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城。
鄢陵侯府之中。
曹彰身穿勁服,方纔纔在校場練完武,此刻渾身是汗,但他卻是面色通紅,情緒很是高漲。
那咧着嘴的笑容,便是府中的下人,都知曉自家主人的心情不錯。
孫夫人上前手拿溼巾,親自爲曹彰擦拭額頭上的細汗,只是她美目之上,卻有些擔憂的神色。
“夫君,我見府上進來朋客怎如此之多,其許多人,還特別顯貴,甚至是遊俠一流,夫君也召見了些許,我等是被封於鄢陵,如此高調行事,若是被大王知曉了,那.”
孫夫人心裡如明鏡一般,侯府這些日子來的反常行徑,讓她知曉,自家的夫君,隱隱是在做什麼大事。
而這種大事,給她的感覺卻是非常的不好。
好似要大禍臨頭了一般,這幾日右眼皮就沒停止跳動過。
“你個婦人,知曉這麼多作甚?”
曹彰有些不耐煩的搶過孫夫人手上的溼巾,冷哼說道:“大王大王,就他是魏王?”
等我大事成了,過幾日,我也是魏王了!
胡亂的將臉上的汗滴擦拭乾淨,曹彰沒好氣的說道:“你便照顧好家裡便是了,莫要想太多。”
正此時,有隨侍親衛上前,附耳對着曹彰說道:“君侯,東里袞前來拜見。”
這隨侍親衛的聲音很小,孫夫人並沒有聽到這親衛的話語。
但曹彰臉上的大喜之色,卻是在臉上直接顯露出來了。
“將其帶到客堂,我稍後便去。”
將擦完汗的溼巾放在侍女手上的銅盆上,曹彰嘿嘿嘿一笑,說道:“夫人,這鄢陵城還是太小了,過幾日,我帶你出去看看風景。”
這洛陽的風景,可比這小小的鄢陵城好看多了。
與其被囚禁在一城之中,不若拼一拼,日後,未嘗做不了衛青霍去病。
不!
甚至我要做西楚霸王那般人物!
“夫君~”
孫夫人見此模樣,對曹彰便更是擔憂了。
她明白,自家丈夫,已經開始走向一條危險的道路了。
這條道路滿是荊棘,很難成功。
而失敗.
全家怕是都沒有一個活口。
這段日子來,雖然在鄢陵城的方寸之地,孫夫人卻是覺得這段時間是她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只是
男人的心太大了,男人的想法,亦是與她這個女人不同。
唉~
孫夫人看着曹彰的背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這個婦道人家,要如何幫助自家男人呢?
鄢陵侯府客堂。
一襲錦袍,頭戴斗笠,一副遊商打扮的東里袞,此刻便老神常在的坐在客堂之中,飲着侯府侍女遞上來的清茶。
茶水清冽,倒是有些好喝。
此乃雲霧茶。
雲霧茶因產於南嶽高山雲霧之中而得名。
其外形緊細,捲曲秀麗,開水衝後以色綠香濃、味醇、形秀著稱。
自然也是商盟自荊州販來的特產,頗受魏國勳貴的喜愛。
已經被這些魏國勳貴當做待客的上品。
不少人家以擁有荊茶爲榮。
“哈哈哈~”
就此時,曹彰爽朗的笑聲已經是從客堂外傳來了,不同於第一次略有虛假的笑容,這次他的笑聲,那肯定是出自於真心的。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曹彰此時已經換了一身閒適袍服,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了不少。
曹彰緩緩的坐在主位之上,他的馬臉看向東里袞,問道:“此番商盟商隊,可是要加到二十支了?”
