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
陰陵城。
陰陵城屹立於淮水之陽,地處臨淮至壽春,臨淮至合肥交通要道上。
城池始建於秦,一直相沿至南齊後廢。王莽新朝一度改陰陵爲“陰陸”,皆屬九江郡及淮南郡。
秦末楚漢相爭時,項羽迷道陰陵大澤,終爲漢軍追上,兵敗烏江。
此時。
夜已深。
在陰陵大澤蘆葦中,正埋伏着一支奇兵。
曹休率領着虎豹騎軍潛入徐州兵的糧隊的必經之地。
“如何?徐州糧隊可要到了?”
一連數日,曹休所率領的虎豹騎,已經是劫掠了十支徐州運糧隊了。
現在
這是第十一支。
效率如此高的原因,一是虎豹騎野戰無敵,斥候散播數十里外,猶如開了全圖掛一般,哪裡有運糧隊,自然是清清楚楚。
二是因爲徐州有內應,隨時送來消息,才讓曹休屢屢得手。
“啓稟將軍,徐州運糧車隊便在三裡外,有百車糧草,頃刻就至!”
“好!吩咐弟兄們準備出戰了,搶來的東西,只要背得動,都歸他們!”
曹休當即吩咐埋伏事宜。
夜幕下,暗影中的虎豹騎兇猛而默契地展開了行動。他們身穿黑色戰袍,隱匿於濃密的蘆葦和草叢之中,眼睛如同獵豹一般銳利,靜靜等待着時機。
在深夜的寂靜中,徐州兵的糧隊浩浩蕩蕩地行進,隨行護衛雖然高度戒備,卻是毫不知曉虎豹騎的埋伏。
突然!
鐺鐺鐺!
噠噠噠!
鉦聲大起,響亮的聲音劃破了夜空,虎豹騎隨即展開了攻擊。
他們如同黑暗中的幽靈,縱身而起,快如閃電。
寂靜的夜晚瞬間被打破,喧鬧的戰鬥聲響徹雲霄。
虎豹騎以雷霆之勢衝擊徐州兵的糧隊,敵人被嚇得措手不及,紛紛驚慌失措。
埋伏?
又有埋伏?!
那吳敦是怎麼說的?
虎豹騎今夜不會出動的!
運糧官目眥欲裂,當即吼道:“撤,不必管糧草,撤!”
糧草肯定是不保了。
現在,還是把小命保住了再說。
“賊將哪裡逃?”
曹休高舉長槍,殺氣騰騰,如同猛虎般突襲運糧隊守軍。
噗噗噗~
戰馬衝擊之下,那運糧官話才說上一句,頭顱便被曹休的長槍挑下了。
“打掃戰場,一個不留!”
虎豹騎勇猛無比,毫不留情地將徐州運糧部隊擊潰。
沸騰的戰火燃燒在深夜的寂靜中,敵軍被虎豹騎殲滅,糧隊被洗劫一空。
隨着戰鬥的結束,虎豹騎得手後匆匆離去,留下了狼藉的戰場和被劫掠一空的糧隊。
曹休冷酷的目光掃過戰場,看着徐州兵的屍體散落在血泊中,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率領着虎豹騎軍驟然離去,帶着這個夜晚的勝利戰果,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離曹休虎豹騎劫掠徐州運糧隊有十里距離的地方,身着堅甲的吳敦面色陰沉。
“將軍,曹休帶虎豹騎,已經啓程回營了。”
吳敦輕輕點頭,說道:“都埋伏好了,糧道能否暢通,便看今夜這一仗了!”
曹休襲擾糧道,導致糧道阻塞,臧霸交給他的任務,他可不能搞砸了。
要是再幾日無法保持糧道暢通,怕臧霸那邊要開始猜忌他了。
便是兵行險招,也不得不做了。
是故他提前以一支百車運糧車隊爲餌,自己領三千精兵埋伏在其歸營的必經之路上。
你虎豹騎確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精兵,然而我是偷襲埋伏,你帶了這麼多糧草輜重,戰鬥力能發揮平時的一半?
今日一戰之後,最好的結果便是:虎豹騎被重挫,糧道重新暢通!
徐州兵隱藏在高坡之上,佈下伏兵,等待着虎豹騎的到來。
不久後,遠處傳來了隆隆馬蹄聲,虎豹騎的隊伍緩緩駛來。
吳敦緊緊咬着牙關,他知道這次的行動非常危險,但他相信徐州兵的實力,堅信能夠將虎豹騎擊敗。
近了。
近了。
已經進入預定的埋伏地了。
“射!給我打!”
吳敦大吼一聲,埋伏的大軍當即全部出動。
嗖嗖嗖~
先是箭矢如雨般射下,接着,從高坡上不斷滾落土石。
“有埋伏!”
曹休輕哼一聲,卻是馬上鎮定起來了。
鐺鐺鐺~
箭矢射在重甲上,卻只能撓癢癢。
“何人敢埋伏我曹休?給我衝!”
