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于禁偷偷打開城門,董茶那率大軍入樊城,頃刻間便控制住了城中局勢。
守成魏軍還在睡夢中,便被衝入帳中的蜀軍擒獲了。
這其中,並非沒有反抗。
譬如滿寵,便率本部兵馬,朝着將軍府拼殺而來, 在他看來,一定是城中有膽小怕死的內應,與城外無當飛軍裡應外合。
只要將於禁救出來,他振臂一呼之下,樊城內亂,亦可平息。
然而.
滿寵一路浴血拼殺至將軍府,看着在無當飛軍中簇擁的于禁, 他破防了!
他一心想要拯救的人,想要他力挽狂瀾的人, 原來纔是那個膽小怕死的內應。
滿寵當即破口大罵!
“於文則,你居然投降蠻軍?你可對得起大王信重?君侯一生威名,毀於一旦了,你難道不知?”
他滿寵便是做夢,也想不到,於文則會投降。
怎敢投降?
樊城還有萬餘人,守城還有希望的!
魏王不可能放棄樊城這重要之地的。
我等還未死戰,你這個領軍主帥,怎麼先降了?
“鼠輩,怎配封侯之位, 懦夫!我呸!大王當真是看錯人了!我滿寵亦是錯看人了。”
被滿寵怒罵一聲, 于禁先還有羞愧之色,但當這滿寵喋喋不休的怒罵,于禁惱羞成怒, 雙目當即赤紅起來!
難道我不知道我聲名狼藉了嗎?
但我于禁,難道還有其他選擇?
不歸降, 便只有死路一條!
不歸降, 這城中軍民,皆要與我一死。
守在樊城死了,這死法太窩囊了!
又有什麼意義?
“滿伯寧,你現在投降,尚可活命,我知你乃忠心事主之輩,或可回魏王麾下,莫要自誤了。”
與滿寵這段時間的相處,于禁心中對他的感官好了不少。
我于禁做不了忠臣,聲名必定狼藉,你滿寵對魏王的忠心可鑑,把你送回去,也算是對魏王還恩了。
“吾受魏王厚恩,豈肯屈節於人!”
滿寵兇狠的看向于禁,大聲吼道:“來啊!於文則,敢殺我否?”
董茶那在一邊看戲不嫌事大,他笑着看向于禁,說道:“君侯,如何?可有興趣殺此人?”
殺滿寵?
于禁心中抗拒。
“此人性命,便交由將軍決斷了。”
“哼!”
董茶那冷哼一聲, 他提着大砍刀走向滿寵。
“你算是個好漢, 不過我董茶那最喜歡殺的,也是好漢!”
相比較軟蛋于禁,這滿寵雖然武藝不強,但忠貞之心,倒是日月可鑑。
“便給你個體面的死法!”
董茶那揮動手上大砍刀,朝着滿寵而去。
“殺!”
滿寵大吼一聲,臉上的皮肉震動,以平生最大的力氣,吼出一聲來爲自己壯膽提氣。
鐺鐺鐺~
兩者短兵相接。
董茶那刀刀用盡全力,滿寵雖是哀兵,但武藝卻不是隻靠拼命就能彌補的,只不到三個回合。
只聽見‘噗’的一聲,伴隨滿寵的慘叫聲。
滿寵的頭顱便被董茶那斬下來了。
望着滿寵頭顱眼中的不甘之色,董茶那對左右說道:“這滿寵雖武藝不怎樣,但頗有勇氣,將此人好生安葬。”
言罷,轉頭走向于禁。
“識時務者爲俊傑,君侯,你放心,殿下的允諾,是不會變的。”
于禁面色陰沉,此刻只能點頭了。
他看着屍首分離的滿寵,再看看周圍魏軍望着自己的鄙夷眼神。
于禁心中難受,那一道道眼神,宛如一道道利刃攻擊一般,朝着他心口猛扎。
他成過街老鼠了。
若再次選擇,他是願意成爲地上屍首分離的滿寵,還是願意成爲現在的自己?
不知道.
