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自即日起,山林之中再無成建制蠻軍

於是乎,廩君在外城府衙大堂中召集了隨他前來作戰的廩君蠻各部首領,以及隨從的其他族羣首領。

譬如那苴人首領,便就在其中。

“諸位。”

此刻天色正亮,太陽的光芒,有些耀眼。

但在廩君心中,卻是焦急萬分。

這份焦急,自然也是從表情中透露出來了。

他也不廢話,當即開門見山的說道:“車騎城雖然攻下了,但是內城遲遲攻打不下,萬一在車騎城耽擱時間了,恐怕會引來漢軍來攻,對我們來說,事情將會變得非常不利!”

他直接將局勢的敗壞說了出來。

然而.

似廩君這般高瞻遠矚,能夠提前知曉危險的人,那還是比較少的。

譬如他手下的廩君侯便笑着說道:“大王勿擾,區區內城而已,便是再花幾日又能如何?我等也好在車騎城中劫掠,等在車騎城劫掠完了,還可以出城去劫掠那些定居在平原的賨人百姓,過個三五日,不成問題。”

“哼!”

聽到這番話,廩君當即冷哼一聲。

自己手下是什麼德行,廩君現在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了。

四個字:烏合之衆。

這攻入車騎城,內城就無人來攻了,一個個便想着去劫掠百姓。

若非他連殺數十人,鎮住了局勢,這羣蠻子,該跑到城外去嚯嚯了。

“我等乃是正義之師,如何能做這不義之事?日後我們要統治巴地,便需要在賨人之中有好的名聲。”

“大王,板楯蠻與我廩君蠻乃是世仇,要在他們之中取得什麼好名聲?不若如漢人一般,將他們變成奴隸,供我等驅馳,若是奴隸太多了,還可以用他們來跟漢人換取珍品,這多好?”

這眼界,也就這般了。

“若漢人大軍來之前,我等還攻不下車騎城內城,那我們便只有撤軍的選擇,此番偷襲車騎城,又有城中佈防圖,似今日這樣的機會,或許以後都不會再有的,難道你們真想一輩子,都被漢人趕到山裡面去?”

在山裡面的日子,肯定是不如在城池之中的。

山中的木屋潮溼,不如漢人的石屋舒服。

況且

城市之中,還有許多他們平時享受不到的東西。

只是待在車騎城兩日不到,他們便不想離開此地了。

苴人首領這個時候上前說道:“閬中距離車騎城有百里之遠,一來一回,至少要十日以上,如今我等才攻城一日半,還有許多時間。”

廩君瞥了一眼苴人首領,說道:“我等的確是有十日時間,但十日內,當真能攻下內城?而且在漢軍來之前,不能修繕好城池,車騎城也守不住,加之,我們你本來就是奇襲,就是不能讓漢軍反應過來,若是其反應過來了,不僅是閬中的數萬漢軍,便是成都的漢軍,江州的漢軍,漢中的漢軍,都有可能調動過來,我們即便是能打過數萬漢軍,但是我們能打得過十萬漢軍,甚至二十萬漢軍嗎?”

莫說是十萬漢軍了,實際上,若是漢軍反應過來,便是兩萬,便能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時間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大王,這有什麼好怕的?等我們拿下車騎城,動員山林巴人,加上徵調賨人,人數又能有十萬!”

十萬是十萬。

但這個十萬,與漢軍的十萬相比,誰更利害?

這不言而喻。

“兩日內,無法攻下內城,我便撤退!”

撤?

聞言,衆人皆是驚詫。

“大王,萬萬不可的,現在根本不是撤退的時候,不跟漢人做過一場,就撤退?”

“是啊,漢人這麼多好東西,車騎城這座堅城,怎麼能這樣放棄?”

“若是撤退了,我們真沒有機會成爲巴地的主人了。”

“大王不要被漢人嚇破膽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不贊同廩君撤退。

笑話!

要是撤了,這車騎城劫掠來的東西,運不走的怎麼辦?

而且就算是將這些劫掠的東西運走了,也只能享受一陣,過了這一陣,難道又要過上之前茹毛飲血的日子了?

這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

再者說,現在漢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就撤退?

這太給虎神丟臉了。

若真是如此,我們還能稱之爲山林勇士?

不如叫山林懦夫好了。

苴人首領眼神閃爍,趕忙在一邊說道:“漢軍一來一回,至少有十日,大王何須害怕?”

到現在,苴人首領已經是完全信任了司馬懿當初離開時對他說的話了。

他說得沒錯,大漢太子沉迷女色,這確實是裝的。

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似大漢太子這種少年英雄,又怎麼會被女色所誤?

此番車騎城故意讓他們攻下去,便是要吸引蠻軍到車騎城來。

他心中已經是有了這種預感了。

在車騎城周圍,已經有漢軍的蹤跡出現了,等着時間越來越久,漢軍佈下的包圍圈,將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堅不可摧。

現在他能做的事情,便是要將廩君留住!

