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紮堆就會瘋狂。
人一瘋狂就會無所抑制。
片刻間,北方四鎮的十萬流民入了城……
街頭巷尾的流民匯聚……
數十萬人一齊衝向文廟……
如此規模的暴動,京城城守按道理應該加以阻止,但是,上頭有指令傳來,各地城守,不得阻攔!
這條指令來自最高層!
所有人心領神會!
“林蘇!”段雲河後背冷汗涔涔:“數十萬民衆衝擊文廟,此爲聖殿立殿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醜聞,你可……知……道!”
後面四字,一字一句!
宛若石破天驚!
因爲這件事情委實太大,哪怕段雲河八十高齡,平生經歷的事情多得可以寫滿幾部史記,自認世間大事盡如清風,依然心跳欲裂。
因爲這事,是顛覆聖殿根基的大事件。
聖殿能夠超然物外,憑的是文道神聖,憑的是文道莊嚴。
文廟,立於俗世之中,飄然俗世之外,妖、魔、君、儒盡皆敬之,才維持着聖殿的超然位置,一旦被民衆衝擊,那絕對比被絕世巨妖、超級巨魔一招剷平,更能傷及聖殿的根基。
聖殿佑萬民,反過來,億萬民衆,亦是聖殿的根基所在,民衆信服你,纔會源源不斷地給你輸送文道人才,才能成就聖殿的高高在上。
一旦民衆對文廟進行衝擊。
就代表着文廟站到了百姓的對立面。
聖道根基連根盡挖!
這是空前絕後的大丑聞!
林蘇一口酒悠然入喉:“聖殿能夠超然物外,源於民衆真心信服,民衆一旦衝擊文廟,代表着民心崩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林蘇是明白的,卻不知聖殿高層,是否也能明白?”
話到盡頭,他的目光擡起,遙視蒼穹。
蒼穹之上,陽光滿天。
看似只有滿天陽光,但他的千度之瞳下,分明看到了文道聖光。
他知道聖殿高層一直都在!
他們在盯着大蒼皇權更迭!
他們也盯着自己與段雲河!
他今日跟段雲河第一次交鋒,其實對手從來都不是段雲河,而是段雲河身後的聖殿高層。
他目前雖然已是聖殿常行,但他從來沒有進過聖殿,他對聖殿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正常的操作應該是韜光養晦,就象他以前跟姬商博弈那樣,慢慢成長,慢慢摸底,慢慢積蓄力量,一點點突破,一點點爭取籌碼,最終逆風翻盤。
但是,有些事情逼得他必須激進一些!
因爲聖殿高層已經向他表明了敵意!
從哪些方面可以看出來?
打更人常十八被調走!
段雲河接手大蒼京城打更人!
段雲河一任打更人就站到了他的對立面,幫姬商洗脫罪責!
段雲河身上還帶着畫聖聖家深深的烙印——一入聖殿,從此不再是聖家之人,所行之事與聖家無關,這句話冠冕堂皇,但在林蘇看來純屬放屁。他的行事可以代表聖殿,但他也是人,他能不受老家的影響?怎麼可能?他又不是聖人!就比如說林蘇自己,做的是南山府的知府,你能說海寧的事兒跟他無關?誰敢將手伸向海寧林家,他不砍了你腦袋纔怪!
將人及己!
林蘇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這個滿腦子私心雜念的段十七就能做到?
林蘇可不敢賭!
文廟打更人,雖然只是一個人,但是,他的殺傷力與影響力非常大!
他一旦帶有傾向性,對大蒼的殺傷力無與倫比。
他可以栽培對大隅親和的文道中人,他可以排斥大蒼真正的血性之士,他可以憑一己之力讓大蒼文道生態發生惡變,他可以讓大蒼步入下行通道,以策應大隅國的南征!