便是于禁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南陽。
新野。
劉禪置宴接待南陽士族。
並通過文賦、軍略、君子六藝等考校,遴選了十位俊才,充入講武堂。
更是招納了三十餘位才俊,召爲講武義從。
更有不少南陽士族代表,如韓繇、宗惠叔等,充入劉禪帳中,爲幕僚參軍。
總之
今日置宴,劉禪在自己身邊給了南陽士族一個位置。
而同樣的,南陽士族也投桃報李。
南陽郡內各城,除一二位被魏軍重兵把守的,其他的都獻城出降,斬魏軍縣令、守將,以迎蜀軍。
糜暘在南陽的剿匪工作,有南陽士族的援手,原本停滯的事宜,一下子便進展頗多,過程順遂起來了。
回到新野城府衙後院,便是劉禪,他此刻心中亦是感慨。
“得這南陽士族襄助,當真是如魚得水啊!”
他劉禪畢竟是外來人,以這個時代的組織能力,你想要直接動員底層百姓,那難度是極大的。
想要在南陽這種士族盤根錯節的地方編戶齊民,丈量土地,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有可能,這要付出的代價,亦不是劉禪能夠承受,或者說是願意承受的。
劉禪能夠在南中推行,那還是南中豪酋的戰鬥力不強,血腥鎮壓之下,還是可以搞一搞的。
況且豪酋組織百姓的手法還是比較粗狂的,要對付起來,也相對容易。
而南陽這些士卒戰鬥力不俗,且在漢中王幕府之中,亦有不少南陽出身官吏,直接在南陽把他們老家給掏了,恐怕蜀漢君臣離心,便在不久時了。
這些士族子弟願意跟着他劉禪,便是想要得到好處的。
好處不給,反而要掘我士族之根?
誰還會跟你?
而且南陽士族,與南中豪酋的戰鬥力,不可同日而語啊!
南中豪酋手底下頂多只有些部曲奴隸,而南陽士族不僅手底下有莊衛部曲,更有一張利嘴,會煽動人心。
若引得南陽士族仇怨不滿,他劉禪豈能在南陽紮下根來?
“有南陽士族襄助,看來這南陽的局勢,便被郎君牢牢掌控在手了。”
關銀屏看向劉禪,此刻眼睛眯成月牙兒。
方纔南陽士族中,有士族願送女爲劉禪妻妾,以示恭順,卻是被劉禪以大業未成,不可驕縱的藉口搪塞過去了。
關銀屏在後面看着,便以爲劉禪是因爲她的原因才拒絕的。
此刻心裡面就像是喝了蜜一般,可甜了。
“南陽士族如今願意助我,乃是我等在南陽取得了優勢,但若是魏軍得到優勢,那他們又會毫不客氣的,將我們丟棄,轉而投靠魏王曹孟德。”
這些士族,都是利益動物。
曹操佔據南陽之時,亦是有不少南陽子弟去許都爲官。
劉禪開辦詩會雅集,也有南陽士子前來效命。
誰贏他們幫誰。
至於忠心?
對於這些士族說忠心,那就是侮辱了忠心這個名詞!
士族無忠心。
好消息是,士子還是可以培養出忠心來的。
今日招納入內那些南陽才俊子弟,其中還是有不少可塑之才的。
洗洗腦,爲我劉禪的大業奔走效命,爲蜀漢大業添磚加瓦,這還是可以的。
“徐晃率大軍已在葉縣,恐不日便要攻伐宛城,擋住這此番魏軍攻勢,這南陽,纔算是真正的被我等掌握在手。”
關銀屏輕輕點頭。
“只要有郎君在,便是魏王親至,我看都不是對手!”
這段時間跟隨劉禪,關銀屏從身體到精神,都已經是服從劉禪了。
我還真不是無敵的。
劉禪搖了搖頭。
前面能夠取勝,不過是有歷史視野,加上真的有一些天命的成分在裡面。
後面的路,便是劉禪不知道的了。
要想取勝,走出一條路來,便真得看本事了。
“還是歇息歇息罷。”
劉禪躺坐在主位之上,拿起案牘上的兵書,仔細端詳起來。
關銀屏則是很是自覺,馬上跪坐在劉禪身後,纖手微動,幫劉禪揉肩捶背,舒緩身心。
劉禪順勢倒在關銀屏懷中,枕在美人腿上,那觸感非同一般。
今日與那些南陽士族的人置宴飲酒,也是廢了不少腦細胞的,加之這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腦子暈暈沉沉的,也算是有工傷了。
不過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在帳中,便好好歇息一番。
醉臥美人膝,紅袖添香,他劉禪已經是辦到了。
至於醒掌天下權,還在奴隸當中。
只可惜,想要閒適過活,對於劉禪而言,那還是一個奢望。
這不
在大帳之外,‘電燈泡’費禕的聲音已經是響起來了。
“殿下,樊城急報。”
樊城
劉禪估摸着時間,這才第三日,莫非已經有成果了?
