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底牌盡掀
陳王心頭無限思敘流過:“我猜你不發動兵變,還是不忍心見大蒼刀兵四起,兵連禍結。”
“我更不想看見異族乘虛入侵。”
“林三公子心懷天下,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佩服!”陳王一躬到地:“如真有成功的那一天,我必上明陵敬告列祖列宗,告知他們,姬姓江山,交與林氏手中,不違祖訓!”
“你想哪兒去了?”林蘇笑道:“你還以爲我想當這個皇帝不成?拜託,皇位送給我我都不會要,我心目中的皇帝,始終只有一人,就是伱!”
陳王怔怔地看着他,一時失去了言語表達能力。
他不是蠢人,他也是智謀驚天的角色。
多年以來,步步走來,他見慣了爭權奪利,他大腦中早已被帝位之爭攪得一團糟,他在父母之仇、家國之悲、祖宗遺訓中糾結了太久太久,他成功地建立一些秘密力量,但很快,這些力量被皇權斬斷,他一敗塗地從此再無一絲亮光,直到林蘇的橫空出世,他又看到了一線曙光。
在他的認知中,林蘇劍指帝位。
他也曾有過糾結,但很快就已釋懷。
如果林蘇真的奪了他姬氏江山,他覺得自己能平和麪對,因爲在他的字典中,林蘇遠比目前金殿上坐的這位,更符合祖宗的設定。
但沒想到,林蘇今天直接告訴他,他根本對皇位沒興趣,他心中的皇帝,是自己!
林蘇輕輕抱一抱陳王的肩頭:“你拿我當兄弟,我也拿你當兄弟,今日我明確告訴你,我之路,從來都不在帝路。”
“聖殿之上,文道之極,纔是你的追求,是嗎?”陳王道。
“也許是聖殿之上,也許是蒼穹之上,也許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是什麼意思?”
林蘇目光閃動:“或許某一天,我會在這裡開一塊小菜園,種上點小菜,閒來釣幾條魚,唱唱歌,吹吹曲,吟幾首詩,寫幾篇文,賞庭前花開花落,看天空雲捲雲舒,徹底忘了文道、修行道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各種道……”
他一步踏出,抱起陳姐,橫跨長空,消失。
他消失了,陳王還靜靜地看着他劃過長空的身影……
人影一閃,閣心出現在他身邊:“殿下,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別人如果這麼說我一定不信,但他說的,我信了。”
“他所說的,本王也信了!”陳王慢慢回頭:“府裡的網,可以收了。”
閣心猛然一震……
府裡的網?
府中有陛下派出來的細作,她早已掌握,但是,她不敢妄動,因爲這麼一動,就代表着陳王的反叛之心,如今可以動了嗎?
陳王道:“今天的事情對本王也有啓發。既然他根本不敢掀桌子,我又何必謹小慎微生怕觸怒他?他試探我的底牌也試探幾年了,我現在來動一動,試探下他有沒有隱藏的底牌!”
閣心眼睛亮了:“梅嶺剛剛挖了個大坑,只埋兩個人也空曠了些,正好多埋幾個,讓那些小人睜大眼睛看一看,今日的梅嶺,亦是龍潭虎穴!”
……
林蘇抱着陳姐飛越了梅嶺,飛越了義川湖,也飛越了到目前依然熱火朝天的瓷器廠,看架勢是要回家,但是,林蘇盯着海寧學府眼神有點亮:“海寧學府,很熱鬧啊,人似乎多了很多。”
陳姐輕輕一笑:“你離開的這段時間,其實學府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原本打算跟你說一說,遇上青花瓷這檔子事,沒說成……”
林蘇落在學府之外三百米的地方,跟陳姐並肩步行,陳姐告訴他關於學府的事情……
海寧學府,現在的確是熱鬧了,因爲流民多了,流民子弟也多了,此其一也。
其二呢?九月份的時候,新學年開始,學生增加了上萬人,按說第一學年的那些術班學子們,該畢業給新學員騰位子,但是,他們中只有不到三百人選擇畢業,剩下的人全都要求學習語文、算術中冊。
開始的一個年級,現在變成了兩個年級,人數直接增加了兩萬多。
爲什麼這些學子們對術班這麼有興趣?
根本原因還是前段時間的一場鬧劇。
乾坤書院不爽海寧學府,派出一批學子來踢場子,詩詞經典這些,科班的學子們接了過去,跟他們平分秋色,讓海寧學府大大揚名——需要知道乾坤書院面對的是整個曲州,選擇的是有文道天賦的文道天才,經幾百年沉澱,聲名遠播,而海寧學府呢?只面對流民招生,不到十個大儒教學,底蘊也淺得多,兩方學子戰成平手,海寧學府其實已經贏了。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
乾坤書院的人跟海寧學府打成平手,如何肯服氣?
非得比算術。
這一比,直接踢到了最硬的鋼板。
術班這邊幾個十歲幼童出戰,擡手之間將乾坤書院的天才,按在江灘摩擦,雙方算術水平差距,簡直是雲泥之別。
那天,整個海寧全瘋了。
乾坤書院院長都差點吐血了。
後來,海寧各大世家紛紛將自家孩子送到海寧學府,就連往日那些世家子弟瞧都不瞧的術班,也新招收了不少來自世家大戶的子弟。
那些原來就在術班的學子,哪肯輕易離開?江灘、義水北川幾乎所有的百姓都求抱山院長,讓他們的孩子再學兩年。
抱山和最頑固的丁大儒都對術班改變了印象。
林蘇笑了:“這麼說,乾坤書院趙千秋又在爲我作嫁衣?”
