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新息城籠罩在一片幽靜的黑暗中,天穹繁星點點,如同銀河鋪展在夜空。
城門前的空地上空無一人,只有微風吹過時,微微搖曳的火把火焰發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出淡淡的光暈。
城門高聳,厚重的城牆在夜色中顯得更加威嚴。城牆上的角樓和箭樓靜靜地屹立着,看似沉睡的巨獸,守護着這座城池。
城外的環境同樣安靜,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在夜晚顯得格外清晰。月光灑在大地上,將一片銀色的光斑映射出來,彷彿是鋪展在大地上的一層銀紗。
遠處的樹林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模糊的倒影,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安靜而神秘。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彷彿是大自然在夜晚的交響。
城門外的道路在月光下延伸出去,彎曲的小路蜿蜒而去,通向未知的遠方。
新息城內外確實很安靜。
然而城牆上,倒也有還沒睡下去的人。
張苞赤裸上身,正圍在一張食塌面前,吃着新打來的一隻野豬腿。
“那個誰?快將那壺酒拿過來。”
“諾。”
守城校尉趕忙彎腰上前,拿着一壺酒,恭恭敬敬的端在張苞面前。
“這百夫長好囂張啊!居然敢命令校尉端酒,我看他是活膩了。”
新招入城防軍的新卒嘴裡小聲嘀咕着,卻是被身邊的老卒聽到了。
“休要說話,張將軍雖然現在成了百夫長,但日後還會升上去的,他是何人,你難道不知道?”
被訓斥一番,新卒頓時不敢再小覷張苞了。
“你說得對。”
老卒教訓新卒的話語,張苞聽在耳中。
“這百夫長的位置,我自然是做不久的,你這小卒,倒敢在旁邊奚落我,這碗酒你要是不喝下去,我定找你麻煩!”
那小卒心中忐忑,只得硬着頭皮將一碗酒囫圇的吞下去,小臉剎那間的就通紅起來了。
“好漢子,日後便在我帳下做事了,做我親衛如何?”
百夫長的親衛?
那新卒真還不知道張苞的身份,他本就是吃不上飯,這才參軍的,屬於是鄉下人。
“隊率,讓俺考慮考慮。”
“你這小子,這種事情還考慮?”
他身邊的老卒當場給了他一個爆慄。
“還不快拜見張將軍,他乃是大王結拜兄弟之子,能在他帳下做事,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說完,他小聲在這新卒耳邊嘀咕兩聲,說道:“他可是殿下的大舅子,你可得把握住機會了。”
要說什麼大王,什麼結拜兄弟,他一概不知。
但說到殿下,他可太懂了。
漢中王太子,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出生的時候就有異象,是專門來拯救大漢百姓於水火之中的。
聽聞有樵夫在山中砍柴,居然砍出了一根寫着汝南救世主,漢中王太子的神木。
此人與漢中王太子有關係,跟他,前途肯定不會差。
想罷,他當即單膝跪地,對着張苞說道:“我願意跟隊率混。”
“什麼混,什麼隊率?叫將軍,這叫給將軍效力。”
這頭上又多了幾個包,新卒臉上一陣委屈,卻也只得改口。
“我願意給將軍效力!”
“哈哈哈~”
這憨人的模樣,倒是將張苞逗笑了。
平日裡老在軍帳之中,卻是少與士卒共吃喝了。
此番下放基層,倒是要好好的體驗體驗。
不知兵,焉能帶好兵?
或許這便是殿下的良苦用心?
不過
可惜了。
軍師此番前去攻佔褒信,居然不將他帶在身邊,否則的話,他這個百夫長,估計要不了幾日,就得官復原職。
戰場上衝殺,最是能得功勞了。
突然,一陣微風拂過,城頭上的火光搖曳,幾乎要熄滅。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迅速閃現,猶如夜鬼一般從城牆外竄上城頭。
那是正是曹休。
今夜他率領着五百魏軍死士,試圖趁着夜色襲擊新息城。
在他身後,越來越多身穿夜行服的死士通過鉤爪攀上城牆。
然而,曹休剛剛登上城牆,就被城上的喧鬧聲吸引了注意。
他擡頭望去,只見城頭上燈火輝煌,一羣漢軍士卒正飲酒作樂,其中一個英姿颯爽的赤膊漢子正率領着衆人高聲歡笑。
此人正是張苞,他的雙眼如炬,透露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兇猛之氣。
“賊人膽敢攻城,好膽,給某死來!”
