,頷首道:“那容我仔細想想,瞧着哪個丫頭合適。”徐媽媽一愣,這才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兒,事情沒說明白還讓奶奶誤會了,不由心裡頭暗暗着急,蓉卿這邊已經端了茶,徐媽媽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正在這時,呼啦一下,門口的簾子就掀開來,明期急吼吼的跑進來,看着蓉卿道:“奶奶,您就應了吧,放在奴婢成了親也不是出去,就在您房裡做個管事媽媽。”
蓉卿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蕉娘指着她就罵道:“你這個沒臉皮的丫頭,這事兒也能說出口。”
“這有什麼。”明期不以爲然,“誰都要嫁人的,奶奶教奴婢的,自己憋的難受別人又不知道,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嘛。”
蕉娘失笑,和徐媽媽笑作了一團。
“怎麼這事兒還扯上我了,我可沒教過你沒臉沒皮的。”蓉卿擰了明期的耳朵,“旁人羞都來不及,你倒是大方的很。”
明期嘿嘿笑了起來。
晚上齊宵回來,蓉卿將明期和衛進的事和他說了:“你看定什麼日子比較好?他們年紀都不小了,我想年內就給他們辦了,可又不想太倉促……”很認真的翻着黃曆和齊宵商量。
齊宵理解,明期跟着她從九蓮庵一路到應天,主僕幾個人情分非同一般,他想了想道:“索性定在五月裡罷,還有四個多月要準備也來得及。”
“那就五月二十吧。”蓉卿指着五月二十的黃曆,上頭歇着宜嫁娶,“我讓蕉娘和徐媽媽準備。”又問齊宵,“衛進十九了,你有什麼安排嗎?”
“我打算讓他進鎮南衛歷練一番,等時機成熟再看他的意思,去薊州或宣同皆可。”齊宵話落,一頓又道,“你若捨不得明期,那就將他安排在浙江都司也可。”
蓉卿明白,在軍中想升官靠的就是軍功,安逸的待在京城幾十年能混個七品的經歷就不錯了,可去邊疆就不同,幾場戰一打升任個遊擊將軍,把總不在話下。
“我雖捨不得,可也不能把他們綁在身邊,到時候看衛進自己的意思吧。”蓉卿說完將五月二十那頁折起來,笑眯眯的鬆了一口氣,“總算解決了一個。”
齊宵失笑。
過了初五就開了朝,年前捐款的事戶部統計出來了,統共捐款的有七十二家商賈,有萬餘兩的,有幾十萬兩的,但大多數都是十萬兩上下的樣子,算起來竟是有近六百萬兩的……
滿朝譁然,誰也沒有想到,不過一次試探性的手段,竟然就得了這麼多的銀子,去年朝廷入國庫不算支出的銀子也不過這個數,如今單是用個空名頭就撈了這麼多!
