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偷聽到的話兒原原本本一說,章居正一跳而起,一巴掌下去恨不得將茶几給拍散了……
但他還是忍住了,在書房中轉圈,喃喃自語:“一府之地,盡成一家之丁!這個混賬,有他這樣當知府的嗎?去!把這混賬找來,老夫好好問問他,何爲仁,何爲義,何爲天下爲公……”
說到後面幾句話的時候,他的手直指門外,聲色俱厲……
影子趕緊圓場:“老爺你也別太急……老奴覺得有些事情換一個角度想可能也是對的,比如說這京城郊外的百萬流民,從目前的情況看,不也是肥皂廠的丁麼?不也在源源不斷地給公主府、綠柳山莊和林家生財麼?但是,他們的日子也實實在在地過得好了,百萬流民交口稱讚,也並非虛假……”
章居正突然安靜了……
他心中第一次有了糾結……
作爲儒道正宗的文人,他對官員好壞,有自己的判斷標準……
損私利而造福百姓的官員,無疑是好官——所以,他對林蘇私費修南山水道的行爲高度讚賞,親自給他泡茶!
相反,爲官一任給自己謀取私利的官員,顯然就是貪官污吏,象林蘇這樣,到一個地方上任,將他轄內所有百姓都當成爲自己斂財的工具,簡直在挑戰所有文人、所有官員的底線——所以,他對暴露出骯髒意圖的林某人,恨不得揍上一頓。
但是,這個標準絕對正確嗎?
比如說,京郊肥皂廠,利潤如此之豐厚,靠的正是百萬流民,從中獲利的人就一定是貪官污吏嗎?綠柳山莊也是其中的大股東之一!難道說他章居正也食民之利的貪官?
海寧江灘那邊也是如此,海寧數十萬百姓的辛苦勞作,成就了林家財富的一飛沖天。
你能說林家是貪官污吏?
你能說林家食民之血?
是的,林家的確靠流民起家,但是,流民卻也因林家而富足!
如果你這時候到海寧江灘,跳出來爲流民抱不平,那些流民不打死你纔怪。
京郊如此,海寧如此,誰敢說南山就不會象海寧江灘那樣?
只要南山百姓能富起來,是不是因此讓林家賺個盆滿鉢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這一夜,這個頭腦中裝滿儒家仁義、正義、公義的儒道大佬,世界觀多少有些顛覆……
而林蘇與章浩然,品着小酒,聊着過去的新年,聊着京官與地方官的利弊得失,卻是漸入佳境。
直到林蘇提了一句:你妹回來了嗎?
章浩然的神態立刻有些不自然:“你今日數千裡入京,舟車勞頓,早點歇息吧。”
嗯?
林蘇有了幾分激動,兄弟間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你這分明是給妹妹創造條件……
章浩然起身了,準備出門,又停下了:“明日,有無安排?”
這句話是文道傳音。
“有幾個年要拜,但無所謂,明天你想幹嘛?”
也是文道傳音。
“李陽新、霍啓他們約着,明天去天音坊聽曲……”
天音坊?
林蘇直接點頭:“好!”
“別告訴我妹,更別告訴其他人……”章浩然溜了。
林蘇笑了……
天音坊!
這個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聽到。
去年李三就曾告訴過他,京城裡的一些趣事,其中就包括天音坊。
天音坊是京城的一家老牌勾欄了,但以前也並不是特別出名,比較出名的是最近,三皇子再次回京(前期,三皇子因爲無間門跟藥王山鬧翻的事件,自請回汝州封地,但後來借貴妃娘娘生日之機又回來了),日日進天音坊。而太子殿下,也是日日進。
這兩大巨頭天天進天音坊,帶起了頂層貴公子進天音坊聽曲的時尚風潮。
三皇子的一個側妃剛進平王府,蜜月還沒過完,三皇子就被天音坊勾住了魂,這位側妃意氣難平,驕橫的舊日習氣發作,率領孃家人(定州侯府的人),要將天音坊給平了,誰知天音坊一點都沒慣着她,將定州侯府的人打了出來,將她這個堂堂王府側妃給扒得精光,丟出了天音坊。
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當趣事看。
因爲這事兒的確刺激。
但是林蘇卻從中看出了幾個不同尋常。
其一,太子和三皇子都是雄才大略之人,決非“今日無事就勾欄聽曲”的類型,爲何天天入天音坊聽曲?
其二,天音坊爲何敢於對平王側妃下手?
其三,它幹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兒來,爲何三皇子也好,定州侯府也罷,全都捏着鼻子認栽,甚至完全視而不見?
種種跡象顯示,天音坊絕非一家尋常的勾欄,它身後,一定有着驚天動地的勢力,否則,也不至於兩大皇子爭相招攬——他們聽曲,顯然是表達善意的舉動。
站在林蘇的角度分析,他盤點大蒼境內所有的勢力,沒有找到哪家勢力跟這種“雖然未曾表露出來,但想想就驚世駭俗”的勢力相吻合。
就在他思慮萬千重之際,突然,他聞到了一縷幽香。
林蘇嘴角露出了笑容,慢慢回頭……
門邊一條美麗的身影靜靜地站着,星光如水,她臉上有淺淺的笑意……
“小寶貝,多久沒見了?”林蘇站起身來。
章亦雨眼睛裡笑意瞬間消失,狠狠白他一眼:“要死啊?!這是什麼地方?”