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大蒼文道打更人。
尤其是……今年是科考之年,明年就是選撥進士大儒的關鍵節點……
他有一百二十個理由換掉大蒼京城打更人。
但是,如果按常規方式去走,他根本換不掉。
他是聖殿常行,看似位高權重,其實根基無限等於零。
段十七也是聖殿常行,本身跟他地位等同,加上他身後的聖殿高層,林蘇完全不可比。
如果林蘇將自己與段十七擺在天平的兩端,讓聖殿高層作選擇,那他純粹是自己找虐,用腳趾頭想一想,也能知道聖殿高層會怎麼選。
但是,他進行了一個轉換!
他不是將自己與段十七擺在天平的兩端,而是將聖殿威信跟段十七擺到了天平的兩端!
聖殿高層今天不是高高在上都看得清楚明白嗎?
那好,我就底牌攤開讓你看得更明白些!
我挑起民衆衝擊文廟!
我掀起這場史無前例的空前大丑聞!
我敢將自己置於整個聖殿的對立面,你聖殿,敢將自己置於民衆的對立面嗎?
你敢嗎?
你敢!
我林蘇從此成爲文道上的異類,沒關係,我不走文道照樣有路可走!
你如果不敢……
那你就只有一條路可走,換掉段十七,以平民憤!
這是一場賭博!
這也是一場勇者爭鋒的遊戲,這遊戲名就叫:誰先眨眼誰就輸!
林蘇盯着天空。
段十七盯着他,胸口急劇起伏……
天空之上,一聲輕響……
青光大盛,青蓮盛開,聖光瀰漫,萬里生輝……
一個蒼老的聖音響起:“大蒼文廟打更人段雲河,私自插手皇權更迭,不再適合大蒼打更人之職,革其職,立返聖殿待命!”
聖音傳來……
金殿之上,皇印搖曳。
姬廣一屁股坐在龍椅之上,整個人全都軟了,自從文道壁上出現這張《大蒼新聞》時起,他似乎完全停止了呼吸。
而今,終於可以呼吸了。
他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林蘇跟聖殿的第一場博弈,落下了帷幕,他贏了!
他能有此認知,章居正和陳更更加有此認知。
兩人不知何時,雙手相握,目光對視,眼中滑過萬語千言,而他們的雙手,都是冷汗涔涔。
離文廟只剩下一條街的數十萬民衆,同一時間停止了腳步,同一時間爆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民衆圍攻文廟的千古醜聞終止了。
因爲聖殿及時阻止了。
文廟之中,段雲河目光慢慢擡起,望着蒼穹深處,他的臉上,風雲變幻,無邊的風雲似乎是巨浪翻過春江,巨浪翻過,春江恢復平靜。
他的目光慢慢下沉,盯着林蘇。
林蘇手中酒壺輕輕一擡:“段長老,一路好走!”
“林常行,你覺得你贏了否?”段雲河冷冷道。
“單以今日之戰而論,我顯然是贏了!”林蘇慢慢站起:“但林某也聽得出段長老的話外之音,你我博弈的時候還多的是,是嗎?”
“顯然是!”
“那就期待下次長老有上佳表現了!”林蘇手一翻,掌中酒壺消失,沖天而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
白鹿書院,半山!
懸崖之側,莫名莫聞面面相覷……
“他與聖殿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就這樣毫無徵兆而起,又如此閃電驚鴻而落?”莫名悠悠嘆息。
莫聞看着面前的一根樹枝,似乎看出了神,少見地沒有接話。
莫名目光一轉:“你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莫聞:“蝶蛻衣!”
蝶蛻衣?
莫名目光落在她的前方,這是一根枯枝,枯枝之上,一隻蝴蝶,緊緊附着於枯枝之上,它的身上,破了一道裂縫……
莫聞道:“蝴蝶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生於微末,起於風萍,每次蛻變,都會變得更加美麗。”
話音落,蝴蝶後背的裂縫完全破開,蝴蝶腦袋鑽了出來,翅膀一點點擠了出來,輕輕一顫,蝶翼分開,在陽光下變幻萬千顏色。
……
登基大典之日,終於走到了盡頭。
大蒼皇權更迭,踏出了嶄新的一步。
這一日,可以說無風無浪,因爲新皇登基儀式上,無人生事。
但是,也可以說是驚濤駭浪,因爲這一日,皇權與聖權進行了一次對決,最終,皇權贏了!
