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巷道中。
張榮方迅速外衣反穿,取下面罩揣好,藉着無聲無息的身法優勢,很快匯入陰影中,朝着刑獄部方向返回。
啪嗒。
忽地他腳步一頓,在陰影裡停下身來,仔細傾聽。
那細微啪嗒聲再度響起,但已經是數米之外。
很快又是一聲響起,這次是在更遠處。
他單手按住牆體,往上借力一躍,跳起兩米多高。
藉着這一躍,張榮方頓時看到遠處屋頂上,隱隱有模糊人影正在飛快遠去。
‘看來這晚上的譚陽,看起來安靜,實際上可熱鬧不少。’
他心中搖頭,這譚陽城地方是大了。人也多了,繁華了。
相對的,事情也多了許多。
數十萬人擠在一起,每天能發生的齷齪事可不在少數。
當下他收斂念頭,加速朝着刑獄部返回。
不多時,在快要到刑獄部側門前。
張榮方停下,將外套全部脫掉,露出裡面的另一層普通衣服。
沒辦法,這外套上至少有十多處都寫了海字,不趕緊處理掉容易出事。
還有面罩,張榮方從衣兜裡取出來,和衣服一起放置,然後一把塞進牆邊事先準備好的水桶。
水桶裡,衣服上的字跡顏料紛紛溶解。
張榮方又使勁伸手搓了幾把,確定字跡都溶解消失了,才一把將衣服撈起來,水對着排水溝倒掉。
他用的本就是可溶的顏料,就是方便這種時候消除痕跡。
很快,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個小香盒,打開,抹了點脂粉在脖子衣領胸膛上。
收起香盒。
做完這些,他才慢慢悠悠的朝着刑獄部大門走去。
進門時,守門的黑獄軍悄無聲息的盯着他看了眼,抽了抽鼻子,頓時不再懷疑,退入暗處。
第二日一大早,九點。
九隊又到了該集合訓話的時候。
隊員攝於林琦宵的淫威,都早早到了一樓集合等待。
只是讓一票人不解的是,平日裡最是積極的林琦宵,此時居然到現在還沒出現。
張榮方靠坐在長排木椅上,也是皺眉,不時的看着二樓樓梯口,一副在等隊長下來的姿態。
一般隊長訓話,包含着交代今日有沒有臨時任務。
所以在訓話結束後,大家才能自由活動。
但這一次,隊長林琦宵,卻始終不見蹤影。
眼看着牆角的水鍾已經過了九點半,人還是沒來。
隊員們都有些竊竊私語起來。
咚咚咚。
一陣沉悶的皮靴踩踏聲,從大門口傳開。
一名壯碩官兵大步進門。
“緊急通報,誰是九隊副隊!”
張榮方迅速起身。
“我是!”
“遵總隊軍令,案情通報,昨夜九隊隊長林琦宵遇襲,如今重傷在家修養,九隊一應事務,由副隊暫時代職。
之前一應軍務,全數暫停。”官兵肅然傳令道,給出一份印了公章的文書過來。
“張影遵令!”張榮方連忙上前,雙手接下文書。
他一臉茫然,震撼,不解,擡頭看向對方。
“敢問這位兄弟,我們林隊一向武藝高強,背景雄厚,這....怎麼會突然一下就....”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張隊還是回頭自己去問問巡捕的人吧。”官兵無奈道,“小的也就是來傳令的。”
“....明白了...”張榮方微微點頭。
此時消息一出,不光是他,後面整個九隊的十多號人,全都徹底安靜下來。
誰都是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琦宵是什麼人??
那可是在刑獄部諸多隊長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難弄人物。
整個譚陽,大部分在白道黑道上混的人,很難會沒人聽說過林家,這樣的強人,居然被偷襲打成重傷??
自從林琦宵執掌九隊四年以來,這簡直就是難以置信的....好消息。
一羣人強忍着情緒沒有叫出聲。
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一個個看上去還挺壓抑,但....沒準大家心裡都快開心得笑出聲來。
張榮方無語的收起文書。
他這個代職能不能轉正,還是要看有沒有背景深厚的人過來爭奪這個職務。
等官兵走後。
張榮方回過身,看着一羣眼巴巴盯着他的隊員。
“都解散。在林隊回來之前,大家每天晚上老時間集合一次,其餘自由活動。”
“是!”一羣人紛紛迴應。
張榮方纔懶得管這些沒什麼士氣的傢伙,林琦宵被搞下去,估計以後是徹底沒法來了。
畢竟就算是現代社會,四肢斷了,靠手術能回覆到正常使用,就已經非常厲害了。
但要說回覆之後還去練武...
