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質身穿一襲樸素的謀士袍服,這身裝束雖不起眼,但卻透露出一股謀臣的氣質。
他的身材略顯消瘦,但仍然顯得精悍有力。烏黑的髮絲自然垂落在他寬闊的額頭上,一雙銳利的眼睛深邃而睿智,彷彿能看透人心。
曹丕的表情變化,自然也就被他看在眼裡了。
不妙!
很不妙!
大王本來不是要處置這司馬仲達的嗎?
怎麼現在,反而是要用其計了?
吳質此刻的表情陰沉如墨,眉頭深鎖,雙眼中閃爍着寒光,宛如冰冷的刀鋒劃過黑夜。
“大王,此計太過弄險了,不可輕易信之,大王豈不知當初司馬仲達之語?
大王正是聽從此人言語,汝南纔有如今的局面,若是按照賈公之計,則莫說汝南局勢不會如此敗壞,說不定徐州、江東,乃至於這漢中王太子劉公嗣,都被一道解決了。
大王,前車之鑑,後車之師,不得不防啊!”
吳質這番話,讓曹丕原本堅定的內心開始動搖起來了。
“這”
曹丕眉頭緊皺,似在猶豫。
吳質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平輿不過漢軍數千人馬而已,即便是豎壁清野,我大軍數十萬,焉能不破之?那荊州糧草不足,我等與其久持,受不了的,一定是那劉公嗣!”
這便是大國的好處,底蘊深!
哪怕我魏國這幾年來天天打仗,但奈何曹老闆屯田有成,國中百姓數目龐大,家底完全不是那劉禪可比的。
耗!
我都能把你耗死了!
“此言有理。”
去攻新息,確實是兵行險招,而且
誰不知道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乃是十足的人精,其年歲不大,但狡猾程度,比之那些活了百歲的人,都不逞多讓!
小覷了他,最後受苦的,必定是自己!
見曹丕又改變主意,司馬懿再說道:“大王,還請再聽臣下一言!”
司馬懿跪伏在地,但他的神情異常鎮定,彷彿身處風平浪靜的湖面,不受外界的干擾。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眉宇間透露出一股沉着與從容,似乎對眼前的局面早有預料。
其眼神清澈而銳利,透露出深思熟慮的表情,就像一汪深潭,內心深處的智謀在閃爍。
儘管跪地之姿讓他處於下風,但司馬懿並不流露出絲毫的惶恐或恐懼,反而展現出一種令人信服的自信出來。
“且言之。”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手下謀臣爭寵,曹丕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他們去爭也好,只要能給他出謀劃策,那便是好謀士!
至於謀臣之間的關係是好是壞,就不在曹丕的考量之中了。
或許,在心底裡,曹丕更希望他的臣子之間關係都很惡劣。
關係不好,那麼他們能依仗的,便只有他這個主君,若是他們關係好了,豈不是成幫成派了?
到時候,他曹子桓得考慮一下晚上的睡眠狀況了。
萬一哪一天睡下去,睡得太死了,就有可能起不來了。
“拿下平輿,汝南局勢依然對大王不利,而若是平輿城攻不下,我大軍被拖延下來的時候,若是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聯絡徐州臧霸、江東孫權,那又該如何?屆時三面之圍成,我魏國即便有兵力優勢,又爲之奈何?”
“哈哈哈~”
不等給曹丕思索的時間,吳質哈哈大笑之聲便傳來了。
“我倒是以爲你司馬仲達有何高論呢!來來回回,不過都是些車軲轆話,淨說一些沒用的話。
那徐州臧霸,早降於大王了,即便是心不甘,但徐州內亂,他必定是要花費時間去平定的,嫡系部隊損失慘重,自然也是要花時間去招募訓練的,加之荊州商盟之利,已經拿不到臧霸手上。
其要恢復原來的實力,能到作亂的地步,必須要有數年的時間舔舐傷口,那劉公嗣再是厲害,也說不來那臧霸!”
吳質冷眼瞥了司馬懿一眼,之前他還心軟了,覺得做人要留一線,但你司馬仲達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繼續輸出:
“至於江東孫權會來攻我魏國,那更是無稽之談,且不說其糧草不足,早有一部分兵力,已經撤回江東了,單說他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壽春了,而是廣陵郡。
不僅是那江東孫權,便是臧霸,其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廣陵郡去了,焉有兵力來襲擾我等後方?”