身陷埋伏,曹休不僅不懼,反而帶着虎豹騎展開反擊。
“衝啊!”
“殺啊!”
虎豹騎展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他們如同一根鋒利的長矛一般,硬生生擊潰了徐州兵的埋伏。
噗噗噗~
一旦與埋伏的徐州兵短兵相接,便是一面倒的屠殺。
重甲碾過,毫無生機可言。
“殺,給我殺!”
吳敦眼見戰局失控,怒吼着指揮徐州兵進行頑強抵抗,但虎豹騎的攻勢勢不可擋。
徐州兵在虎豹騎的強大壓力下節節敗退,損失慘重。
“哎~”
虎豹騎果然是精銳啊!
吳敦無奈下令撤退,帶着殘存的徐州兵匆匆離去。
“給我追!”
曹休剛要追擊,卻發現跟隨他追擊的虎豹騎只有數百人而已。
原來吳敦埋伏對虎豹騎還是造成了一定的殺傷的。
虎豹騎輕甲兵,箭矢就能射死,而重甲兵運氣不好的,則被高坡滾落的土石砸死。
一來二去之下,今夜虎豹騎死百人以上,傷者數百人。
雖然殺了近千埋伏的徐州兵,但這個買賣,可太不值了。
“算了,回營休整!”
虎豹騎追擊一段時間後放棄追擊。
此時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敵軍不知所蹤,再追下去,萬一敵軍又有埋伏,那該如何?
“想必今日來埋伏的,便是那吳敦,其知曉我虎豹騎兵鋒,也該心生懼意了,明日便可讓使者前去說降!”
他的任務,本就是劫掠糧道,然後說降吳敦。
從這方面來看,他是很好的完成曹丕交給他的任務的。
“將軍,虎豹騎未追擊過來。”
奔逃了一路,吳敦只覺得大腿內側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身下戰馬也是吐出馬舌頭,口鼻中不斷噴出白氣。
“可惡!”
這次埋伏失敗讓吳敦深感無力,虎豹騎的強大實力令他措手不及。
明明都做了十足的準備,若換做其他兵種,此刻已經是全軍覆沒了。
偏那虎豹騎,不僅存活,甚至還能反擊,讓他埋伏的大軍損失慘重。
這樣的敵人,要如何戰勝?
換做是他年輕的時候,或許他還有些心氣。
但現在他老了,而且
多日無戰事,奢靡享受之下,他今日領兵打仗,頓時感覺到不適。
髀肉復生,不服不行了。
“先回陰陵,再做打算。”
翌日。
陰陵城中。
吳敦歇息未有兩個時辰,便被隨侍吵醒了。
“將軍,城外有魏王使者。”
這覺沒睡好,大腿內側又是火辣辣的痛,吳敦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過,當聽說魏王使者要來的時候,他臉色還是變了變。
照理說,他該將魏王使者驅逐出去的。
最好是將其人頭送到臧霸面前,以表忠心。
然而.
昨日之戰,讓他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他對着隨侍親信說道:“命人將魏王使者趕走,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若是再敢來,便殺了他。”
義正言辭的一句話說完,他對親信招了招手,附耳輕聲細語說道:
“你再秘密將其接到府中來,記住,不能給外人瞧見了。”
吳敦此話一出,隨侍親信馬上便知曉其意了。
“將軍放心,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吳敦點了點頭。
看着隨侍親信離去,又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有魏王使者前來,看來魏軍不會攻陰陵。
他對着門外的侍女說道:“更衣,某要洗漱沐浴!”
昨夜他不敢卸甲,行軍一夜,腰痠背痛腿抽筋,該是要讓美姬侍女揉一揉,按一按,疏通一下筋骨纔是。
身體不行,焉會打仗?
陰陵府衙後院書房中。
魏王使者面有不虞之色。
他等了快兩刻鐘了,還未見到吳敦。
莫不是這泰山四寇又要玩什麼陰損手段?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拿我暗地來殺?
“哈哈哈~”
一聲爽朗的笑聲傳來,魏王使者先是聞到一股菊花的香味,再是看到身着白色綢緞的吳敦從書房外走來,手上還拿着個琉璃手串把玩。
魏王使者眼睛很尖,在洛陽也有此等琉璃手串,聽聞一個手串,便要十萬錢起步,乃是荊州商盟出產的奢侈品。
不想這吳敦手上也有。
見使者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上的琉璃手串,吳敦嘿嘿一笑,說道:“使者若是要琉璃手串的話,我這一串便送給你了。”
他身上的菊花香氣,便是用了商盟的菊花香皂,身上的綢緞,也是商盟轉運來的,那可是一等一的蜀錦!
自劉禪商盟起了之後,臧霸便負責商盟魏國行商之事,他吳敦作爲臧霸要拉攏的對象,自然是各種物品賞賜。
光是琉璃物件,便賞了十多件之多。
其餘物品,更是不可計數。
“太守開玩笑了,我只是多看一眼而已,不敢奪人所好。”
“區區琉璃手串罷了,我府中還有很多!”