看到曹休闖入,張苞毫不猶豫,當即怒吼一聲,手持一把銀槍便衝向了曹休。
他的身影如電,迅速地殺向曹休。
這張苞,大半夜的不去歇息,在城上抽哪門子的瘋?
本以爲今日爬上城牆,只是應付一些阿貓阿狗,不想卻來了勁敵。
但俗話說得好,狹路相逢勇者勝,既然來了,那便戰!
曹休也不示弱,他緊握手中環首刀,迎着張苞的攻擊,便衝擊而上。
鐺鐺鐺~
嗯嗯嗯!
刀光槍影交錯,招招勢如破竹,氣勢驚人。
張苞的槍法凌厲而狠辣,每一招都帶着凜冽的殺意,而曹休則是穩重中帶着狡詐,巧妙地規避着張苞的攻擊,數個回合下去,誰也不能奈何誰。
但明眼人都看清楚,這勝利的天平,已經是逐漸朝着張苞傾斜過去了。
“衝啊!”
“賊人想來偷襲,問過你爺爺我了嗎?”
在張苞身後,今日城上值守的士卒當即衝上前去,和那些身穿夜行服的魏軍死士廝殺在一起。
一時之間,刀劍交鳴之聲,怒吼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砰!
也在這個時候,城上值守的士卒將信號彈點燃。
砰的一聲,信號彈的煙火在城上綻放。
只是瞬間,整個新息城,都醒來了。
“不好。”
這本來簡簡單單的偷襲,不想卻是遇到了狠人,那信號彈一放,別說是殺下去開城門了,等敵軍增援一到,那他便要成爲城上的一具屍體了。
曹休不再遲疑,當即環首刀一砍,給自己找來撤退的空間,退到城牆邊,拉起一根粗麻繩,便朝城下面蕩去。
張苞哪能讓他如願,當即用長槍砍向三爪勾上的繩索,兩下之後繩索斷裂,卻未聽見下面有慘叫聲傳來。
他冷哼一聲,只得先放過那領頭之人,朝着城上的漏網之魚殺去。
不過一刻鐘,城上,便倒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多是身穿夜行服的魏軍死士,然而漢軍士卒的傷亡,也是不少。
譬如方纔和張苞一同飲酒,第一時間投入戰場的,基本上都死絕了。
那新卒還未加入他帳下,便已經成爲一具尚還有溫度的屍體。
然而張苞臉上並未有感傷之色。
實在是生離死別的場面,他看得太多了。
看得多了,那感覺便也就淡了,心也就變硬了。 “有賊軍偷襲,城外必有魏軍蹤跡,將此消息速速通稟殿下,令城中守軍全叫醒過來,準備好守城器具,城中三千人,分爲三曲,若是賊人有攻,一曲負責穩住城內局勢,以免有賊人生亂,一曲負責守城,抵擋魏軍攻勢,一曲爲後備,隨時支援各處!”
張苞也算是久經沙場的將軍了,短短一句話,便將守城事宜都安排下去了。
“諾!”
張苞這百夫長的軍令一下,整座城池,瞬間便運轉起來了。
而在城下,果然如張苞預料的一般,出現了一片又一片的火把。
每一根會火把,都是一名魏軍。
那火把的光芒並不耀眼,但上萬把火把合起來的光芒,卻可以將黑夜照成白晝。
擒王斬首?
呵!
張苞冷笑一聲,你問過你家張爺爺了嗎?
城下。
曹休一臉黑沉的走到火把軍陣面前,見到了騎在戰馬上的呂常。
“城上守備森嚴,偷襲並未破成功,那張苞深更半夜的居然還在那飲酒,呂將軍,此事恐怕有詐。”
有詐?
呂常搖了搖頭,說道:“方纔仲達傳信於我,漢軍主力全在褒信,如今褒信城已被那諸葛亮攻下,屯在褒信的糧草,全部丟失。仲達佔住漢軍營寨,會堵住漢軍回援的路,但時間有限,我等此刻不容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將此城攻下,拿下漢中王太子劉公嗣首級,否則,今夜謀算,便要付之一炬了!”
褒信城已破,曹休雖然驚詫,但並沒有詢問其中原因。
誠如呂常所言,今夜要是無所得,那麼,魏軍在汝南,便要真正勢微了。
別的不說,糧草沒了,大軍豈能久持?
只要殺了劉公嗣!
勝利便還在他們這邊,這汝南的局勢,甚至是這天下的局勢,都會改變!
那劉禪只要在新息,便是有埋伏,也要攻進去。
事不宜遲。
呂常當即開始下令攻城!
咚!
咚!
咚!
