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雪白的羽毛不斷飛落。
一片片,一片片落在一道漆黑人影身上。
周圍一片漆黑,只有無數的羽毛宛如雨點,落地消失。
觸碰也消失。
人影擡起頭,露出戴着銀色面具的消瘦面孔。
呼!
猛地清醒過來。
密林中,一顆大樹樹杈上,一名身穿黑衣, 白髮披肩的銀面男子,緩緩睜開眼。
他擡頭掃了眼上方淡淡的陽光。
“又冷了。”
一下跳下樹杈,男子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碎屑葉片,小心的將面具輕輕取下來。
低頭用昨晚水囊裡的水,打溼棉布,輕輕擦拭面孔。
很快重新戴上面具,他慢慢悠悠的朝着之前的方向, 往前移動。
聽說譚陽有密卷經帛存在, 所以他也來了。
經帛有着特殊的作用,據說它可以讓一個人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永遠不會欺騙自己。
所以他覺得那一定是自己最需要的東西。
所以他來了。
穿過一片小樹林,前面出現一個臨時營地。
三個走鏢打扮的男女見到他,紛紛熱情的打起招呼。
“範公子,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你蹤影了?這裡是剛剛我們熬好的肉湯,裡面放了些自己的幹饃, 你來嚐嚐。”
一個眉目清秀的女鏢師, 眼裡帶着一抹淡淡的羞澀, 在同伴的慫恿下, 端着一碗吃食走過來。
範公子的相貌,就算只露出一半,也是極好。
大家都猜測他的另一半面孔可能是受了什麼傷, 所以才故意遮掩起來。
但就算如此, 單單範公子本身的氣質, 修養, 便讓她心中小鹿亂撞。
俊秀, 溫柔,言語間透出的淵博知識閱歷,神秘, 以及總是一個人無意流露出的淡淡茫然和憂傷。
這些都讓女鏢師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去幫助他,想要去了解他心中到底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謝謝...”範公子道了聲謝,輕輕接過湯碗。
他低頭看着碗裡微微渾濁的湯汁。
那湯汁表面,隱隱閃過一點點白色泡沫。
細密的,不斷炸碎的泡沫。就像夢中,無數落下又消失的羽毛。
他能感受到女鏢師對他的善意。
可....他壓根不認識對方。
連對方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範公子擡起頭,看着女鏢師溫柔的笑臉,看着一旁兩個男鏢師或陽光,或讚許的笑意。
“我知道了....”他忽地清醒過來。“我知道了....你們...你們肯定是想騙我!”
女鏢師的神色忽地一楞,變得有些茫然。
“範公子你怎麼了?”
“騙我...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母后說得對...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純粹的善意....絕大多數的善意都是謊言!都是在欺騙!!”
他的面色變得漸漸猙獰。
嘭!!!
剎那間,他一掌閃電般拍出,恐怖的力道當場落在女鏢師額頭。
將她整個頭部打得往後一仰,頸骨咔嚓一下,徹底斷裂。
“你!!?”其餘兩個鏢師驚怒交加, 站起身。
可惜雙方實力差距太大。
黑影一閃。
兩人徒勞的握住刀柄,倒飛出去。重重摔倒在林地間。
大量血水從口鼻涌出, 兩人抽搐了幾下, 便徹底沒了氣息。
範公子顫抖着手,緩緩站在熄滅的火堆前。
看着周圍倒下的三人。
他身體漸漸平靜下來。
“他們剛纔握刀了...是了....他們本就想害我,只是被我提前發現了。果然....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純粹的善意...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想騙我....
不急...不能急....我一定...一定能找到真正對我好的人....一定。”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一步步朝着林子深處走去。
*
*
*
明鏡宮。
張榮方和虛一道人相對而坐。
兩人剛剛討論完關於修身養性方面的經驗和見解,雙方都各有收穫。
一開始虛一道人以爲,張榮方不過是後起之秀,雖然在文修上表現出了相當的天賦。
但總歸不可能比得過自己多年苦修。
但在數次的交流中,他發現,張榮方的各種見解,遠比他想象的要深,要全。
於是他也漸漸擺正態度,以一個同輩的平等方式,和其交流。
於是,兩人都獲益良多。
張榮方纔突破九品,第九次極限,對他的身體改造,似乎更爲綿長而持久。
昨天到今天,他都能一直感覺到,身體在不斷髮生變化。
另外,還有破限技方面。
大道教終究是大教,在整個大靈,光道宮道觀便有數百之多。
僅次於真一教。
如此大教,其中的上乘武學,自然有獨到之處。
在修成混元符破限後,張榮方此時的符法品級,已經達到了五品。
距離圓滿的七品,只剩兩層。
也因此,一個新的破限技,出現在他得到的感悟裡。
“說起來,最近晚輩閱讀道經地誌,有一疑惑,不知虛一師叔可能說明?”張榮方出言道。
“什麼疑惑?伱自說來,我能回答便回。”
虛一氣定神閒,輕撫長鬚,對於張影這個前來請教觀虛功的晚輩,他如今是相當滿意。
“是和如今大靈武林有關。”張榮方正色道,“我大道教武學,最高七品。均能不傷自身,可稱上乘。但這七品,終究有些低了,和其他大派比起來,若是遇到麻煩紛爭....該如何自保?”