說到最後,吳質若有所指的說道:“某人對漢中王太子記恨於心,爲報私仇,卻致使我魏國局勢一日不如一日,如此將公器做私人之人,焉能苟活於世?我請大王,將此不忠不義,自私自利之人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說出這番話,吳質已經是徹底與司馬懿對着幹了。
爭寵爭寵!
原本司馬懿是不想直接面對上吳質的,畢竟其在魏王曹丕的心中,份量還是很大的,但是,現如今他打了敗仗,若不加以反駁的話,莫說是魏王的信重了。
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那都是未知數。
“閣下何至於給我扣下一個帽子?我是與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有仇,但大王豈非也與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有仇?莫非大王帶兵到汝南來,也是用公器報私仇?”
扣帽子?
你是我的對手?
果然,司馬懿這句話說出來,吳質就像是吃了蒼蠅一般難受,連反駁的話也不敢說出來。
說出來了,豈不是將曹丕也一起罵了?
而吳質不說話,司馬懿的嘴就像是機關槍一般,嗖嗖嗖的~
那子彈是不斷的從他嘴裡冒出來。
“徐州臧霸,現如今確實元氣大傷,但以劉公嗣之能,未必不能說動他;至於那江東孫權,本就是反覆無常之人,朝令夕改,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廣陵郡雖好,但與壽春相比,廣陵郡又算得了什麼?大王不得不防,不得不多想一想啊!
若是真被那劉禪拖住了,這汝南的歸屬,是大王的,還是那劉禪的,真不一定。”
司馬懿一直在觀察曹丕臉上的表情變化,現在見火候差不多了,再說道:
“臣下拳拳之心,大王必知,此千載難逢之機,大王可千萬要把握住,下次的話,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以那劉公嗣之能,再給他幾年的時間,大王當真能擋住他?”
到後面,司馬懿也豁出去了。
“甄夫人深陷敵營,其乃是武德侯之母,大王也得爲武德侯多想一想罷!”
“哼!”
曹丕滿臉殺氣的瞪了司馬懿一眼,口中卻是說道:“既是如此,孤意已決,孤會親率五萬精兵,星夜奔馳新息,取那劉禪項上人頭!”
還有一句話,就不便說與羣臣聽了:將甄宓那賤人奪回來,狠狠的鞭撻!
之前見她,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見其被搶了,有一種欲而不得的感覺,反而是讓他有些欲罷不能!
劉禪!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汝南郡。
郡治新息。
劉禪當然不知道曹丕此刻在惦記着他。
“殿下~”
甄宓小臉紅撲撲的,幾根青絲被汗液沾染在額頭上。
“好生歇息。”
在甄宓的服侍下,劉禪穿戴整齊,便從甄宓房中出去了。
曹丕率領精銳大軍前來汝南,這號稱二十萬大軍,實際上有十萬戰兵,給劉禪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他在汝南的兵力,還不過四萬人!
這並非是荊州無兵。
實際上,光是在宛城,便就有三萬大軍。
但這三萬大軍,根本不能帶到汝南來。
沒糧!
那在宛城的三萬大軍,如今也是在南陽屯田,並且負責商盟護衛之事,這才堪堪養活自己。
若是派到汝南來,加上這漫長的糧道,荊州這脆弱的經濟、民力,怕是要直接崩潰了。
三萬對二十萬!優勢在我?
劉禪自然沒有常凱申那麼自信。
即便曹丕大軍前來,是在他的預料之內,但汝南的局勢變化,未來一着不慎,可能導致的後果,都讓他很是有壓力。
他早就不是孑然一人了。
他背後有幾個依靠着他的美人,有一幫想要興復漢室叔叔輩能臣武將,還有這天下等着被拯救的百姓。
難道他要讓歷史重演?
魏國得天下,晉國代之?
然後再來個五胡亂華?
這不是劉禪想要看到的局面。
想得太多,壓力便也就大起來了。
踏踏踏~
到了新息府衙大堂了。
劉禪搖了搖頭,將腦子雜亂的思緒拋出去。
他面色重新變得沉穩起來,不動如山,讓人見之,便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在作爲領導都感到壓力大的時候,你手底下的那幫人,壓力肯定更大。
這個是時候,你得給他們信心!