很多?
魏王使者心中不禁膩歪起來了。
他孃的,我要求一件琉璃物件都不可得,你這叛賊,此物還有甚多?
一件十萬錢起步,數十件,不就是百萬錢,千萬錢了?
難怪那臧霸能夠起勢,若是他,面對臧霸的糖衣炮彈,他可能抵擋?
“太守,我們還是來談正事罷。”
魏王使者面色嚴肅。
吳敦也將臉上的輕浮顏色收起來,端坐在書房主位之上。
“不知使者的正事是?”
“太守豈非明知故問?你原本受先王重恩,纔有太守之位,如今爲何爲虎作倀?如今大王兵鋒已至,太守若是願迷途知返,戴罪立功的話,大王對閣下先前之事既往不咎,並且還有重賞!”
既往不咎?
重賞?
吳敦沉吟片刻,問道:“不知使者言之重賞,爲何?”
“賞錢百萬,奴僕百人,州別駕之職,上郡太守之位。若是立有大功,未嘗不可封侯,爲一州刺史。”
這個重賞,確實有夠重的。
立有大功,封侯?爲一州刺史?
咕嚕~
吳敦暗自嚥了一口口水,說道:“還請明言,何郡太守之位,何州別駕之職,封侯爲何,哪州刺史。”
這討價還價,自然是要把價格問清楚了。
“既是上郡太守,便是汝南郡、潁川郡此類的油水豐足的大郡,州別駕,便是徐州、青州。封侯,自是亭侯,刺史亦是青徐二州。”
說完,魏王使者深深的看了吳敦一眼,說道:“大王的恩賞,不可謂不重,昨夜虎豹騎的兵鋒,爾等也見之了,以臧霸叛軍軍力,可能抵擋之?良禽擇木而棲,現在,是太守唯一的機會了。”
吳敦面色陰沉,再問道:“如何纔算立功?”
見吳敦有意動之色,魏王使者臉上也是露出喜色出來。
“只要太守能守住陰陵,斷絕臧霸糧道後路,阻止徐州方面援兵過來,便是立功!”
如此的話
立功也太難了!
“使者,我手下,不過萬人而已,焉能做到這三件事?”
若是他反了,臧霸來攻他,守住陰陵便是難事了。
還要斷絕糧路,還要阻止徐州方面援兵?
我有這麼厲害嗎?
“還是說,使者故意來說笑的?坐等我兵力喪盡?我吳敦可不是傻子!”
使者輕輕一笑,說道:“斷絕糧道,阻止援兵,非太守一人能爲,我魏國大軍,自然也是參與其中的,像是虎豹騎,亦是在此軍列中,太守無須多慮。”
若是有其他人,那還好說。
見吳敦陷入深思,魏王使者趕忙說道:“太守儘快做決斷,我此番入城,雖是隱秘,但臧霸那邊,未必得不到消息。”
你吳敦身邊多少臧霸的眼睛,當真以爲能瞞天過海?
便是瞞天過海了。
我豈能讓你得逞?
“三日後,臧霸必會得到消息,留給太守的時間,不多了。”
他說三日,那便是三日。
吳敦瞳孔一縮,說道:“此番我若是反正,家中親眷,都在徐州,閣下可保得住?”
“太守身在,還怕沒有親眷?”
那就是保不住了!
吳敦心中不悅。
“臧霸與我有數十年的交情,乃是我吳敦的摯友親朋!”
聽吳敦此言,魏王使者面色冷峻。
“太守的意思是,要執迷不悟了?跟着臧霸一條路走到黑?”
吳敦搖了搖頭,說道:“在下只是想告訴使者,告訴大王,我吳敦若反臧霸,不僅留在徐州的家眷性命不保,自己還要揹負背叛兄弟的千古罵名。”
“太守的意思是?”
魏王使者面露奇怪之色。
“方纔的重賞不夠,得加錢!”
百萬錢?
打發叫花子呢!
“閣下意欲何爲?”魏王使者已有不耐之色。
“我吳敦,願與大王結姻親之好,還請使者代爲通傳。”
魏王使者都要氣笑了。
“太守,你這”
貪心不足蛇吞象啊!
原本還有活路,這搞了一波之後,便是立功了,魏王難道會留你性命?
“若是不願,我便與奴寇共存亡!”
所謂之奴寇,便是臧霸的小名。
小名取賤,意味着好養活,乃是青徐之地的習俗。
“既是如此,我當即派人快馬加鞭,前去通傳。”
“好!”
吳敦點了點頭。
“消息一至,我當即反正,做大魏忠臣!”
大魏忠臣?
你是大魏奸臣還差不多!
而在另一邊。
二月中旬。
荊州。
西陽城外。
豔陽高照,春風習習。
一支萬人兵卒蜿蜒而來,爲首的將軍胯下白馬,身穿白甲,背披白色披風。
不是常山趙子龍,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