陳姐噗哧一聲笑了:“趙千秋遇到你,真叫遇到了鬼,以前,他只要雙腳踏上海寧城,必定是知府親迎,八方共敬,而如今,他根本不敢踏足海寧城,聽說他的文心都蒙塵了……”
他一來到海寧學府,學府之中閣樓上輕輕一震,三條人影同時穿空而起,落在他的面前。
正是抱山、丁大儒和任太炎。
三人全都喜形如色。
“小子,你總算回來了!我說你必可回來,任兄卻說你會遭難,看來還是我猜得準,你小子放哪裡都是一根攪屎棍,哪有別人爲你操心的份?”抱山一來,就直接抱住林蘇的肩頭,還狠狠地碾了一把,如果是昔日的林蘇,恐怕會嗞牙裂嘴,但今天的他,自然不同。
任太炎立刻叫停:“三公子你可別聽抱山先生瞎說,他根本是反着說,我說你不會有事,他非說你遭劫,我們還賭了十壇酒呢,抱山先生,願賭服輸,酒拿來!”
抱山臉成了茄子:“任兄啊,非得是酒嗎?我給錢行不行?”
“要什麼錢?海寧學府任教,我還缺你那百兩銀子?我就看不慣你整天抱着酒罈進教室,非得將你這毛病給滅了不可……”
兩位大儒這麼一爭起來,林蘇和陳姐全都笑了。
“抱山先生,酒我幫你出了!”陳姐一個小袋子遞給他:“但任大人說的也真有道理哈,你整天抱個酒罈進教室,着實不妥。”
“看看,看看……”任太炎樂了:“連少奶奶都這麼說……”
陳姐臉蛋唰地通紅:“任大人,你再亂叫,以後你的酒我給扣了……”
場面更亂了。
林蘇笑嘻嘻地看着,旁邊丁大儒突然深深一禮:“林公子,老朽要向你道歉。”
林蘇嚇了一大跳,趕緊扶住:“丁大儒,切莫如此。”
丁成儒道:“當日公子創辦術班,老朽等人是反對的,老朽內心其實是瞧不起術班的,但如今老朽才真正知道,我們的眼界還是太淺,算術之道,博大精深。”
“文道各分道,都是博大精深,丁大儒,我們共同努力,將海寧學府辦成利於民、揚於世之真正學府!”
丁成儒長鬚飛揚:“好!”
任太炎道:“三公子,我觀此學府還少一學訓,不如今日三公子題一學訓如何?”
林蘇笑了:“你們一堆大儒呢,誰都可以想出一個學訓吧。”
任太炎笑了:“此學因你而建,你來題最是適合。”
林蘇笑道:“這你可就錯了,此學之建,乃是抱山先生之功,當日我尚在京城科考,海寧江灘萬衆抗洪,抱山先生奔走於江灘之上,搏激流於行,施教化於心,終有此學,抱山先生,此學訓你來題!”
抱山縱橫江湖,一張老臉早已刀槍不入,一顆心也早已波瀾不驚,但此刻,還是激動了。
他知道一所學府題寫學訓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所學府從此跟他緊密相連,他的名字將伴着學訓永遠刻在這長江邊,千萬年之後,他屍骨成灰,只要學府還在,他的文名就會在,從學府走出去的任何一人,所有的豐功偉績中,都有他的一份!
給一座學府留下學訓,是每個文人的終極夢想。
抱山久久遙望天邊,久久思索,他的眼睛慢慢發亮:“海寧學府面對不同出身之人,分而教之,科班逐聖道,術班濟民生,乃是海寧學府最大特色。所以,海寧學府之學訓,我定爲四字……”
他的手一起,金紙破空,筆落,四個大字光芒萬丈。
“因材施教!”
四字一落,天地微微一震,一道銀色光柱從天而降,落在抱山頭頂,聖音傳來:“聖言‘因材施教’,今日獲一新解,大蒼傅抱山,入文路!”
銀色大道直通天際,聖光之下,抱山全身銀光閃爍,他終於破了文路!
他破文路,是因爲他用實際行動給聖言“因此施教”詮註了嶄新的內容。
聖典之中的“因材施教”其實是一個典故,說儒聖的兩位弟子請教儒聖。
其中一人說:師尊,我如果想到一個好的辦法,是不是要立即施行?
儒聖言:是!你該立即施行。
另一名弟子也問他同樣的問題:師尊,如果我想到一個好的辦法,是不是要立即施行?
儒聖言:不,你得等一等,看一看。
第三個弟子不解:師尊,兩位師兄問了同樣的問題,爲何你的回答截然不同?
儒聖笑道:前面那位,是一個性格優柔寡斷之人,所以我鼓勵他想到了就做;後面那位,是性格急躁之人,所以我勸他三思而後行。不同的人,不同的教導,視爲因材施教。
這就是因材施教的由來。
儒聖本意是面對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教導方式。
但在海寧,因材施教四字,被注入了完全不同的內涵——面對不同的社會羣體,施行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抱山充分理解了這一點,將“因材施教”四個字的邊界大大拓寬!
所以,他完成了聖言新注,他破入了文路!
聖光灌體結束,林蘇滿臉笑容:“抱山先生,當日我留先生在海寧住上三年,承諾你若不能突破文路,我爲你裝滿壺中酒,送你萬里行,今日你突破了文路,我的酒是不是省了?”
抱山破入文路,林蘇發自內心地高興。
關於他的文路,還要追溯得很遙遠的過往,那個時候,天是黑的,水是黃的,林蘇還只是個秀才,陳姐還是處……
當時爲了將抱山這個大名士拐下,林蘇給他許下了“文路”之約,於今,事隔兩年,終於成了!
哈哈哈哈……
抱山仰天大笑:“你個臭小子當時用文路畫個大餅,將老夫一拐兩三年,如今還想把酒給我省了?想得美,酒的配額直接翻倍,一個月十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