爲什麼這麼說?
文廟打更人被革職!
全天下文廟打更人數以萬計(包含九國十三州,也包括各州各府),誰親眼見過文廟打更人被革職的?
只怕古往今來一個都沒有!
聖殿是講臉面的,講尊嚴的,即便文廟打更人犯錯,他們也不會將他的罪公之天下,只會悄悄地換,誰會在普通民衆面前換?
但今日,大蒼京城百姓開了一次眼界,文廟打更人段雲河,就是在全城見證之下,被公開革職的!
這一革產生的餘波悠悠,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看明白的。
即便是章浩然、霍啓這羣文道天才,也有一肚皮的問題想跟林某人探討探討,但是,林某人如同神龍見首不見尾,從北境悄然而回,從文廟高調而去,下落不明。
那麼,他去了哪裡?
按林蘇的想法,他可能真的願意跟章浩然他們一塊兒喝酒撩騷,但是,有一個人截住了他。
一般人沒這個能耐,來的人不一般。
一般人截住他也帶不走他,來的人只需要一句話,他非去不可。
因爲這個人相當顛覆,她是閣心。
閣心是什麼人?
陳王的侍妾!
陳王就只有她一個侍妾——當然是到目前爲止。
陳王現在登基了,作了皇帝,閣心會是什麼身份?如果陳王不太注重皇后必須出自名門這條傳統的話,她可以是皇后娘娘!
一個皇后娘娘,或者是享受皇后娘娘待遇的一品貴妃身着修行衣,在皇宮之外截住林某人,告訴他:陛下要見你!
你說林蘇能怎麼辦?
跟她走唄。
兩人入宮,瞞過了外界所有人。
紫金閣內,陛下姬廣身着便裝,一見到林蘇,直接張開了雙臂,在林蘇沒拿定主意要不要按照皇宮禮儀參見陛下之前,用一個大大的擁抱,終止了林蘇關於禮儀的糾結。
“兄弟,辛苦了!”五個字,跟往日同樣的稱呼。
“陛下,你失禮了!”林蘇道。
“今日便裝見你,就是爲了避免咱們兄弟間的生分……”
一番寒暄,林蘇與陛下面對面而坐,閣心照樣給他們侍茶,一切都如同往日的梅嶺……
“北境軍情,鎮北侯已經詳細傳來了戰報,我只有一句話,打得漂亮!晉地重歸,晉王也給我傳來了詳細章程,我同樣只有一句話,一切自治!”陛下道:“今天見你,不問北境,只有兩件更重要的事情……”
“你說!”
陛下道:“第一件事情,你今日與聖殿撕破臉,於你有多大危機?”
不問北境軍情,不問北境民情,是基於他對林蘇的信任。
只問聖殿之事,基於對兄弟的關心。
林蘇笑了:“其實以前我們也探討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會有派系,今日我與段雲河之對決,並不代表我與聖殿的開戰,段雲河,代表不了聖殿,他身後的畫宮,同樣代表不了聖殿!”
按理說,這句話,能夠讓陛下心態平和。
但是,陛下之爲陛下,所思所慮與常人不同,陛下道:“你以此言安我心,誠然很有說服力,但你忽視了今日你之所爲,於聖殿是一重挫,聖殿高層必定不喜,只怕今日之後,聖殿之中,對你的觀感空前惡劣。”
聖殿是一個大江湖。
聖殿之中的人也有派系。
聖殿之中,絕對有大量的人對林蘇有好感,但有更大量的人對他有惡感。
這是以前。
今天呢?
今天林蘇將聖殿威信頂到了風口浪尖,讓聖殿高層在沒有選擇餘地的情況下做選擇題,這是逼宮!