虛一道人笑了起來。
“你不是有願輪麼?”
這句話讓張榮方心頭一愣。
他忽地想到那把材質優良的願輪。是了,願輪配套的武學,不也是大道教的?
“難道說...?”
“正如你所想。”虛一道人點頭,“我大道教,要麼不出高手,要麼一出,便是符法結合願輪的絕頂強人。如此,再加上文修長生之道,受靈廷看重。這兩處便是立教之根本。”
說完,他卻又微微嘆息。
“可惜,願輪功結合符法,能一起練成的,如今整個教內也沒有幾人了。”
“原來如此....”張榮方點頭瞭然,“晚輩還有一個疑惑。最近譚陽城內,數次出現兇徒動亂,據說有赤榜重犯現身。這赤榜黑榜,到底和我們熟知的九品制高手,有何區別?不知虛一師叔可曾瞭解?”
“九品制度,是靈廷制定的,劃分天下武人的一個規則。但實際上,在靈廷最初,很早很早以前,還沒有九品劃分。那時候只有黑榜赤榜。”
虛一道人微微回憶。
“後來,密教動亂,明教劃分,在各地紛爭時,出現大量死傷。很多武林人自認爲家學淵源,實力不錯,便去絞殺密教,結果落得身死下場。”
“於是爲了規範天下,靈廷便推出了九品制。”虛一倒是見多識廣。
“也即是說,九品制度和密教有關?”張榮方瞭然。
“是啊。密教當年.....可是鬧得...”虛一搖頭,不想提起這個。
“至於你問的黑榜赤榜和九品的差距。其實,黑榜中,如今恐怕也有密教當年的餘孽。兩榜中人,每一個都是當今朝廷重點通緝對象。
而九品制度內的高手,當然也不弱,其中頂尖的,也不差於黑榜高手。”
虛一語氣略微模糊。
但張榮方其實已經聽出了其中含義。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他也不揭穿,如今他已踏入九品,所以對於其餘九品,和傳聞極其兇險的兩榜,抱有很深的好奇。
只是如今譚陽局面動亂,蛇王到來,赤榜高手現身。
他沒必要蹚渾水。
自己身懷異能,只要按部就班,早晚能走到所有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特別是如今找到突破極限的方法後...
當下,他轉移話題,和虛一討論起關於金丹元嬰之間的變化,規律。
*
*
*
深夜。
距離刑獄部百米外,張榮方所住的院子前。
一道人影無聲的出現在院子側面,圍牆外。
他手裡握着一把飛爪,輕輕往上一拋。爪頭掛住,借力往上一點點攀爬。
不多時,便站到牆頂,往下一躍。
人影落到院子內地面。
站穩後,他左右看了看,快步朝着裡屋走去。
站在屋門前,他手裡多出一根細長堅硬的鐵針,用鐵針一點點的將門閂挪移開。
吱嘎一點聲響後。
門開了。
人影閃身進入其中。
屋內擺設整齊,張榮方不在這裡居住,這兩天暫時搬到了道宮那邊。
人影在屋子裡四處翻找,門口便發現了抽屜裡放着的帶鎖小箱子。
他輕輕將小箱子取出,放在地上。
拿出一根鐵釺一樣的東西,正要開始開鎖。
忽地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
伴隨着打嗝聲,腳步不斷遠去。
人影微微鬆了口氣。繼續低頭開鎖。
“誰!!?”忽地一道女聲呵斥響起。
人影猛地一緊,帶着小箱子一起,衝出屋外。
院子裡,已經有一人開院門進來。
赫然是清素!
她一眼便看到人影手裡拿着的小箱子。當即怒目直視,反手拔出腰間短劍,上前搶攻。
唰唰兩下,兩人一攻一閃,轉眼便過了數招。
清素主修金鵬密錄,速度極快。
手中短劍藉助高速,凌厲兇狠。
但她快,那人影竟然速度更快。
只是單手便能和清素打得旗鼓相當。
十數招後,清素越發感覺熟悉。
“你用的什麼武功!?怎麼....”
她低喝道,退後一步。
不料人影根本不回答她,轉身甩出飛爪,借力一拉,整個人飛身借力,在牆面上連踩數下。
越過牆頭,人影正要落下。
忽地感覺身後一道厲風襲來。
半空下,他根本無從格擋,不得已之下,他轉身擡手。
噹。
手臂和飛來的飛刀頓時撞在一起。
飛刀跌落。
但人影右臂黑衣也被切割開口子,露出裡面的銀黑色金屬護臂。
“你!!?”清素神色一怔,她隨即開門衝出去,緊跟着黑衣人身後,一路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