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又一次落下。
星光又一次灑滿大江。
淡淡的星光之下,周魅睫毛輕輕顫抖,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雙眼睛一睜開,她就看到了林蘇,林蘇一雙溫柔的眼睛正對着她,他的身後,是滿天星空。
周魅眼睛輕輕閉一閉,又慢慢睜開:“我好象真的差點沒了。”
“所以說,以後你再執行任務,我得汲取教訓,決不烏鴉嘴。”林蘇微笑面對。
“我知道你最關心的是什麼,這次出手的人,是個文人,他的文界太恐怖,我甚至無法留下影像……”
周魅一路追蹤杜遠峰的押送人。
從南山府到中州,沒有任何人發現她。
也沒有出任何問題。
但中州知州這邊很詭異,曹放根本就沒有將杜遠峰收入州府大牢,更沒有審訊,直接派出高手將杜遠峰中途接收,當場就轉送京城,整個過程中,曹放完全沒有露面。
林蘇三日前看到的那條大船,就是運送杜遠峰進京的官船。
周魅也上了這條船。
船剛剛離開中州首府西陵碼頭,就出事了。
杜遠峰當時關在一間密閉的房間中,兩名捕頭都是窺人級別,守在房門外,這樣的防護不可謂不嚴,但是,密閉的房間中,突然如同一幅畫卷拉開,一個老人從畫中走出,手輕輕一擡,杜遠峰被撕成碎片,是的,撕成碎片!就象是撕碎紙一模一樣,她都無法想象,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怎麼可能象紙一樣撕碎。
更恐怖的是,那個老人象她這邊望了一眼。
僅僅只是一眼,周魅就如同被九天仙尊牢牢鎖定。
周魅知道自己已經暴露!
她立刻跳江而遁,跳江的一瞬間,她感覺身後的空間完全變了,摺疊、壓縮、撕裂……
她將全身修爲都用上了,終於進入了長江,進入長江的最後時刻,她捏碎了傳訊符,然後就人事不知……
“文界巔峰!”林蘇緩緩道:“有可能已經半步入聖!”
文界,原本就帶有幾分空間法則的玄機,所謂界,原本就是空間的演繹,但是,一般人不懂空間法則,他們的文界只是帶着半分空間法則的玄機,而這個老人憑空出現於密室,擡手間改變空間,文界與空間法則的邊界,已經很模糊了。
這是文界巔峰纔會出現的。
斷然不是陳更這種層級的人,甚至京城文廟打更人這種層級的人能夠觸碰得到的。
“這樣的人,你知道的人中,幾人能夠達到?”周魅道。
她不是文道中人,她於文道很陌生。
但身邊的人是文道,而且是最傳奇的文道,文道於他,不該陌生。
林蘇緩緩搖頭……
他知道的人中,一個都沒有!
“會不會是畫聖聖家家主?”周魅道,這個文界,帶着非常明顯的畫道特色,給了她一個指向。
“有可能!”林蘇道:“但另一個可能性更大……”
“什麼?”
林蘇道:“隱龍宗主!”
周魅眉頭緊鎖……
隱龍宗主,可以說是當今大蒼最神秘的人物。
傳言他跟開國之君姬升是同時代的人。
也就是說,他是千年前的人物。
一個正宗的人族文人,理論上不可能活一千歲,即便是吃了不死獸王大便的黎老頭,到目前爲止,也才活三百歲。
這是文人跟修行人最大的區別,這也是五道之首的文道最大的短板,那就是壽數難長。
但是,故老相傳,隱龍宗主打破了這個桎梏,他硬是活了上千年。
怎麼活下來的?
也有傳說,他的文界非常特殊,幾乎真正化爲一方小世界,他平時就藏在這方小世界裡面,類似於冬眠。
所以,他的壽命打破了人類的極限。
一代又一代的隱龍出現過,輝煌過,又歸於塵土,而隱龍宗主始終只有一個,建立之初直到如今,千年時間跨度,於他只是小世界之外的雲起風飛……
林蘇遙望蒼穹,喃喃道:“我也曾追溯過這位神秘宗主的出手印記,他似乎每次都能在別人絕對想象不到的地方出現,出手一擊,功成身退。我也曾思考過,作爲隱龍宗主,保護陛下才是他最大的職責,他要實現這一終極目標,只能身在皇宮,但他又會以何種方式存在?現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藏在一幅古畫之中,掛在宮殿之內!”周魅道。
“政德殿、仁和殿、太和殿內壁,都掛了古畫!”林蘇道:“也許我該再次敲響驚帝鍾,跟陛下近距離談個話,好好看看掛在他身後的那些畫。”他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
唰地一聲,周魅抓住了林蘇的手……
“別太冒險!那個人必定就在陛下身邊,而且他最主要的目標,就是你!”
“是的,他最主要的目標是我,而我,也必須在掀開最後底牌之前,解決他!”林蘇道:“放心,他的伎倆在我面前,未必有效!”
“你也說了只是未必!”周魅急了……
“世間事,從來就沒有必然,但是,該走的路,到了繞不開的時候,就無需再繞,該辦的事,到了必須辦的時候,就只能辦!”林蘇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你……你能坐起來啊?”