是阿會喃太勇猛,還是那於文則太不堪?
劉禪從關銀屏懷中起身。
“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又得幹正事去咯。”
關銀屏嘟着嘴,眼中也升起些許不滿之色。
哼!
好不容易能與公子獨處,這還沒按摩一刻鐘,便又有人來攪擾了。
關銀屏現在發現,她是越來越喜歡伺候劉禪了。
給郎君揉肩捶背。
誰也別跟我搶!
即便是心中不滿,關銀屏也只得起身,站在劉禪身後。
“進來吧。”
費禕低頭入帳,無視關銀屏稍有怒氣,埋怨的眼神,只是將奏報遞到劉禪面前。
事情辦完,費禕趕忙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殿下,屬下還有事,便不久留了。”
“你先別走。”
“諾。”
費禕只好硬着頭皮再帳中候着。
打開奏報,觀這奏報中的內容,劉禪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了。
“不錯,阿會喃算是給我長臉了,還有這徐子明,又立大功了。”
費禕見劉禪滿臉是笑,便知曉這奏報的內容了。
“樊城三日便攻下了?”
劉禪輕輕點頭,說道:“於文則投降了。”
投降了?
費禕長大嘴巴,心中有些震驚。
便是關銀屏,臉上亦是有不可置信之色。
投降了?
“那于禁可是與父親一般的英雄,居然會怕死?”
於文則可是魏王曹操麾下,不次於曹仁的大將。
如此有聲望的主將,居然真的投降了。
關銀屏一臉佩服的看向劉禪。
“之前殿下與我說那於文則在絕境之中必會投降,我當時還反駁了,如今看來,是殿下有識人之明,費禕服了!”
似於禁這種英雄,殿下在幾日之前便說他會投降。
當時帳中衆人,沒有一個贊同劉禪的。
都認爲攻伐樊城,乃是一場硬仗。
若如此簡單便能夠攻下樊城,前將軍關羽也不至於一直圍而不攻。
只能說.
這於文則實在是徒有虛名,不過如此!
“郎君當真神機妙算!”
關銀屏看向劉禪,眼中春思盪漾,眼中更是水波泛起,在不知名的幽深山谷中,更是流水潺潺起來了。
“今日,阿會喃便會帶着于禁過來拜見。”
阿會喃立功心切,劉禪心中已知,至於于禁如何安排。
那自然是安排在身邊了。
讓他領軍上前,劉禪現在還不放心。
尤其如今南陽是在對魏軍作戰的情況下。
“敗軍之將,有何好看的?還是降將,哼!”
對於怕死的于禁,關銀屏心中滿是不屑。
“于禁投誠,我等自要善待,對這些降將加以重用,待魏國勢弱,來降我者,必定絡繹不絕。”
只要取得戰略領先,又有收降重用的榜樣在,日後劉禪要攻城,恐怕不會經常遇到堅城死守的敵將了。
他老爹漢中王劉備有仁義之名。
他劉公嗣自然也要有仁義之名。
爭天下,靠的便是人心,靠的便是名望!
“文偉,你去準備上好的酒菜,我要設宴招待於文則。”
“諾!”
費禕知曉劉禪心思,馬上便去準備了。
新野城外。
阿會喃與于禁皆是騎着戰馬,此刻停在新野城外。
阿會喃此刻心中激動。
時隔多日,終於又要再見殿下了。
尤其是方纔還打了個漂亮仗,他這個無當飛軍的主將之位,應該是可以坐穩固了。
樊城已下,那他手上的無當飛軍,便可調往前線了罷?
