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塔。
寬廣的褐色平臺上,瀧龐大的身軀緩緩甦醒。
“竟然.還是沒死麼!?”
他龐大的計算力和恐怖的惡靈監控範圍,讓其瞬間便計算出了血王的情況。
大靈內,同樣也有他派入的滲透奸細,此時通過奸細傳遞出的細微痕跡和情報。
他馬上便知道了血王依舊沒死的情況。
“變量.又是那個奇異的變量麼?”
瀧心中驚疑不定。
但此時此刻,接連動用了兩次原子序列劍的他,已經沒有餘力繼續絞殺血王。
它確實可以再動用一次作爲底牌的原子序列劍,但這對於積累力量緩慢的他來說,再想出手,至少需要積攢數十年才行。
像血王那樣迅速恢復全身力量,他做不到。
這便是精純自身力量的特點。過於精純的力量,本就是密度極高的存在,要想恢復,也遠遠不如其他類型快。
但優點便在於,精純力量出手威力極大。
瀧趴在平臺上,不再動彈。
他明白,這一次交手,不論是他還是血王,都已經亮出底牌。
他殺不死血王,血王也拿他無可奈何。
“結束一切針對血盟的剿滅行動。”他想了想,終究還是出聲。
平臺周圍的三座高臺上,三惡王都是沉默了下,顯然明白過來是什麼原因。
“血王,這樣都沒死麼?!”奧菲嘉嘴脣微張,有些震撼道。
“瀧大人殺了他972323次,最後還動用了斬滅一道血脈的強大劍招,居然.!?”冥比起奧菲嘉更瞭解瀧的實力高度,此時也心中更是震動。
“但不管怎麼樣,血王絕對已經元氣大傷。那一劍,斬滅的,不只是血肉生機,還有其中所有的精神意識。他要想恢復,也必定很難!”奧菲嘉迅速恢復過來,低沉道。
“此事到此爲止。確實如你所言,我動用的禁忌之力,能夠對其意識造成毀滅性打擊。所以就算是他,要想恢復全盛,也需要時間。”瀧淡淡道。
他如今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緊迫。
在此之前,他有着絕對把握,絕對自信,相信自己出手就能瞬間壓滅一切。
世間一切如掌中觀紋,瞭如指掌。
但自從血王橫空出世後他慢慢的,嘴角的微笑便開始淡化,直到現在,徹底消失。
儘管張榮方還沒法觸及他自身所在層面,但一個無法殺死,無法徹底毀滅的對手,終究是難纏噁心的。
“繼續處理密鎖之事,不能中斷,第二密鎖因爲機緣巧合輕鬆解決,但最強也是最神秘的第三密鎖,不會那麼容易被找到。”瀧出聲道。
“白瞳更近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他仰頭望向天空,從塔頂透明的水晶窗口,能夠看到那燦爛的天光純白奪目。
所有人都以爲,他是爲了逃亡而參與打開長距離通道計劃,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爲了回家。
快點再快點.
瀧感受着體內無比的空虛,越發的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返回白瞳。
*
*
*
大靈交互區。
大靈。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大街小巷到處是推車賣貨的貨郎。
過往的牛馬不時發出嘶鳴低吼,
街邊婦人牽着孩童散步,歡笑晏晏。
佩刀帶劍的江湖人步履匆匆,低頭不敢見人。
菜農炭翁唯唯諾諾只敢走道路邊角。
一切一如以往,不曾改變。
張榮方一身素蘭色長衫,腰束黑色腰帶,道門之人的清冷無爲氣質展露無遺。
從人仙洞離開,他沒有恢復血裔的全部污染,只恢復了少數一代血裔。
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血脈都還未開始傳播。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最初的那個大靈。
“你想要做什麼?”天女跟在他身後,俏臉上流露出一絲疑惑。
張榮方笑了笑,只是宛如散步一般,在街道上隨意前行。
復甦後,他沒有去找靈帝重新開始,也沒有離開大靈,再去找剎那塔的麻煩。
反而是宛如沒事人一般,離開願女峽,開始在周圍隨意走動起來。
此刻他們只是隨便來到一處邊陲小城行走。
這裡的人雖然沒了血裔血脈,但卻只是稍微受了點影響,馬上便恢復過來。
沒了血脈又如何?人終歸還是要生活,日子還是要過。
人們心中明顯能看出藏着疑惑,擔心等情緒,但沒人明白的表現出來。
“或許他們只是以爲這是正常現象,是週期性的狀況。”張榮方輕聲道。
“或許。”天女應了句。她發現自己如今越發的看不懂張榮方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其實不止她,其餘周圍的所有人,都已經漸漸無法理解張榮方。
剎那塔的瀧毀滅了血盟這麼多的勢力,兩邊早已結下大仇。
但如今卻詭異的風平浪靜。
大靈交互區這麼大的地域,入口也早就曝光過,天女不信他們找不到。
但剎那塔沒人前來找事。
張榮方也有意約束所有人不再離開大靈。
雙方彷彿都遵循着一個默契原則。