起碼張榮方還沒聽說過有這種案例。
宣佈解散後,張榮方第一時間,便去了求見刑獄長。
九隊原本該是有總隊管理,但九隊因爲情況特殊,林琦宵完全不服管,也就刑獄長李冉能壓得住。
所以便一直都是直管。
李冉也沒廢話,直接將林琦宵現在的情況直言相告。
四肢骨折,胸骨內折,骨頭能接好,但以後是沒法再練武了。
之後便要他好好幹,等着之後提正。
畢竟張榮方也是他親自安插上來的。
只是看李冉的樣子,似乎對林琦宵的重傷很是惋惜。
張榮方其實也能想通,如林琦宵那種背景深厚,脾氣又爆炸的下屬,拿去當刀簡直不要太合適。
“說起來,如今人手緊張,九隊那邊,你一個人領着,暫時可能補不了什麼人,能行麼?”李冉溫和問道。
“大人說的是哪裡的話。”張榮方正色道,“如今林隊受傷,九隊事務重大,屬下就算是咬咬牙硬上,不行也得行!”
“況且....”張榮方一副欲言又止表情。
“況且怎麼?”李冉略微好奇問。
“況且,屬下最近剛巧又突破實力,如今已然是三品。應該能穩住之前林隊留下的局面。雖然肯定比不過林隊,但守成該是有餘。”
張榮方誠懇道。
突破了?
還是在這種關鍵時刻?
李冉眼裡閃過一抹思索。
“不錯不錯,三品....張影你如今也才十八吧?”
“是的,大人。”張榮方連忙回答。
“你好好回答我,到底真實年紀是多少?”李冉笑了笑,“別說什麼十八了啊。這話說出去誰信?”
張榮方尬笑了下。
他如今習武也有不少時日了。也明白,對於普通人來說。
第一次的一品,是最難的,一般都需要至少十年打基礎。
之後突破一品後,後面就會快很多。
一般三年一品。
當然,這是普遍情況。
無數武人中,終歸有天賦體質極強者,一開始便相當於一般人一二品的身體素質,那練起武來,事半功倍。
這點也沒什麼不公平的。就連嬰兒出生都有重量高低不同。差距大的甚至到一倍個頭。
更何況大人。
也有悟性絕佳者,領悟武學極爲透徹,能將自身鍛鍊效果最大化,練一年等於別人練好幾年。
這等人進步也極快。
但張榮方知道自己不是這兩類人。
強行僞裝,終究有露餡危險。
所以。
“回大人的話,屬下,確實不是十八歲....”張榮方尷尬的笑了笑。
“你啊。”李冉搖着頭,“別以爲別人都是傻子,你練了幾年武,下過幾年苦功,經驗豐富之人,這些都是能大概判斷出來的。
有很多東西,很多痕跡,無關乎天賦悟性,完全是隻能靠苦練才能堆積出來。所以....做人要坦誠。”
“大人說得是。”張榮方肅然點頭。
“好了,既然你突破三品,九隊也就有機會轉正。不過因爲你入職時間不長,還缺功勞。所以,給你的任務,完成漂亮了,這次職務便轉正。只是,這個任務有些危險性。
怎麼樣?敢不敢接!?”
李冉微笑看着張榮方。
“敢!”張榮方二話不說,斬釘截鐵回道。
他可是救了對方獨子,相信再怎麼樣,也不至於給他送命題吧。
“很好。”李冉點頭,從案臺上取下一份文書,輕輕一丟。
文書打着轉,精準飛到張榮方手邊,被一把捏住。
“城郊發現一個海龍的臨時據點,你帶隊去處理掉。”
“是!”
張榮方心頭瞭然。
看來這是林琦宵林家終於開始發力了。
而他只是個普通三品,能讓他出動處理的事,應該不是什麼棘手事。
當即,他第二日一早,便召集所有隊員,朝着城郊具體地址趕去。
*
*
*
天璇宮,正寧殿。
林鴻身披白褂綠底道袍,背上紋着一個碩大的太極圖。
他如今已經年過四五,膝下一子一女。
妻子也早年去世,如今僅有一雙兒女伴他左右。
可現在....
他手握拂塵,抿着嘴,緊緊盯着面前擺放在大殿後堂的簡易木牀。
牀上躺着一個渾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員,正是他前不久還活潑清純的女兒林琦宵。
他伸出手,顫抖的想要去觸碰女兒斷掉的手臂。
“爹...”林琦宵俏臉上雙目已經哭腫了。
身體不能動,連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顧,她原本的尊嚴在這兩天的照顧下,徹底崩掉了。
“是海龍!!她們想要抓女兒!!他們想把女兒帶去做那些齷齪事!!”
她壓根不提是自己主動攔住海龍的人之事。
“海龍....”林鴻收回手,面容微顫。
如果是其他勢力,或許他二話不說,馬上便能調動高手前去圍剿。
可海龍....
那背後可是有着莫大的麻煩啊....
他聽說過海龍,也知道他們在四處抓捕美貌女子,送往大都。
他更清楚,海龍的老大海龍王,其實也只是個代言人。
可眼下,愛女被傷成這般模樣...
海龍是惹不得的.....但抓點其他人給女兒出氣還是沒問題。
從他的神色裡,林琦宵似乎看出了什麼。
“爹,你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樣!?又要和娘去世的那次一樣!”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父親,眼睛裡全是震驚。
“我是你女兒啊!!!你最疼愛的琦宵啊!!!?”
“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