與魏國猛將搏殺,揚他阿會喃之名,便就在眼前!
與阿會喃壯志躊躇不同,于禁則是陰沉着臉,眉頭時不時的皺起來。
這漢中王太子,當真會重用他這個降將?
自他投降之後,身邊的人,不管是魏軍,還是無當飛軍,看他的眼神裡面都充滿着鄙夷。
殿下或許也如這些人一般,認爲我於文則是貪生怕死之輩罷?
但.
人想要活着,這不是很正常嗎?
在樊城那種情況下,即便是他再堅守,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一臉鄙夷看向他的人,難道不想一下,若他于禁不投降,爾等性命能保否?
他于禁是救了數萬人的性命!
他不是懦夫!
可.
爲什麼所有人都不明白呢?
“前方便是新野了。”
阿會喃看向自己的‘戰利品’,臉上的笑容是不加掩飾的。
于禁輕輕點頭,但後背、額頭,手心,卻是不自覺的開始冒起汗來了。
越走越近。
在護城河吊橋上,昏黃的火把的光芒掩映下,阿會喃見爲首之人,正是他心心念唸的漢中王太子劉禪。
他趕忙從馬上一躍而下,快步走向劉禪,當即在劉禪面前半跪行禮。
“末將阿會喃,參見殿下。”
劉禪上前,將阿會喃攙扶起來,用力的拍了拍其厚實的肩膀。
“三日而下樊城,無當飛軍的威名,算是打出來了,你阿會喃的名聲,不日將響徹九州!”
阿會喃面色激動,他看向劉禪,說道:“全賴殿下洪福,末將不過是跟隨殿下的腳步罷了。”
“你的功勞,我心中有數,放心,日後這仗有得你打的。”
與阿會喃敘舊之後,劉禪看向阿會喃身後的于禁。
于禁此刻身披甲冑,壯碩的身板,高大的身軀,無疑顯示出爲將者的氣魄與武力。
只是此刻於禁面色低沉,頭上的髮絲亦是雜亂,讓其看起來有些失意與狼狽。
“君侯,小子劉禪有禮了。”
劉禪上前,先是給於禁行了一禮。
“這如何使得?”
于禁受寵若驚,心中反而是慌亂起來,他連忙上前扶起劉禪。
“敗軍之將,背主之徒,已無顏示人,焉敢受殿下之禮?”
于禁面有羞愧,根本不敢與劉禪對視。
“君侯謬言了。”
劉禪卻是一臉帶笑的看向于禁。
“君侯非但不是敗軍之將、背主之徒,反而是忠臣,是良將!”
于禁苦笑着搖頭。
“殿下莫要打趣了,再說下去,于禁便要無地自容了。”
劉禪面色鄭重,認真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反而像是真心吐露一般。
“將軍不惜自污名聲,亦要護數萬人性命,豈非有良苦用心?若非君侯受降,樊城中不知要多死多少人!”
劉禪的一番話,讓于禁眼眶通紅,老淚直接是在臉上縱橫起來了!
殿下他,懂我啊!
這全天下,還是有懂他于禁的人!
感動!
于禁淚水止不住的流,而劉禪的話語卻還沒停。
“君侯之前被曹賊矇蔽,以爲那曹孟德乃忠君之輩,故爲其征戰。如今此幡然醒悟,知曉那孟德非是漢臣,實乃漢賊,撥亂反正,乃順義潮流,非但不是背主,反而是忠於陛下,忠於我大漢,君侯何須要自責?”
劉禪抓起于禁的手,輕輕的拍着其手背,說道:“君侯的忠心,君侯的苦心,禪知知矣。”
“殿下啊!”
于禁當即跪伏下去,抱着劉禪的腿失聲痛苦起來。
這一日受到的委屈,這一日受到的白眼,似乎都是值得的。
殿下他懂我!
殿下他真沒食言!
劉禪亦是伏下身子,他看着涕泗橫流的于禁,說道:“若君侯立下大功,所有的流言蜚語,皆會散去,而在我劉公嗣麾下,自有你立功的機會!”
在一路上來,于禁已經是知曉了這一個月來襄樊、南陽的戰局變幻。
水淹七軍、偷襲宛城、攻拔新野、埋伏文聘.