“我明白你想問什麼。”張榮方輕聲道。“瀧和我,其實都不願再繼續打下去。這一次,我吃虧更多。但基本盤還在,只是損失了些許地盤和少量人手。
而他也知道,繼續打下去,他無論如何也殺不掉我。我們不可能繼續打下去,打到兩敗俱傷,徹底耗盡最後一絲力量。”
“所以才休戰了?”天女瞭然。
“與其說休戰,不如說都在等待時機。”張榮方回答。
他此時脫離一切,重新迴歸原初,看待一切,彷彿一切都是新的。
從動輒移山倒海,到日常平淡市井,兩種巨大的反差,讓張榮方心中莫名的升起一絲奇異感悟。
這一次他不斷在生與死之間跳轉,一次次被殺,一次次再生。
在那長達數十萬次的生死轉換間,他模模糊糊,彷彿看到了一絲變化。
一絲屬於他自己,而非屬性欄血脈影響的變化。
漫步在街頭,張榮方宛如一個真正的普通人般,路過小吃店,便進去吃一份,路過書店,便進去翻閱。
甚至還給張真海和天女買了一身衣服。
這一刻,他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不多時,夕陽西下,那虛假的太陽將兩人的身影拖出長長影子。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一處河岸邊。
河邊楊柳依依,柳絮隨風飄散,落在如鏡般河面,蕩起點點波紋。
“潼章。”
張榮方走到河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望着清澈河面,也看着不遠處拱橋上正在玩翻花繩的幾個童子。
“你說,一個人從出生到臨終,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活着?”天女想了想,回答。
“是啊,很多人都可能會如此回答.但,爲什麼有的人,會因爲想做的事而結束自己性命?”張榮方再度問。
“強大的意志,能讓自己變強。”天女回答。
“那麼這樣的強大意志,又從何而來?”
“.”天女沉默了,這個問題太過複雜,每個人或許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答案。
“世間無常,但無論何等時代,都能誕生捨生忘死之輩。這樣能夠超越死亡的意志,尤勝金鐵。它們是怎麼產生的?”
“是因爲他們想要達到那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願望吧”天女輕聲道。
“人,生而自私,是什麼讓他們覺得有外物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張榮方再度問。
“我無法回答。”天女搖頭。這樣的追溯本源問題,她不曾想過,也沒空去想。
“便是這無常的世間啊”張榮方輕輕嘆息。“人註定一死,他們只是想要選擇自己希望的死法。是如流星般燦爛,還是平淡安穩一生,甘於平凡。其實,這並非人獨有,天地萬物,有靈者皆是如此。”
天女依舊沉默,她雖飽讀詩書,但和此時的張榮方相比,自是遠遠不如。
“若世間一切都如預料中一般,那便是不斷的重複,重複帶來乏味,帶來遲暮。”
張榮方說着說着,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自己這生與死的數十萬次經歷。
那無止境的生死交替中,他看不到希望,不知道何時會停止。
但對於自己的信心,對於自己不會死的決心,卻宛如蒙塵的寶石,在瀧的力量中不斷打磨,越發釋放出璀璨光芒。
在看不到希望的無盡磨滅中,若是不被磨滅意志,便一定會展翅翱翔。
“你到底想做什麼?”天女隱隱感覺有些不對,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我現在,有些理解瀧了。”張榮方微笑道。
他眼前自動浮現出屬性欄的密密麻麻項目。
其中血族始祖等等血脈依舊還在,只是並未徹底展現,此時都被他以意志壓制,沒有激活。
在這具曾經還算純淨的身體上,他真的僅僅只有當初的那幾個天賦能力。
僅此而已。
“生靈的意識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張榮方毫不在意屬性欄下方不斷閃爍的血紅色直覺警示。
‘直覺警示:您的意識已嚴重偏離正常軌跡,開始出現靈肉衝突現象,請立刻進行修心入定,恢復靈肉契合狀態。’
“瀧說過,我是這世間唯一的變量,唯一能夠突破格局的點。那麼爲何是我?”
張榮方自問。
這一刻,他腦海裡無以計數的心念飛快轉動,閃爍,碰撞。
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爲何一直領悟不了憐之一道。
五氣朝元中,屬於憐的部分,他一直以爲是憐憫他人的情緒。
但.直至此時,他才明白。這憐,並非是對他人。
而是對自己。
人之於這天地,宛如蜉蝣,朝生暮死,何其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