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如果說有一種意境很讓人迷離,無疑有煙雨江南。
這世上,如果說有一種約會很純粹,無疑就是林蘇跟無道深淵龍兒的約會,雖然世人都言林某人禍害姑娘以羣以批計,但是,其中不包括龍兒。
爲啥呢?
每年也就見一面,每次見面也就兩刻鐘,區區兩刻鐘時間,解個腰帶都得掐點,也沒辦法不純粹。
如果林蘇是一個單純的修行人,他其實沒有理由去赴龍兒的約會,龍兒身份地位高與低,都是無道世界的事,跟天道世界沒啥關係,天道修行人,從無道世界得不到什麼幫助。
如果林蘇是一個單純的S鬼,他甚至也沒理由去赴龍兒的約會,理由見上面的註解……
但他不僅僅是修行人,他也不僅僅是個S鬼。
或者換一個說法,他即便是S鬼,也是一個帶着八分騷包的S鬼,他堅定地信奉一個理念,你真心待我,我必坦誠相對,如果龍兒跟她爹是一種貨色,林蘇不妨玩死她,但她不是,她只是無道深淵一顆純潔的小白菜,她心無雜念,她還沒有被萬惡的社會污染,騙這樣的小姑娘,他覺得很有負罪感。
所以,他儘量不騙她。
三年前的今天,龍兒送林蘇出了無道深淵。
兩年前的今天,林蘇帶着每種360的禮品,在這江面上撐了一把小傘,用實際行動告訴她,這世道雖然多的是物慾橫着流,多的是爾虞我詐,但偶爾也有一股清流。
一年前的今天,按照他們當日的約定,林蘇該當讓她看一眼人間的紅日滿天,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日,林蘇困在人魚聖地那面銅鏡中,忘了自己是誰,更加忘了九月十九,等他出關之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龍兒那一日的失望、失落他不知道有沒有,龍兒哭沒哭他不知道,龍兒即便哭了,流下的淚水也早已隨着萬里長江水,一直流到了東海最深處。
那是人世間的無奈。
那不是林蘇有心失約。
所以,今年,他想給龍兒一個回報,至少他也得清楚明白地告訴她,當日的失約,非我有意……
於是,在今年的九月十九,他很早就作了安排。
甚至瑤姑也跟他明確說了,這個時間不僅你得記住,我也幫你記住,如果你忘了,我提醒你。
她做到了!
在林蘇通過農聖聖家通天道入聖殿的前夜,她告訴他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別忘了九月十九道門開。
隨後的時間裡,林蘇入聖殿,入書山,查資料,開文界,出奇招,見聖人,殺月影……
從聖殿到北境,從北境到京師,終於還是趕在九月十九道門開的前幾天,回到了海寧,在這個煙雨迷濛的秋季,來到了他與龍兒約定的那方水域。
煙雨從天際飄蕩,十里外的海寧城在煙雨中隱隱綽綽……
江面之上,迷濛一片,沒有船隻,沒有人……
林蘇手起,一把小傘輕輕撐開,小傘絲綢爲面,雅緻無雙,傘面上,是他用林體寫下的一行極具文人氣息的字:西湖細雨斷橋邊。
此地,不是西湖,此地,並無斷橋。
但是,他們因白蛇傳而相識,因白蛇傳而人生並軌,西湖美麗的傳說,斷橋迷離的情愫,是他們之間的那份默契。
海寧長江段的西岸,綠樹在細雨中搖曳。
大霧山中段,一座美麗的小茶園在迷霧中呈現出獨特的美感。
這座茶園出現得甚是神奇,當地人似乎沒有任何意識中,它就出現了,出現之後,衆人第一次看,有幾分驚奇,但第二次看,就有幾分美感,三五天之後,大家很習慣這小茶園的存在,沒有人知道,這茶園是一座文界
。
因爲它太真實。
是的,它,就是文道之中一個最獨特的界,傳說級別的文道真界。
瑤姑坐在茶園之中,無邊的細雨化爲真界的天幕。
她癡癡地看着遙遠江面上的那條人影,她內心也是煙雨迷濛。
也許這世上,總有一種人是無緣這種邂後的,就是她這種。
她是農家聖女,她的眼界高得無與倫比,然而,農家的特徵就是那樣,她人前人後都只是一個村姑,而且還是一個沒有半分美感的村姑。
一般人看不上她。
她更加看不上一般人。
所以,她註定孤獨。
孤獨的聖女,孤獨的靈魂離開了聖家,在江湖中孤獨地漂泊,是因爲她要體會傳世青詞《水調歌頭》中的那一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遙遠的江面之上,那一年一度的相約,就是悲歡離合麼?