這些事情,與面前的這位少年,有脫不開的關係。
跟着殿下,我于禁未嘗不可如那西下的太陽,重新東昇出來!
他將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在劉禪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得殿下如此看重,如此寬慰,于禁日後,便只能以死相報了,殿下放心,我于禁是忠是奸,是小人懦夫,還是英雄,日後,自然會讓天下人看清的!”
被人冷眼相待的這一日,當真不如死了算!
他于禁身上的屈辱,身上的污點,他會親自洗刷乾淨的!
“好好好!”
劉禪眼中亦是流露出欣慰之色。
“君侯久經戰陣,對魏國情況,更是瞭如指掌,禪有很多問題,需要向你請教的,現今,城中已備好酒席,請!”
“請!”
劉禪挽着于禁的手,兩人快步入城。
殿下怎麼不挽着我的手呢?
阿會喃有些嫉妒的看向于禁。
我可是立了大功的!
看着阿會喃一猛漢,臉上露出幽怨之色,費禕笑着上前說道:
“殿下此乃收心之舉,正因爲那于禁是外人,殿下方纔要做出舉措,給外人看,而將軍乃殿下肱骨,宛如臂膀一般,既是自己人,也不需要弄這些虛禮了。”
聽了費禕這番話,阿會喃心中的嫉妒馬上消散了。
確實!
殿下對我的信重,已經不需要用挽手來體現了。
我若是立功,殿下難道還不爲我敘功?
想到此處,阿會喃的心情重新變好,仰首挺胸的跟着劉禪入城去了。
費禕看着一旁嘟着嘴,一臉幽怨的關銀屏,這他可勸慰不了了。
他馬上把頭低下,裝鴕鳥,快步跟上阿會喃的步伐。
哼!
又是收心!
今夜,怕她又只能獨守空房了!
也不知道郎君怎麼喜歡和這些臭男人抵足而眠的。
難道是我不夠香?不夠軟?
是夜。
新野城中府邸,劉禪與于禁、阿會喃等人盡情暢飲,到了晚上,劉禪與于禁抵足而眠,雙方徹夜交談,一夜未眠。
抵足而眠,收買人心,老劉家的傳統,可不能丟咯!
“小關將軍居然要我等前來拜見殿下。”
從宛城城中出發,東里袞、宗子卿帶着五百士卒,朝着新野的方向而去。
兩人心中都有疑惑之色。
“興許是小關將軍將我等當成自己人了。”
他心情倒是不差。
“那漢中王太子劉禪,這幾個月來風頭正盛,如此英雄,我東里袞倒是要見識見識。”
見識見識?
“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固然英雄,但有何好見的?立功!立功啊!”
他宗子卿將宗家族女送入關平房中,爲的便是受到關平重用,以期能夠掌控城中兵卒,在關鍵時刻,可立天功。
結果呢?
這幾日全在處理案牘之事,唯一的收穫,可能便是蜀軍在宛城附近的佈防圖了。
但這點消息,又算得了什麼?
若是能夠將宛城獻與魏王,那纔是可封侯的天功!
“萬一待在新野不回來了,爲之奈何?”
他知曉關平可能真的將他當做自己人。
不然不至於讓他們去拜見劉禪。
拜見漢中王太子,若是能夠得到劉禪的重用,那無疑是平步青雲,日後前途自有之。
可.
那漢中王不過佔據益州、荊州二地罷了。
如何是魏王的對手?
在宗子卿看來,只要魏王稍稍用些實力,那雲長必然不敵,南陽肯定也是會回到魏王手中的。
跟着那漢中王太子劉禪,沒前途!
“既來之,則安之,莫非子卿要逃往許都?”
現在確實是逃往許都的最好時機。
只是
他一個人逃到許都,有什麼作用?
他要立功,他要做兩千石的大官!
“見了漢中王太子之後,再說罷!”
現在,他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
劉禪頂着兩個黑眼圈,此刻吃着燒餅喝着肉菜羹。
在他身側,關銀屏一臉不開心,她雙手抱胸,只是喝了點肉菜羹,便不再吃了。
“不吃了?”
“飽了。”
給你氣飽了。
以後跟那些臭男人一起睡去罷!