這種行爲很惡劣,這種行爲越是上位者,越是不能容。
所以,聖殿很多搖擺不定的人,會因爲林蘇這一超常舉措,而對林蘇由好變差,由中立變惡意……
這就是帝王的視覺。
將人心比自己,他目前身居帝位,世俗之中至高無上,他也不喜歡別人逼他的宮!
林蘇道:“你所言有理,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爲!段雲河絕對不能成爲大蒼文廟打更人,爲了將他拉下來,縱有後患,也顧不得了!”
陛下心頭流過萬語千言,一時無話……
林蘇的顧慮,他全都明白,文廟打更人屁股如果歪了,對一個國家的傷害是毀滅性的。
他懂這個!
他只是有些難受!
他曾想過,自己這個兄弟這些年一個人摸爬滾打,一個人面對八方風雨,如果他姬廣真的成功上位,必定在兄弟頭頂撐起一方藍天。
但是,他登基的第一天,他就發現,自己的存在,反而是兄弟的桎梏。
因爲大蒼以他姬廣爲君,他林蘇就必須考慮大蒼的國運。
他今天冒險將自己置身聖殿的對立面,就是因爲他要顧及大蒼蒼生!
這,豈不是事與願違?
千言萬語他不想告訴林蘇,只能換一個話題:“今日段雲河下了文廟,真的能換來常十八重歸大蒼嗎?”
常十八,他們這一陣營的,如果常十八重回,就代表着聖殿的妥協,大蒼跟聖殿的關係,纔會真正修復。
林蘇緩緩搖頭:“不會!”
姬廣心頭微微一跳:“你說他們並不想修復與大蒼的關係?”
“他們當然想!但是,他們還抹不開這層臉面,如果我將段雲河逼走,就能換回常十八,聖殿就等於捱了一記耳光,這一記耳光,沒有人承受得住。”
說起來很簡單。
道理卻也很微妙。
聖殿是希望與皇權保持良好關係的,但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聖殿必須保持自己的獨立性與威嚴性。
林蘇矛頭直指段雲河,聖殿基於大局考量,必須換了他,這一換已經是滿殿肚子長大包了。
你還指望他更進一步……將你希望出現的常十八送過來?
那樣做,豈不是真的任你擺佈?任你爲所欲爲?
聖殿尊嚴不容許它這麼做。
所以,來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常十八!
那麼,來的人會是誰?
兩人討論了幾句,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來的人應該是一個相對中立的人。
如果再派出畫聖聖家出身的,詩聖聖家出身的,或者是對大蒼帶有明顯惡感的人,誰也保不住,林蘇會不會再來一次逼宮,如果再逼宮,聖殿就真的被動了。
關於聖殿的事情,兩人其實都不熟,說得再多也只是霧裡看花……
陛下親手持杯,給林蘇親手倒了杯茶:“不說這些了!說說另一件事情,關於你的官職問題……”
林蘇笑了……
他還沒有開口,姬廣擡起手來打斷:“別急着開口,你先聽我說完,中途不能打斷……”
“好,你說!”
姬廣道:“你曾經說過,在我登基日,就是你辭官歸隱時,但我得告訴你,我這帝位是你強行給我扶正的,我目前焦頭爛額全都拜你所賜,你此時將我丟在半道上,悠哉遊哉,不合兄弟之道!”
林蘇眼睛睜大了,但他也遵守自己的諾言,不說,聽陛下說完。
陛下道:“我給你準備了兩個職位,你自己選!第一個職位,宰相!第二個職位,封王!前者可以將你的治世之才充分發揮,後者,勉強配得上你的豐功偉績。”
林蘇的眼睛睜得更大:“說完了嗎?”
閣心輕輕一笑:“其實陛下還有第三個選項,如果你不選職位,那你也可以選擇一個不是官職的頭銜,比如說……駙馬爺,這三個選項你必須得選一個,否則,你休想出紫金閣……說完了!”
林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我可以都要嗎?”