新息城下的戰鼓聲嘹亮迴盪,城頭上的張苞目光堅定,心中戰意沸騰,他想道:所謂之魏軍攻城,不過是平白給他的功勳罷了。
“射!”
已經被張苞組織好城防的弓弩手,當即彎弓射箭。
嗖嗖嗖!
一時間,城牆上弩箭如雨,箭矢密集地射向攻城的魏軍,但呂常的大軍已經被下了死命令了,其軍衝勢如虹,手上或拿着圓盾,或躲在攻城器具後面,不斷逼近新息城牆。
呂常身穿玄黑色甲冑,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他高舉着銀槍,指揮着手下的將士,士兵們鼓譟着,聲勢浩大。
城下,攻城車、雲梯、撞城錘等攻城器械如同巨獸一般,轟鳴着撞擊着城門,城牆上的石塊、箭矢密集地墜落,但守軍依然堅韌地守護着城牆,不斷射擊着攻城的魏軍。
轟~
一桶桶火油從城上潑下來,然後被火箭點燃,形成了一道烈焰防線,不知道燒死了多少攻城的魏軍,便是雲梯,衝車,一瞬間都燃起來了。
張苞站在城頭,他一手緊握大刀,一手不停地發號施令,鼓舞着守軍的士氣。
“就這樣,守住,增援很快便會來!”
城頭的弓弩手不斷拉弦放箭,箭雨如織,射落了許多攻城的魏軍。
可惜,因爲魏軍攻城太快,這金汁還未收集煮開,否則,定是要叫這些魏軍好過。
然而,呂常的大軍依然毫不停歇,頂着濃濃烈火,攻城器械接連撞擊城牆,城牆上的防禦逐漸受到削弱。
雲梯戰車上,終於是有魏軍衝上新息城上了。
一個。
兩個。
十個。
百個!
破城。
就像是快要破城了一般。
然而,隨之城中後備隊的加入,又很快將衝上城上的魏軍一一剿殺。
但那魏軍就像是江浪一般,前面一道浪死在沙灘上,後面一道浪,便又衝上來了。
無休無止。
便是後備隊都加入守城行列了,居然無法真正將魏軍趕下城去。
“將城內一曲,也調過來!”
穩住城中局勢確實重要,但若是城都丟了,這穩住城中局勢,有什麼用?
三千人都加入守城之戰上,新息城上的局面這才穩住了。
“給老子死來!”
“汝南是我汝南人的汝南,不是你魏國的,啊啊啊!”
“守住新息,保護殿下!”
戰鬥進行得如火如荼,城頭城下都是戰鼓聲和吶喊聲,血肉橫飛,死傷不斷。
呂常即便是將精銳都全壓上來了,但在漢軍的快速應對之上,攻城的進程被迫放緩。
裡應外合,裡應外合!
在城下指揮戰局的呂常臉上亦是有焦急之色。
今夜必要攻下新息,拿下那劉公嗣的人頭,過了今夜,便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汝南的局勢是好是壞。
魏國的前途是否光明。
便全看今夜了。
李基。
你還沒有動作?
新息城內。
汝南郡郡守府中。
李基眼神閃爍,在他身前,卻已經站着三個身穿綿甲的壯碩軍士了。
“府尊,城中巡視的漢軍守備,都被吸引到城上去了,現在是千載難逢之計,快下令罷!”
“是啊!只要府尊下令,我等三百餘人,便可衝破府衙,取下那漢中王劉公嗣的狗頭,此乃不世之功!”
見李基還是在猶豫,第三個也開口了。
“一旦府衙有亂,城上的守軍必軍心動搖,屆時新息被攻下,我等也得以生還,府尊投降之罪,便可一朝洗淨,還在想什麼呢!”
“我”
李基張了張嘴,卻還不敢下令。
“哼!”
爲首的那個身着綿甲的壯碩軍士冷哼一聲,說道:“府尊即便是不反,我等三百手握刀兵之人,也聚在郡守府中了,如此關鍵時刻,若是被漢中王太子得知,府尊罪責難逃,最後難免一死,汝在洛陽的家眷,尚還未定罪,莫要再遲疑了。”
也罷!
不過是一死而已。
現在的局面,不聽這三個人的話,他十死無生,聽了他們的話,倒還是有一線生機。
“既是如此,攻下府衙,取漢中王太子項上人頭!”
聞言,三位壯碩軍士大喜,當即領着李基出門,在門口,早早被召集起來的李府部曲、門客,在李基下令之後,當即朝着府衙方向衝殺而去。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李基眼中也是閃爍出幾分狠色出來。
劉禪,你便納命來罷!
我李基的富貴,便從你的性命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