關銀屏哼哼唧唧,把頭撇在一邊,都不拿正眼看劉禪。
這妮子.
劉禪輕輕搖頭。
不就一晚沒跟你睡一起,至於嗎?
“吃得少,小心餓肚子,今日我準備去南陽各地探查情況,瞭解民風,若是餓的馬都騎不了,我可不帶你去了。”
要出去探查情況?
關銀屏美目一亮,她趕忙點頭。
“我吃!”
她當即端起飯碗,一口便將一碗肉菜羹喝下去,再抓起一張大餅,囫圇的便嚥下去了,然後又喝了一碗肉菜羹。
吃飽喝足之後,劉禪帶着關銀屏、于禁,費禕等人,隨行千餘人馬,便要出城去巡查南陽各地。
不想還未出城,便與宗子卿、東里袞撞個正面。
東里袞見衆人環繞之中,那衆星捧月中心的那個少年,自然是知曉他的身份的。
漢中王太子劉禪!
只見這劉公嗣有張俊朗清秀的臉孔,兩道劍眉斜插入鬢,一雙鳳目顧盼生威,鼻樑高挺,薄脣緊閉,黑亮的長髮披散在兩肩,藏青色的長袍隨風飄拂,說不出的灑脫,俊秀,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這漢中王太子,果然名不虛傳,僅從外貌觀之,便知他非是尋常了。
而宗子卿此刻打量着劉禪,心中卻是另外一種看法。
立功!
若是能夠將漢中王太子劉公嗣俘虜了,將其獻與魏王,這亦是大功一件!
不過
這種大膽的想法,很快便從宗子卿腦中裡面驅趕出來了。
此地可以說是蜀軍腹地,他手底下才五百人,而漢中王太子劉禪麾下的精卒只比他多,不必他少,能擒住劉公嗣便已然是上天保佑了。
還要將其帶到許都,那更是癡人說夢。
“臣南陽太守東里袞,拜見殿下。”
東里袞很是識趣,從馬上一躍而下,當即對劉禪大禮參拜。
宗子卿馬上也反應過來了。
“臣南陽功曹宗子卿,拜見殿下。”
劉禪見地上跪伏着的兩人,當即說道:
“你們起來罷。”
ωωω⊕ тt kán⊕ C○ 出於尊重,劉禪還是從馬上下來了。
他將兩人攙扶起來,說道:“昨日關將軍的手書我看了,二位能獻城而投,及時棄暗投明,如今在我手下任事,只要盡心,封侯拜相,不是問題。”
東里袞起身,感佩說道:“近日來,多次聽聞殿下名聲,這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來了,如今見到殿下真人,果真如此!殿下有龍鳳之資,當真有紫金之氣,真龍氣象。”
宗子卿看着東里袞,心中頗有些鄙夷。
你的骨氣呢?
怎麼一見到劉公嗣,直接就開始獻媚了?
我們可是要獻城魏王,爲魏王立功的啊!
“殿下如面,當真有神武之資,宗子卿佩服。”
人家東里袞都如此誇讚着漢中王太子劉公嗣了,他若是不說些什麼,豈不是突兀了。
宗子卿也只得誇讚劉禪一聲。
“哈哈哈!”
劉禪大笑兩聲,對此二人的識趣,倒是頗爲欣賞。
這人在高位上,聽到的自然都是好聽的話。
忠言逆耳,如今劉禪已經是越來越少聽到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對於自我認知,劉禪還是知曉的。
紫金之氣,真龍氣象?
等我劉公嗣取得天下了,那自然就有了。
就是沒有,也有人會說有。
但若他劉禪兵敗如山倒,便真有紫金之氣,真龍氣象,又有誰會承認呢?
成王敗寇,並不是從嘴上說來的,而是從刀劍上搏殺來的。
“我今日要巡視南陽,怕不能接待二位了。”
東里袞連忙在一邊說道:“我爲南陽太守,對南陽郡的箇中情況,都有了解,如若殿下不嫌棄,還望屬下能跟隨左右。”
跟隨左右?