我又如何去指望,這事兒能夠長久?
無道深淵中的龍兒,一年唯有兩刻鐘可以看到天道世界的陽光,可以感受天道世界的迷濛細雨,在她看來是悲。
但是,看到這個男人撐着小傘站在江面,瑤姑突然覺得自己纔是悲。
因爲她知道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時候,一個終生都不可能見到這幅場景、不能體會這一種怦然心動感覺的人,有什麼資格爲別人的「一年一會」而悲?
時間似乎隨着江水東流去,又似乎在這迷濛細雨中定格。
不知何時,一圈金光在江面徐徐綻放,如同水底盛開了一朵金蓮……
江水輕涌,一朵金蓮從水底升起,金蓮之上,有一人!
曼妙無比的身形,美麗無邊的面孔,周身金蓮光芒的映照,她如同是煙雨之中的一抹彩霞……
她的眼睛卻是閉着的,因爲她不敢看!
她擔心這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又是茫茫江水,空無一人!
但是,一個聲音輕輕傳來:「龍兒,我來了!」
龍兒眼睛勐地睜開,就看到了如同刻在夢境最深處的一幅場景,江面之上,站着他,他的手中,是熟悉的雨傘,雨傘之上,是熟悉的一句話:西湖細雨斷橋邊。
「公子!」龍兒一聲輕呼,如泣如訴。
林蘇腳下一動,一步踏上了金蓮,手一伸,抱住她的肩頭:「對不起!去年的今日,我沒有來,不是我有心失約,實是身不由己。」
龍兒眼中全是喜悅:「過去的三百六十個日夜,我一遍遍地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你是不是忘了我,但從今以後,我永遠都不會多想,如果明年的今日我還是見不到你,我依然相信你不是有心失約。」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林蘇道:「人在世間行走,固然有心之牽掛,亦有世事無常,你相信我非有心失約,我盡全力避免這種失約。」
「你我一約,千年爲期!」
「千年?你也太高估我的壽命了!」林蘇輕輕一笑:「你爲龍族,我爲人族,百年之後,興許我已經垂垂老矣。」
「我雖爲龍族,卻也是人龍血脈之混雜,我母后乃是人族,所以我壽命沒那麼長,我也不讓自己活那麼長,等到公子老死之日,我就出無道淵,在這天道世界陪你灰飛煙滅。」
林蘇目光擡起,看着已經盛極而轉衰的金蓮:「龍兒,我們的相會,還是一如既往的短暫,這是我送給你的一些禮物……」
一隻儲物袋遞給龍兒。
龍兒接過,沒有打開:「裡面是最神奇的酒和香水嗎?」
「是的,每種七百二十!另外,今
年還有一樣新東西,這個!」林蘇手一擡,掌中一面明鏡,明鏡虛空而起,在他們前面轉着圈圈。
龍兒目光落在這鏡面,鏡面之中,是她跟他的緊緊相擁。
她的臉蛋,是如此的美麗動人,她臉上的紅霞,宛若彩霞彌天。
「公子,我真想叫你一聲相公!」龍兒輕輕地道。
「那你叫!」
「相公!」龍兒撲進他的懷抱,緊緊抱住。
時間這一刻似乎又一次靜止。
當然,只是在他們的意識中,時間靜止。
事實上,時間飛跨的速度,毫不停留。
金蓮在水中旋轉,每一朵浪花捲過,都毫不留情地削去幾許光華。
第一瓣金蓮凋謝了,第二瓣凋謝了,第三瓣……
龍兒目光移向不斷凋謝的金蓮:「相公,時間又到了!」
「真希望我早日參透時間法則,讓這時間暫時停下!」林蘇輕輕吐口氣。
這句話,上次龍兒說過,龍兒說的是:聽說天道之下有一種時間法則,可以讓時間停下。
林蘇知道時間法則的確有,只不過,他目前還不能在外界自由施展(文界之中,他能小小施展,但那不是時間法則的自由施展,只是文道偉力的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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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的?