聖上大喜,在金鑾殿上就將齊宵大肆誇獎了一番,又點了董閣老和馬閣老,言之他們能力卓著,辦事用心,隔了五日朝廷就挨家挨戶的發放回禮,捐的多的就御賜了許多玩意,還有聖上親筆替的牌匾,那幾個大戶得了御賜之物立刻焚香設案拱在祠堂裡,甚至開了流水席請了鄉鄰慶賀一番……捐的少也在各州府粘貼的皇榜上寫着赫赫大名,許多人拓印下來貼在自家鋪子門口。
一時間上下一片喜慶,京城商家有的懊悔沒有舍了這本錢,有的則暗暗恨自己小氣不該出的這麼少,這御賜之物傳下去將來就是祖宗的臉面和家族的底蘊啊。
蓉卿聽了就失笑,和齊宵道:“叫他們彆着急,總還有機會的。”聖上得了甜頭,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聖上將款項撥給工部,工部又和幾個督都府商量,撥去各個督都府所管轄的衛所,又遣了工部的專人帶着北平布政使的調令趕往了北平,修築邊牆。
轉眼到了一月底,曽義進京述職,原灤縣縣令廖海正式升任北平布政使。
來京城述職的不單有曽義,各地的官員皆涌進了京城,一時間督都府賓客盈門,齊宵每日應酬不斷。
二月二那天齊宵中午吃了酒早早回了府裡,蓉卿讓人煮了醒酒湯給他,兩個人放說了幾句話蘇珉來了,蓉卿就請她進來說話,蘇珉方坐下就道:“董閣老出手了。”
蓉卿聽着眉梢一挑,笑了起來,他們可是等了兩個月了,董閣老終於有動靜了。
事情起因是因爲聖上獎勵商賈,統共七十二家商鋪,共五百九十八萬兩,戶部有名單統計也都按等級排出一一獎賞,可事情過去一個月後,竟突然憑空冒出六家商賈聯名狀告浙江的一位同知,告他欺上瞞下私吞了他們的捐款。
六家商戶共計一百零六萬兩的白銀,他們有官府簽押的字據,待查證後字據上蓋的章確屬浙江知府衙門的公章。
聖上得知後大怒,砸了一塊前朝的硯臺,試想他前些日子還興高采烈覺得此事辦的極好,一下子就解決了國庫緊張的問題,可他高興也不過五百多萬兩,那些人竟是明目張膽的私吞了一百多萬兩,聖上如何能不氣!
着令大理寺嚴查不怠!
這事兒就跟毛衣上斷了個頭,牽出來就哧溜哧溜的止不住,三月中旬就扯到了馬閣老身上,朝中一片彈劾之聲,董閣老的同門更是不遺餘力的藉機打壓,時下正值個地方官員述職之期,這兩年因馬閣老主持吏部擠壓了許多怨憤,一時間風向一邊倒的皆是罵馬閣老的聲音。
更有甚者,將馬閣老老底翻出來說他在湖廣老家圈了千畝良田,欺壓鄉鄰……牆倒衆人推,三月底聖上在宮裡辦了一次春宴,和太后娘娘上演了一場母子情深,並將趙玉敏許給了歐鳴……
隔了兩日,馬閣老就以“沽恩結客,妒賢嫉能,貪污舞弊”之罪被下了詔獄。
馬家被抄了家,在家中搜出銀兩,銀票,玉器,古玩,共價值百萬兩。
蓉卿聽到後忍不住挑了眉頭,這麼說起來馬閣老也不是很貪啊,做了幾年內閣,主掌着吏部,家裡也就這麼多的家財,齊宵聽她說着不由反駁道:“他不過上任三年,便就有如此多家產,再有這麼十年,只怕連國庫也不如他了。”
蓉卿失笑,暗暗咕噥:“那是你沒見過真正大貪的!”
馬閣老被判了流放至嶺南,全族被貶爲庶民,馬家牆倒之時歐家自始至終保持了沉默,蓉卿明白聖上那前頭給的甜棗算是管用了,只是苦了趙玉敏!
馬家的事是平靜的京城內,一長段時間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在這樣的關注點下,誠王府那位因失德施儀之罪名送去五福庵的馬側妃,則要冷清許多。
蕉娘問蓉卿:“誠王妃那邊也沒有個迴音。”蓉卿失笑,就道,“難不成您還指望她來給我送錦旗不成。”她可不想和單氏再有瓜葛,往後她和趙鈞逸是甜甜蜜蜜還是吵吵鬧鬧都與她不相干。
有的朋友能交譬如太子妃或是唐氏,彼此都是心裡都有譜的,可單氏這樣的,對她好她也會覺得理所應當,她可不想當這個冤大頭,她不是她爹孃也沒有這個義務。
“什麼錦旗。”說着話齊宵大步從門外進來,蓉卿笑着打岔,“我和蕉娘閒聊,你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齊宵笑着指了指門口:“你看誰來了。”蓉卿一愣站了起來就朝門口看去,就瞧見院子裡站了一個男子,粗眉大眼皮膚黝黑,穿着粗布麻衣風塵僕僕的站在院中朝着她露出憨厚的笑容。
蓉卿笑了起來,喊道:“鰲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