若是將殿下引到宛城,或許
宗子卿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還望殿下允許我等跟隨左右。”
劉禪看向東里袞與宗子卿兩人,微微頷首。
“也罷,我準你二人隨軍跟從。”
當然
他們手上的五百人,肯定是沒辦法跟隨的了。
讓宗子卿失望的是,劉禪並沒有前往宛城,而是向西北方向而去。
此行去的,便是穰縣。
等劉禪等到到穰縣之時,已是夕陽時分了。
穰縣外,廖化與向寵所率大軍,已經是將穰縣團團圍住了,之前矗立在穰縣外的營寨,也是被提前拔除了。
若非是顧忌損失,以及後面冠軍縣城的魏軍援軍,這穰縣早就打下來了。
劉禪一行人趕到,廖化與向寵在今早便受到消息了,此刻趕忙在營寨外相迎。
“末將廖化(向寵),拜見殿下。”
“無須多禮。”
劉禪臉上帶笑,說道:“情況如何了?”
廖化面色沉靜,說道:“昨日方纔拔除敵軍城外營寨,殺敵千餘人,至於這穰縣,殿下有命,不得強攻,我等便只能圍城了。”
向寵眼中戰意十足,讓文聘逃脫,如今他還是耿耿於懷。
“這穰縣連新野都不如,還請殿下許我去攻城,不出三日,必能下攻下穰縣,將文聘的人頭,提於殿下身前。”
劉禪卻是微微搖頭。
“有戰意是好的,但只有戰意,卻是不行的,文聘之事,你何須耿耿於懷?如今連分寸都失了?”
劉禪看向向寵,言語神情之中,已有責怪之色。
“殿下,我.”
向寵張了張嘴,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所言所行,直接沉默下來了。
“文聘難道與你有仇怨?”
“我與文聘,自然是沒有仇怨的。”
“不過是伏擊未成而已,難道日後你行事,不得成效,心中不順遂,便要每日記在心中,爲得心中順遂,便連大局也不顧,置麾下兵卒性命於不顧?可是?”
劉禪一番話,將向寵說的冷汗直流。
他連忙跪伏在劉禪面前。
“今日聽殿下一番話,寵心中已知錯,那文聘本與我無仇,如今末將一直記掛在心,被仇怨衝昏了頭腦,是我癔症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劉禪將向寵扶起來,意味深長的說道:“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誰都無法保證自己每件事都能做成,都能做好,便是我也不行?”
殿下也不行?
“不,只要是殿下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成!”
在向寵心中,劉禪便是無所不能的。
“哈哈哈,你高看我了,難道我能讓魏王曹孟德俯首稱臣?我能讓江東爲我所用?最起碼現在都不能!”
若我劉公嗣無所不能的話,便讓那甄宓送入我帳中。
連這一點都無法辦成,還說什麼無所不能呢!
“調整好心態,我現在問你,這穰縣,如何能破,這南陽,如何平定?”
穰縣如何能破,南陽如何平定?
向寵在一邊思索起來了。
劉禪看向于禁、宗子卿、東里袞、費禕等人,眼中有着期許之色。
如今他帳下有才學者不勝枚舉,能出謀劃策者那就更多了。
“諸位不妨也一起思索。”
宗子卿想了片刻,馬上說道:“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這自然是上上策。”
劉禪看向宗子卿,點了點頭,很是讚許宗子卿的看法。
“不錯,不戰而屈人之兵,自是上上策,那如何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如何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于禁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某與那文聘、徐商頗有交情,若我爲說客使者,入穰縣中,便可勸降此二人,可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立功立功!
現在功勞還真在自己面前了。
于禁在魏軍之中,頗有聲望。
尤其是這個徐商,之前還在他麾下做過部將,有這層關係在,他于禁有把握能用嘴下穰縣。
“君侯乃千金之軀,不可深入險境。”
聽劉禪此言,于禁頓時急了。
“萬事皆有危險,此事末將十拿九穩,還請殿下放心。”
富貴險中求!
不冒點險,如何能夠立功?
韓繇此刻上前獻策道:“這穰縣縣尉,乃是我堵陽韓氏出身,屬下書信一封前去,他定然會撥亂反正,至深夜,自當會打開城門,迎我等入城。”
這得到南陽士族支持的好處,一下子就體現出來了。
用命攻城?