哪怕你心裡慌得一批,也得裝出個樣子來。
“可有前方軍報,那曹丕率魏軍過來,有何動向?”
費禕拿着表冊上前,輕聲說道:“僞王曹丕率兵前來,暫先在鮦陽至新蔡一線。”
“可有攻平輿?”
費禕搖了搖頭,說道:“昨日的消息來看,沒有。”
平輿距離新息,畢竟還有幾日的路程。
即便是快馬加鞭,還是有時差的。
可能今天魏軍就開始打平輿了,只是劉禪還不知道。
“沒有。”
劉禪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張苞在一邊說道:“殿下,新息城中如今不過三千兵丁,慎陽城中,可還有近兩萬魏軍呢!此舉,可會太弄險了些,而且讓軍師前去汝陰,太過於激進了,萬一不成,這汝南便徹底守不了了,只有敗退一途。”
劉禪搖了搖頭,說道:“魏軍勢大,我等不兵行險招,難以得勝,好在那汝陰士族,多歸附於我,佔之不難。”
趙雲能不能守住平輿,或者說趙雲能守多久平輿。
劉禪並不能預料。
興許是一天,興許是一個月,也興許是魏軍永遠攻不下,都有可能。
他不會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面。
汝陰在潁水側畔,又是官道驛道上,佔住汝陰,便可堵住魏軍的又一條糧道,讓其只能在顛簸的爛路上運糧,而無法利用官道。
運糧的效率,進一步下降。
則曹丕的數十萬大軍,便會陷入糧荒之中。
確實。
你魏國家大業大,家底厚實。
然而,這厚實的家底,究竟能不能運到前線,爲你所用,那就不清楚了。
堵住汝陰,曹丕只能求速戰,而速戰,當真能夠速決?
劉禪還派有一支奇兵,會在平輿的戰場上四處騷擾,亂其進攻節奏,拖延其攻城進度。
等曹彰叛亂的消息傳來,怕到時的曹丕,便更會是熱鍋上的螞蟻了。
逼得他最後不得不找他來議和。
而議和的條件,便是汝南郡!
當然
想象是美好的,要達成劉禪的目的,要做到的事情,還是非常苛刻的。
趙雲與諸葛亮,他們頂不頂得住?
不過。
劉禪的準備,遠不止於此,他已經派遣使者,前去徐州,前去江東,分別面見臧霸與孫權。
現在的魏國是一個巨人,他漢中國如今就是個牙牙學語的孩童,根本不是其對手。
得聯合多方,才能給足曹丕壓力。
至於請不請得動臧霸與孫權,劉禪自然是有辦法的。
廣陵郡!
你臧霸要拿回廣陵郡?
可以!
出兵。
從山陽、任城和泰山兩路入侵魏國的兗州,給足中原壓力,讓魏國內部不穩,讓曹丕不敢坐視不理。
對於孫權。
你要廣陵郡?
可以!
出兵壽春!
只要你能吸引魏軍注意,打下壽春,那麼,廣陵郡便就是你的了。
現在魏軍主力被我吸引過來,你現在是一點壓力都沒有的。
打!
狠狠的打。
打下壽春,你便有雄踞南方,虎視北方霸王之基了。
還在猶豫什麼?
劉禪對臧霸,對孫權太過於瞭解了,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能說動此二人,但劉禪心中估算一二,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廣陵郡的誘惑,不可謂不大。
正當劉禪腦中還在構思大計之時,堂外卻是急匆匆的走入一傳令兵。
“殿下,八百里加急,魏軍主力至少四萬人,朝着新息城來了,距離我等,如今不過三十里地而已!”
此消息一出,滿堂譁然!
如今新息城只有三千守軍,如何抵擋住魏軍主力四萬人?
衆人的目光齊聚劉禪這邊,他們的意思很明白。
那便是:
跑!
深陷危局,劉禪的面色依然平靜,彷彿在三十里外的,不是曹丕親率的魏軍主力,而是哪裡來的阿貓阿狗一般。
當然。
表面上劉禪穩如老狗,實際上,心裡慌得一批。
這可關乎身家性命,關乎天下大局啊!
那.
該不該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