啊?陛下和閣心目瞪口呆。
林蘇笑了:“算了,不開玩笑,宰相職位着實太忙,我就不選了,封個閒散王爺,似乎是我這種胸無大志、聲色犬馬之徒最好的選擇,我選第二個!”
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一種一腳踏空的感覺。
面前之人,他們以爲很瞭解,他當初說功成身退的時候,他們是信的,但今天畫風突變……
林蘇瞅着他們:“怎麼?你們真的以爲我很矯情?其實倒也是,我這人天生是有點矯情,但是呢,封個王,好象也並不影響我的矯情……順便問一句,第二個選項跟第三個選項……咳咳,並不衝突對吧?”
我靠!
你還想要第三個選項?以王爺身份娶公主?
我服了你了!
我撤!
閣心掩面而退。
陛下狠狠地瞪着他:“先說清楚一件事情,我妹子如果嫁過去,算不算正妻?如果算,我現在就下旨,如果不算,你自己先跟天下人找一條說得過去的理由:爲什麼一代君王的親妹子,出嫁還當不了正妻……”
“咳咳,開玩笑,開玩笑,再說,再說……”
……
次日!
新皇登基的第二天!
姬廣盛裝上殿!
他貼身太監總管善君也換了新衣,託着一隻黃綢覆蓋的大盤子,兩人從跪拜的羣臣中穿過,上高臺,入龍椅,氣氛莊嚴。
大臣們目光對接,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大事將生的預判……
姬廣緩緩開口:“宣林蘇!”
林蘇!
大臣們心跳瞬間加速……
此番皇位更迭,乃是九國十三州的一個特例,極其溫和。
姬姓江山姬姓上,幾乎不算什麼真正的改朝換代。
朝中大臣幾乎也各就各位,到目前爲止都沒有發生什麼變故。
所以,殿中之人,十有八九都在這殿中跟林蘇扛過,或正面,或側面……
當日,坐於金殿盡頭的是姬商,姬商於林蘇是想吞想咽想滅想殺,羣臣自然知道怎麼跟這個攪屎棍朝死裡鬥。
而今,情況大變。
金殿盡頭換人了!
換的是林蘇扶持的人!
新皇對於林蘇,那是兄弟相待,他們這羣大臣,結局會如何?
以林某人的尿性,以他得勢不饒人的性格,這些大臣們怎麼個個覺得寒氣從腳底升到了後腦勺?
難道說,新皇承大統這二十天來,他們每時每刻都糾結的職位問題,今天就會落下帷幕?
林蘇的屠刀落下,對準的又是何人?
秋子秀的臉色變了。
左寬州的臉色變得更厲害。
六大尚書臉色都有所改變,其中民部尚書高格林目光投向兵部尚書宋都,想從宋都身上找點依靠,因爲宋都終究是林蘇的親姨丈,如果宋都能幫忙說句話,他的處境就會好很多,可他並不知道,看似微笑的宋都,內心比他還糟心……
宋都自己都不知道林蘇會如何對他。
兩人因至親而相知,兩人卻也因政見而相左,兩人雖然從未撕破過臉皮,甚至林蘇在外界還給他留足了臉面,讓他曲州知州任上平平安安,兵部尚書位置上平平安安,但是,宋都卻是知道的,自己這個至親聰明絕頂,對他這個姨丈的所作所爲全盤瞭然於胸。
林蘇拿下他還是留下他的機率,大概跟一個銅板丟上天空,猜正反面一樣,對半對半。
唯有一人,宰相陸天從!
他至少臉上是看不出異樣的。
也許是他老謀深算,早已過了喜憂形於顏色的階段。
也許是他深諳官場至理,他相信林蘇今天不會對他們發難,爲何?因爲高臺上坐的是姬廣!
姬廣是皇帝,大蒼是他的江山。
江山要穩,法度就是必須的。
林蘇以前可以不講法度,可以顛覆,但現在反而不會,爲何?因爲他需要給姬廣的統治植入法度的根基,如果他今天仗皇帝之勢,搞出太大的動作,本身就是將姬廣架在火上烤。
殿中千人,各有各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