這一個月來,曹彰已經知曉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錢財,在某些時候,確實是萬能的。
利用商盟的貨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來拜見他。
便是許都,便是洛陽,原本他一輩子都打不通的關係,居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通。
現在他對商盟,是越來越倚重了。
“二十支商隊沒有,只有十五支商隊。”東里袞輕聲說道。
聞言,曹彰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眉頭一皺,說道:“之前便是十五支商隊,難道此番荊州商貨賣得不好?據我所知,閣下所賺取的錢財,那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東里袞面帶微笑,說道:“些許黃白之物,於我荊州無益,說好的糧草,只拉去了百車,君侯如此作態,此番能來十五支商隊,便已經是我主既往不咎了,若是還沒有送去我荊州所需要的物件,或許,這魏國的代理人,便只能替換他人了。”
東里袞深深的看了曹彰一眼,很是玩味的說道:“商盟巨利動人心,這魏國中,想要取代君侯位置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的。”
聞言,曹彰面色劇變,他冷哼一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曹彰眼中含着殺氣,多年征戰沙場的殺伐之氣毫不客氣的朝着東里袞襲來。
然而後者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怎麼變化。
“君侯若是如此態度,那今日我便也不必來了。”
見強硬沒用,曹彰只好態度軟化了一些,說道:“前方缺糧,潁川之糧,亦是不多了。”
打仗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情。
整個魏國都被動員起來了,而越是靠近戰場,糧草便剩得更少。
潁水一路南下,其中舟船無數,也將潁川的糧草源源不斷的送到前線去。
“潁川之糧不多,便沒有辦法送來糧草了?閣下王位尚未得手,便如此爲魏國計量了?當心這飯還沒吃下去,卻事敗了,身死家滅。”
潁川確實是少糧。
但以曹彰的能力,尤其是有商盟的巨利加持下,莫說是糧草,便是軍用物資,他都有能力得來。
不送過來,不過是有自己心中的謀算而已。
若是他成了魏王,現在送糧給荊州,這不是資敵嗎?
“若五百車糧草不送到荊州,今日,或許是我最後一次來見君侯了。”
說完,東里袞拍拍屁股,就要起身走人。
“難不成你以爲,你能走出侯府?”
東里袞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曹彰,說道:“君侯是在威脅我?”
呵呵。
東里袞冷笑一聲,心中未有半點懼怕的神色。
“若我身死,汝叛國的事情,魏王曹丕頃刻間便會知曉,還有,我家殿下已經佔住平輿,擋住了魏王回援洛陽的路,若是閣下不配合,那大不了我漢軍棄守平輿,而君侯的魏王夢,也是該醒一醒了。”
東里袞的話,讓曹彰雙拳緊握,同時心中不知道將東里袞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多少遍。
呼~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儘量讓臉上的表情變得平靜起來。
“五百車糧草,十日之內,便會送入南陽,”
現在,他可不能失去商盟這棵搖錢樹。
至於資敵
這東里袞說得不錯,你也得等魏王之位坐穩了之後,你再來想着資敵的事情。“如此,那我便在此提前恭賀君侯攻入洛陽,屆時,這商盟的生意,便可在魏國境內遍地開花了!”
遍地開花?
我若是成魏王,第一個就將這商盟給禁了,同時在魏國也組建一個類似於商盟的機構。
不過
這漢中王太子能夠搞好商盟,是因爲有美瓷、琉璃、香水香皂這些物件。
他魏國可沒有啊!
當然
這些事情,還是等他真正的做了魏王之後再說。
這些機密,自己創造不出來,難道我不會偷?
洛陽。
平原侯府。
同樣是曹操之子,平原侯曹植現在的日子,可就沒有曹彰那麼快意了。
曹彰起碼還是領兵的,加上關鍵時刻曹丕不想背上罵名,是故給曹彰的條件是非常不錯的。
而曹植卻被曹丕由心底裡的厭惡。
若非考慮到王太后卞氏的心情,加上天下人的看法,恐怕這曹植的人頭,早就落下來了。
此刻。
侯府書房中。
曹植的面色蒼白如紙,顯然是因爲長時間的禁錮和精神壓力導致的身體虛弱。
他的衣冠不整,昔日的華麗錦袍已然變得襤褸不堪,髮簪也不知何時掉在了一旁,頭髮凌亂地散落在額前,不再有昔日的風采。
原本黑亮的頭髮如今看起來灰白而凌亂,好似失去了昔日的生機。
“嗟離思之難忘,心慘毒而含哀。”
曹植的雙眼泛着深深的疲憊,眼袋深陷,彷彿一夜未眠。
此刻他目光失焦,手中拿着裝着濁酒的酒樽,喝上一口水,大聲歌曰:
“留侯府之末境,超引領之徘徊。眷浮雲以太息,願攀登而無階。匪徇榮而愉樂,信舊都之可懷。恨時王之謬聽,受奸枉之虛辭。揚天威以臨下,忽放臣而不疑。“
他的眼神曾經是銳利而自信的,但如今卻流露出一種無奈和無助。
甚至是絕望。
他的臉上佈滿了疲憊和焦慮的皺紋,皮膚失去了昔日的光澤,看上去蒼白而乾燥。脣色蒼白,似乎已經多日未曾品嚐到食物的滋味。
衣物上還殘留着污漬,似乎是曹植在被囚禁期間生活的一種寫照。
原本的華服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破爛和污垢。
“叔父何至於如此怨天尤人?”