周魅剛纔一時情急,直接就坐起來了。
突然接觸到林蘇的眼神,她的眼珠悄悄轉了半圈,慢慢軟了下去,重新躺了:“我……我可能還是起不來,我傷得太重了,剛纔可能是……迴光返照……”
她的聲音很低,斷斷續續,中間還咳嗽了兩聲……
“好好地躺着,好好地養傷,我給你做魚湯……”
“嗯!”周魅眼睛閉上了,聲音很虛弱:“其實也沒什麼,人啊……總是得走這條路的……咳,要是我沒了,你回去後……告訴我娘,女兒沒完成她交辦的任務,還是沒找着如意郎君,對不起她……咳……”
“放心,你直接放心,你肯定可以完成你娘交辦的任務的,乖,別瞎想,我給你做魚湯……”
林蘇摸摸她的腦袋,出了船艙。
他剛剛出去,周魅的眼睛睜開了,看着他的背影……
她沒看見他嘴角帶着的那絲笑容……
你個小娘皮,演戲的水準還得跟李春水……哦,蘇蓉多學學。
你這是病重的狀態嗎?
你明明已經龍精虎猛地可以上戰場了,偏偏還裝出一幅重病在身的模樣,你以爲裝病那麼容易?壓低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話、偶爾咳嗽兩聲就是病重了?你好歹將你眼睛裡的古靈精怪收一收……
林蘇站在星光下,手起,下方的大江之中,一條大魚如同順着無形的牽引出現在他掌中,他的手如刀,一劃而過,魚鱗片片飛,一團水一起,將清理好的魚洗得乾乾淨淨,然後,一隻瓷壺出現,下方火魔石加熱……
縷縷香氣在大江之上瀰漫……
香氣中慢慢夾雜了新的東西,八角、五香……
周魅舔舔紅脣,內心全是甜蜜……
青蓮第一宗師的詩詞,很多人都拿到過,他的女人肯定都拿過,但是,你們有誰喝過他親手煮的魚湯?
在這寂靜的大江上,在這星月之下?
林蘇將魚湯倒入一隻青花瓷碗,慢慢回頭……
周魅在他回頭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
林蘇端着碗進了船艙,周魅“艱難”地睜眼……
“要我餵你嗎?”
周魅努力了幾把,沒能撐起來,只能由林蘇抱着她,拿一隻青花瓷勺子喂她喝……
周魅內心的歡快又增加了,幸福指數再上一級新臺階,你們有誰被他這樣抱着喂湯?
也許是湯的熱氣蒸騰了她臉蛋上的嫣紅……
也許是內心的歡快沖淡了病情的裝飾……
也許這一步踏過,周魅心滿意足……
反正一大碗魚湯下肚,周魅看起來病完全好了……
“我真是神醫啊!”林蘇感慨:“你這看起來啥事都沒有!”
周魅面臨一個選擇,將剛纔的狀態繼續歸結於迴光返照、混他三天三夜的魚湯外加喂湯呢,還是就坡下驢?
最終她基於眼前情勢考慮,還是殘忍地掐滅內心冒出來的五彩小泡泡,決定還是好了算了……
京城那邊已經步入深水區。
周魅要回京了。
林蘇在月夜之下爲她送行,再次叮囑:我知道你有報仇雪恨的想法,但是,你必須明白,有些人是不能觸碰的,尤其是我們剛纔分析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僅僅不能觸碰,甚至不能去追查。
周魅目光流轉:“差點把我給弄丟了,你心有餘悸麼?”
林蘇實事求是:“有點!”
“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你問……”
“我昏迷的這三天三夜,你……你在我身上玩過什麼名堂?”這句話,一般人是真的問不出來,但周魅可以,因爲她是小魔女,但縱然是小魔女,問出這句話來,她的臉蛋上還是有了紅霞。
“冤枉啊,我什麼都沒玩……”
“我也沒說要你怎麼樣,你……你實話實說沒事……我原諒你!”
“實話實說真沒有!”
周魅咬着嘴脣瞪他。
林蘇眨巴眼睛表示自己真的很無辜。
周魅一腳下去,船板破了個大洞,沖天而起,直上雲霄……
望着她這一腳,林蘇輕輕抓腦袋……
哥不是木頭,哥其實很花邊,再說了你話說得那麼明白,哥就算是木頭大概也能聽得懂……
在你昏迷的三天三夜裡,我做了什麼事情,你都原諒!
那意味着現在將你抱起來,做點啥你其實也能接受!
這意思我是懂了。
但是,哥是個講原則的人。
哥的原則是個啥?
有些事雖然你示意“可以有”,但是客觀情況是“真沒有”,我不能冤枉自己啊。
其次呢?你身份有點那個啥,你畢竟是周老爺子的女兒,我還指望你爹將腦袋拴褲腰上,爲我衝峰陷陣呢,我不管三七二十幾,將你給睡了,圖一時之快,將來我在你爹面前矮上一截,還怎麼讓你爹玩命?所以呢,你得回去安慰安慰你娘,你找如意郎君的事情,先緩緩,別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等我把手頭的事兒辦得差不多了,再對應她老人家的需求,來個“善事父母爲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