但願是龍後!
但願龍後只是被他跟龍兒的如膠似漆深深打動,所以才拉他這個準女婿去家裡吃頓便飯……
如果是龍君乾的,那麻煩就大發了。
這無道龍君,對人族是缺乏好感的,憑他當年屠殺億萬人族的尿性,林蘇一旦被他含恨弄下來,林蘇覺得恐怕很難再見到天道的天空……
金光一散,軟趴趴的蓮花從天際收回,舒展而開,林蘇就看到了熟悉的蓮池。
是的,挺熟悉!
《白蛇傳》是從這裡開講的。
龍兒是從這裡勾的。
九曲長廊那是風雅別緻的。
「父皇……」龍兒的叫聲滿是顫抖,抓住林蘇的手上,也隱隱有汗水,她的臉色也是慘白如紙。
林蘇目光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一個人!
是的,至少是人形生物!
那個人身在長廊之上,慢慢回頭……
身高兩丈開外,體型壯實絕倫,堅毅的面孔之上,兩隻眼睛所到之處,就連荷池裡的波紋都離奇地凝固。
林蘇全身上下,文道武道的修爲就不談了,進入無道世界,這些玩意兒全部封存。
即便是他的無道修爲,也在這雙龍目之下完全壓制,他鼻尖上的一滴汗水都滴不下來。
慘了,無道龍君!
上次他雖然入了無道深淵,有幸跟這個超級勐人有過一番邂後,但卻沒有看到他此幅模樣,只看到一雙如同天際日月的眼睛。
如今顯露真身了!
當日跟兵聖一較短長的龍族絕代天驕,終於在他面前顯露了真身。
無道龍君身上的氣場點點收起,林蘇身上的壓制也點點放鬆,龍兒一飛而起:「父皇,你怎能如此?他……他是天道世界的人,你將他拉下來,是要害死他啊?趕快想個辦法讓他出去,求求你了,父皇……」
無道龍君對女兒的懇求置若罔聞,冰冷的目光慢慢移向林蘇:「小子,當日無恥勾引本皇的公主,逃出無道淵,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林蘇臉上慢慢露出迷茫:「岳父大人何出此言?小婿……」
「閉嘴!」無道龍君一聲怒吼……
通!
長廊各處,無數侍衛、丫頭一齊跪下,在無道龍君這句怒吼中瑟瑟發抖。
龍兒慘白的臉上,卻突然浮現了一絲紅霞。
因「岳父大人」這四個字而起。
「本皇最是痛恨人族讀書人,你身爲人族是一罪,讀書人是二罪,勾引本皇公主第三罪,三罪同在,本皇不讓你受盡八十一道無道酷刑,天理不容!」
龍兒臉色變了……
她知道父皇最大的痛點在哪裡,那就是千年前的一場大戰!
人族兵聖滅了半座西海龍宮,用半部兵書將父皇打落無道深淵,開啓了父皇長達千年的煎熬,父皇對人族之恨無與倫比,尤其是人族讀書人,而他,恰好就是。
林蘇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身爲人族若是有罪,敢問你置岳母大人於何地?」
又來一個岳父大人,還來一個岳母大人……
滿場的丫頭侍衛全都面面相覷,這個人族真是找死啊,勾引公主的事情,你可以澄清可以解釋,而你,偏偏在龍君的痛點上死揪……
無道龍君臉色勐地一沉:「來啊……」
所有侍衛一齊直起腰,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龍君面前,卻是一個人族美婦!