用得着嗎?
人家守城的就是南陽士族的人,爲官的也是南陽士族的人,便是那文聘再是忠心,再是想要爲魏王賣命,他手底下的人可不爲他賣命。
劉禪笑着看向向寵,說到:“如此,你可明白了?”
明白!
向寵重重點頭。
“聽殿下一番話,寵猶如讀了十年書一般,原本我熱血上頭,被仇怨遮蔽雙眼,一心便想着攻城拔寨,卻不知有更好的辦法,哎!若非殿下到來,險些讓將士們白白犧牲了。”
劉禪輕輕一笑,說道:“今日之事,我希望你能銘記在心,爲將者,爲帥者,切不可意氣用事!”
向寵對着劉禪抱拳行禮。
“學生明白了!”
似殿下這般諄諄教導的師者,還有幾人?
向寵對劉禪的崇拜,又上了一個臺階。
“子洪,與穰縣縣尉聯絡之事,便交由你來做了,兩日後,拿下穰縣!”
韓繇重重點頭。
“殿下放心,拿下穰縣,乃是十拿九穩之事!”
“很好!”
劉禪環視營寨前的手下謀臣武將,笑着說道:“待在營外算什麼事?還不接待一二?”
廖化與向寵連忙告罪,連忙說道:“殿下,請!”
深夜。
宗子卿走到東里袞的營帳外,與劉禪相處一日之後,他有些夜不能寐了。
“府尊,可睡下了?”
東里袞營帳之中,未傳來人聲。
“府尊,可睡下了?”
宗子卿聲音放大了不少。
營帳中還沒有反應。
“府尊,可睡下了?”
這次他的聲音,已經引來了周圍巡視士卒了。
見是宗子卿,又各自散去了。
在東里袞營帳之中,終於傳來東里袞的聲音。
“我在。”
只見營帳中淅淅索索一陣,然後點起亮光。
“進來吧。”
宗子卿走入營帳,見東里袞身披單衣,此刻正打着哈欠。
“原來府尊亦未寢。”
東里袞滿腦子黑線。
你纔沒睡了,我明明睡得正香,給你吵醒了!
“都什麼時辰了,到此作甚?”東里袞語氣不善,任誰睡得好好的,被吵起來,這心情都不會太美。
“哎!”
宗子卿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今日見漢中王太子,我心中有觸動,此真人傑也!”
不管是收心麾下將校,還是出謀劃策,指點迷津,那劉公嗣簡直就像是天生的領導者一般。
他手底下的謀臣武將,對他那是死心塌地的跟從與崇敬。
尤其是簡單的瞭解了講武堂與崇文館後,宗子卿心中便更加明白,這漢中王太子劉公嗣,絕非是池中之物!
才幾日,便將南陽士族都爭取在他身邊了。
如今在他帳下出謀劃策的人,還有一個與他同宗的,宗惠叔。
這漢中王太子劉公嗣,有明主之相啊!
看着宗子卿臉上糾結的模樣,東里袞哪裡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我觀漢中王太子,非是等閒人物,這南陽已在他手,要想被魏軍奪去,恐非易事,子卿已將同族之女嫁與關平,與漢壽亭侯已是姻親,如今在殿下帳下做事,未嘗不能立功。”
其實他宗子卿心中糾結的,還真是這個。
“只是.我已將宛城佈防圖送至葉縣,如今已爲魏軍內應,爲之奈何?”
當日與魏軍聯絡的,便是他宗子卿與東里袞還有應餘三人。
東里袞卻很是灑脫。
“殿下乃豁達之人,他能容下降將於禁,爲何容不下我等,況且,與魏軍聯絡,未嘗不可爲你我立功!”
宗子卿眼睛逐漸亮起來了。
對啊!
我怎麼沒想到!
既然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如此有本事,那我還反個屁!
反正都要做兩千石大臣,在哪邊做不是做?
投劉一念起,剎覺天地寬。
“府尊所言極是!”
反正都是做狗,能做殿下的狗,乃是他宗子卿的榮幸!
魏王?
那是誰?
真不熟!
現在宗子卿眼裡只有漢中王太子劉禪!
他現在纔是我宗子卿的主公,至於魏王曹操,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