“別擔心,我已經用文道偉力封鎖了整個房間,就算是你爺爺想偷聽,也會撞一鼻子的灰……來,小寶貝,抱抱!”
章亦雨有點吃驚:“文道封鎖?我爺爺都突破不得?”
林蘇得意洋洋:“那是,我的文道修爲不在你爺爺之下,他想偷看我跟你偷情,憑眼前的文路巔峰境是做不到的,除非直接破界!”
“那太好了!”章亦雨聲音直接拔高:“給我老實交待,人魚聖地裡,你去哪了?爲什麼我跟彩珠蓮登上二層時,不見你的人影?”
這是章亦雨最大的疑惑。
當日,她與彩珠蓮登上人魚聖地第二層,見到了青銅古鏡,但是卻沒見到林蘇,這人魚聖地只有兩層,第二層平臺之上,就那麼大,一眼無餘,根本藏不了人。
族主和長老們說他沒有下來,騙鬼呢!
她跟彩珠蓮出人魚聖地後,還有過討論,討論的結果有幾分花邊,有幾分讓她們牙癢癢,兩人一致認爲,這個臭混蛋肯定是鑽某個人魚姑娘房裡去了,所以族主和長老們全都諱莫如深的,說得雲山霧沼。
幸好那個時候,她們親眼看到人魚公主盈盈象一隻大繭一般躺在元氣池中還在充氣……哦,充能。否則,這個第一嫌疑人無疑就是盈盈。
林蘇直言相告:“人魚聖地是很奇妙的地方,那面古銅鏡更是如此,我當時就在這鏡子裡面。”
啊?
章亦雨睜大了眼睛,如果她是普通人,這個回答那自然是見鬼一般的存在。
但她不是,她是修行人,修爲高絕,凌雲天驕榜上的人物,而且回到碧水宗後,在祖閣流連,她的見識也是非同一般,她知道有很多秘境,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存在……
“你在鏡子裡做什麼?”
“悟道!”
隨着這個聲音,林蘇額頭光芒流轉……
章亦雨真正驚呆:“你……你……你踏入了修行道!而且已摘道果!”
“是啊,所以說,我真是一個天才,來,抱一抱!”林蘇張開雙臂:“你必須明白,你這一抱,擁抱的是一個修行天才,擁抱的還是整個世界……”
章亦雨看着似乎有點迷糊,但手臂一抱上來,她一腳踩了下去……
哐!準確命中林蘇的腳背。
林蘇眼睛睜得老大:“靠!修爲大有長進啊,你這一腳的力道暴漲三倍!”
“所以說,少在本姑娘面前嘚瑟!”章亦雨昂首挺胸從他面前走過去,坐在了茶几對面。
林蘇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我有一個困惑,相當相當地深。”章亦雨給自己倒了杯茶,開口。
“啥?”
章亦雨妙目移了過來:“你又好色又分心,不說不務正業,你根本不知道啥叫正業,憑什麼能夠創造這個修行奇蹟?”
“我是天才!天才的世界裡,辛苦勞累沒有意義,時間長短也沒有意義,這話真不是我說的……”
又來了……
章亦雨橫他好久:“有沒有什麼秘法?”
“真沒啥秘法……萬丈高樓憑地起,一分辛苦一分收穫,說來你不信,我其實修行很用功的,真的。”
“用功?你唯一比較用功的地方,大概是在牀上!”章亦雨白他一眼,沒好氣頂他,對他所說的話,自然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但她卻並不知道,林蘇說的這句話是真話。
他是一個修行奇葩,他還真的很用功,不是章亦雨理解的那種“用功”,是實實在在的用功。
怎麼用的?
兩個元神,一分爲二!
其中一個元神主導日常生活,該玩玩,該睡睡,該消遣消遣,是悠閒生活的代表。
另一個元神可就苦B了,日夜在修行。
時間長河裡,他可辛苦了,參悟時空法則,練習劍道,無一日悠閒。
爲何他的劍意能夠成長爲三顆劍果?就是日夜苦練的結果。
只不過,這種修行方式,沒有一個修行人能夠理解。
沒有人能想到,元神可以練武,沒有人能做到,將元神一分爲二!
這是林蘇修行道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好了!
章亦雨輕輕搖頭:“算了,算你是天才行吧?問你件事,盧陽王府死在你手下的那個修行高手,真的是象天法地?”
“是!”
“你真的沒有使用文道偉力?”章亦雨的眼睛很亮。
她曾見過林蘇斬殺天靈宗的那個象天法地,很震撼,但她也接受,因爲林蘇當時用了文道偉力,他是文路境,他還斬過文界,他的文道偉力殺象天法地不算太大的突破。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她在宗門就聽說過,林蘇在盧陽王府劍斬象天法地,而且約定不使用文道偉力和官印,當時就將碧水宗全宗雷得外焦裡嫩,她也震驚了。
“簽了文道契約的,不得使用文道偉力!”林蘇直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