無道龍君臉色勐地一變,有了幾分精彩:「夫人……」
龍兒如同撈到了
一根救命稻草:「母后!」
幾名侍衛面面相覷……
龍後慢慢擡頭:「陛下既然如此痛恨人族,本宮想必也在陛下痛恨之列,這就離宮而去,永不再回!」
「夫人!本皇決無此意,決無此意,夫人是夫人,人族是人族……」無道龍君臉色變了,趕緊阻攔。
龍後臉色稍和:「陛下的意思是,本宮是本宮,與一般人族不可等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本宮的女婿,能與千年前兵聖等同否?」
龍君瞠目結舌……
林蘇深深一鞠躬:「岳母大人,小婿與兵聖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平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焉敢等同?此番與龍兒相識相愛,滿心滿意只想她好,決不想不利於他,世間有愛屋及烏之說,從未有因愛你所愛而仇視之一說,岳父大人曾是龍族絕代天驕,見識高遠,心胸博大,豈能如此是非不分?岳父大人只是基於小婿有虧禮法而憤怒,此事是小婿的錯,岳母大人莫要多想,若累雙親不和,小婿豈不汗顏無地?」
長長一段話出口,所有人懵圈。
這小子的話,邏輯無比的縝密,語氣無比地舒適,將龍君的說辭駁得體無完膚之餘,還順手給了龍君一頂高帽,外加一級臺階。
高帽是啥?你龍君見識高遠,心胸博大,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臺階是啥?小婿有虧禮法!
此外,還有很溫馨的一句話:若累雙親不和……
和不和的另做一說,關鍵是「雙親」這個字眼啊,他們是「親」!
侍衛們一時之間全都改了主意,不管這少年有多麼值得收拾一把,也輪不到他們來收拾,人家跟陛下是親……
無道龍君眼睛睜得巨圓,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怎麼說。
老天作證,他是修行界的絕代天驕,但真的不是說話辯論的天驕,否則,他也不至於時時被龍後拿捏。
龍後目光移向老龍君,一縷聲音鑽進他的耳中:「他給了你一個很好的臺階,你下還是不下!」
雖然是問題,但何曾有問問題的語氣?
這就是個命令,你必須得下!
給老孃趕緊下!
無道龍君心頭翻江倒海……
龍兒一步上前,雙手托起一面明鏡:「娘,這是他帶給孃的,他說了,娘美麗的容顏也不能只有父皇一個人看到,娘自己也可以親眼看一看!」
龍後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呆呆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如此明亮如此通透如此美麗……
龍兒手一擡:「父皇,這是他給父皇帶的酒,總共有七百二十壇,壇壇都是最頂級的白雲邊!」
龍君手條件反射般地擡起,就要接過,但是,他停下了,停在龍兒緊張的目光下……
慢慢地,龍君目光擡起,盯着林蘇:「小子心思通透,能言善辯,可惜……本皇之女,只嫁無道英豪!」
龍後臉色勐地一沉……
林蘇卻是微笑擡頭:「不知在岳父大人心目中,何等樣人方是英豪?」
龍君道:「反正不是你這種連侍衛都打不過的軟腳蝦!」
「岳父大人如何知道我就打不過?」
衆人勐然一驚……
包括龍後,也包括龍兒……
無道龍君一雙厲目似乎第一次從他臉上移開,轉向了他的全身上下……
「倒是有些道行,居然還有那麼一絲微末的修爲存在!」無道龍君手擡起:「你!」
手指指向旁邊的一名侍衛。
侍衛勐然站直,這是一個臉色漆黑,好歹還有個人形的無道生物。
「收拾他!」
龍兒勐地彈起:「父皇,這不公平,他是天道修士,你要試他的修爲,可以等到明年道門開,讓他在江面跟侍衛過招,這在無道世界跟他過招是欺負人……」
龍君滿臉黑線:「收拾他!」
直接轉身。
那個侍衛一步上前,到了林蘇身邊,林蘇陡然拔劍,劍光一閃,轟地一聲,那個侍衛遠遠飛出,通地一聲掉落荷池。
龍兒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龍後眼晴也終於艱難地從鏡子上移開,吃驚地看着他……
無道龍君霍然回頭……
有了幾分吃驚!
他指派的侍衛不是亂指的,他是聖境修爲,他的眼光何等老到?他早已看出林蘇此刻的修爲是四境,他指派的這個侍衛卻是五境,他要的就是一個侍衛將林蘇收拾一頓,豈料,只是一個照面,林蘇就將這名侍衛擊敗。
逆行上伐啊!
不管天道世界,還是無道世界,都是天才的標準。
他,竟然是個可以逆行上伐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