平時空無一人的侯府書房外,卻是緩步走入一個錦袍少年。
他身形瘦削,僅看眉目,有七分像甄宓,三分像曹丕。
“叡兒,你怎在此處?”
他與甄宓相熟,平日裡,其實也多次見過曹叡,兩人之間的關係,其實也是比較熟的了。
此刻見曹叡來見他,曹植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他趕忙將手上的酒樽扔在地上,上前將曹叡拉到書房裡面去,並且朝着外面四處張望,確定沒有外人之後,才一臉嚴肅的看向曹叡,說道:
“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乃將死之人,莫要被我這將死之人給牽連了。”
曹叡搖了搖頭,說道:“叔父可不是將死之人。”
他臉上的笑容很是真摯,看的曹植都有些呆了。
這叡兒笑起來,當真是像那一位故人.
“如今我,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曹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曹叡眼神清亮,卻是說道:“叔父不必死,最起碼不必現在死。”
聽曹叡這句話,曹植愣住了。
“叡兒意思是?”
“鄢陵侯作亂,如今河南郡已有數萬亂軍,怕是不日便要到洛陽來了,情勢危急,尚書檯的幾位臣僚,請太后與侄兒前去主持大局,實不相瞞,侄兒需要叔父襄助。”
曹叡的眼神很是清澈,裡面的請求之色,亦是清清楚楚。
曹植心中一軟,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苦笑一聲,說道:“我現在活着,卻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你要我如何助你?”
曹叡眼神閃爍,說道:“寫文賦,駁斥鄢陵侯散播的謠言!”
寫文賦?
這正是他擅長的東西。
是故,曹植很是豪爽的點頭。
“這我自然答應,只是,你啓用我,大王知曉了會如何作想?”
曹叡面色沉靜,卻是說道:“他如何想,與我無關。”
他只是要表現自己的能力,掙得天下人望,同時,適時讓城內升起一些騷亂,除掉自己要除掉的人。
僅此而已。
到時候,他是被廢黜,還是被流放,都無所謂。
因爲
那個時候,他那個懦弱的父親,也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好!”
思索良久,曹植重重點頭。
一是他想要掙脫這侯府牢籠。
另外,既是曹叡所求,他豈能不答應?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在死之前,壯烈一把,也不枉精彩一生。
“如此,侄兒便謝過叔父了。”
曹叡對着曹植行了一禮,他腰彎下去,頭低着看着自己的腳,眼神卻很是深邃。
平原侯搞定了,下面,便要看衛尉夏侯楙的了。
他此番夜襲,不知可有成效?
而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汝南。
此刻卻不比洛陽安靜多少。
甚至可以用更加熱鬧來形容。
駐紮在壽春數個月的魏王儀仗,終於是朝着汝南而去了。
行軍十數日。
魏國主力大軍最後到了鮦陽與新蔡一線。
距離諸葛亮所在的褒信城與趙雲所在的平輿城,皆只有數十里的距離。
這天下未來的兩條真龍,此刻便聚在汝南這一郡之地上了。
一條在鮦陽,一條在新息。
而隨着魏王曹丕帶主力大軍到汝南來,這汝南的局勢,似乎也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原本劉禪打了幾場大勝,幾乎是要收攏汝南士族之心了,許多世家,都有投效之意。
不少士族都將族中子弟、女子送入新息,侍奉劉禪左右。
然而.
魏王曹丕的到來,讓原本積極主動的汝南士族,一時之間,大多都熄了火,態度曖昧起來了。
如今兩龍齊聚汝南。
贏的那個人,纔會獲得汝南士族的支持!
士族士族。
誰贏,他們幫誰,服誰,尊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