“本王不是害怕,而是漢人奸詐,這車騎城原本說是漢人軍士沒有半點鬥志,然而我觀之,他們士氣正盛,而且那些守城的東西不像是突然準備的一般,而是精心準備的,我們有可能,已經中了漢人的計了。”

中計?

“這不可能,大王莫要被嚇壞了。”

“哼!”

廩君冷眼的看了這些人,輕哼一聲。

豎子不足與謀!

與這些飯桶待在一起,準沒好事。

他已經是決定了。

若是兩日內,還攻不下內城,便要撤退了。

內城攻不下,便是將車騎城修繕得再好,也無濟於事。

等漢軍來攻,與內城的漢軍裡應外合,車騎城怎麼守得住?

“各部族出兵一千,誰敢出老弱,我便攻殺誰的部落!”

衆人見到廩君已經是氣得真火都出來了,趕忙捶胸領命。

於是乎.

各部族紛紛出兵,很快,在內城外,又聚集起上萬蠻軍了。

這次他們攻城也變得有條理起來了。

一千人一千人一個梯隊。

依次攻城。

每一千人,攻城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換另外一支部隊攻城。

廩君的嫡系親衛,便在戰場的邊緣遊弋,充當執法隊,若是誰敢後退,誰在摸魚混水的,便上前將其頭顱斬下。

一輪接着一輪的攻城,城上始終是岌岌可危,彷彿是下一刻就要被攻下了。

但這岌岌可危,彷彿是城中的漢人故意讓城下廩君蠻看到的一般。

就是那麼岌岌可危,但就是攻不下來。

一日已經過去了。

各部族都已經輪了好幾遍了,在內城下丟了兩千多具屍體,但內城依然攻不下來。

“這恐怕真是漢人的陷阱了。”

攻城兩日有餘。

但內城中的守城器具,彷彿是用不完的一般。

嗖嗖嗖~

那箭矢如蝗蟲一般,源源不斷的朝着城下的蠻軍射去。轟轟轟~

特製的滾木,常常能讓內城下的漢軍損傷慘重。

呼呼呼~

火油潑下,那大火彷彿可以燒個三天三夜。

整個車騎城彷彿經歷了一場浩劫,內城城牆上的缺口如同被撕裂的傷口。城內的建築物被摧毀,街道上瀰漫着煙霧和塵土,一片狼藉。

城牆下,橫七豎八地躺着許多士卒的遺體。

他們的衣服被火油所生的烈火焚燒得破破爛爛,皮膚被燒得焦黑。身體扭曲着,顯然是在臨死前經歷了無盡的痛苦和掙扎。有些遺體已經殘缺不全,甚至難以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他們的身體覆蓋着塵土和血跡。一些人的傷口已經凝固,而另一些人還在痛苦地掙扎着,呼喚着同伴的名字。

城內的街道上,破碎的瓦片和倒塌的牆壁隨處可見。一些建築物還在燃燒着,冒出的黑煙在空氣中瀰漫。

眼見着這樣的景象,廩君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這絕對是漢人的陷阱。

若非如此,這內城中,怎麼會囤積如此多的守城器械?

就像是已經提前預料到了這些一般。

廩君已經想現在便撤退了。

但他既然金口玉言,說過要再攻兩日再走,這明天一日的攻城,還是得攻完了再說。

其實

現在要他撤出去,他也是心有不甘。

前面還想着雄心壯志,現在卻要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回去?

手下的人,會如何看他?

他廩君,還如何服衆?

呼~

廩君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

便再打一日罷!

——

是日深夜。

車騎城外蠻軍軍帳。

具體來說,是在苴人的軍帳。

此番跟着廩君過來的蠻族士卒,有兩萬多人,這兩萬多人,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子都擁入車騎城中的。

加之

劫掠城中的這種好事,肯定是輪不到他們這些附屬部族的。

流血他們要站第一排,但是吃肉他們卻是排在最後一排。

有的時候,連一口湯都喝不上。

若非如此,苴人首領也不會輕易的被漢人使者說服,要去反了那廩君。

苴人中軍大帳中。

此刻正有一個特殊的客人。

這個客人身穿賨人服飾,但嘴上卻是一口漢語。

此人苴人首領知曉他是誰。

便是當日說服他的那個漢人使者。

“天使到此,不知道有何吩咐?”

見到使者過來,苴人頓時感覺主心骨來了。

他想要立功,想要得到大漢太子的賞賜。

但是

沒人過來告訴他這功怎麼立,他也只能是望洋興嘆,好在,使者來了。

“吩咐不敢當,我是要來送酋長一場富貴的。”

富貴?

苴人首領眼睛一閃,問道:“天使便不用和我打什麼啞謎了,到底是什麼富貴?要我做何種事情?”

漢人使者臉上一笑,說道:“這件事非常簡單,我要你守住車騎城四門。”

守住車騎城四門?

這是何意思?

“漢軍不是要來攻嗎?焉能我來守城?”

漢人使者繼續說道:“今夜在車騎城周遭的漢軍便會有所行動,他們先要剪除車騎城周遭蠻軍,但收拾這些蠻軍,很難做到全殲,自然是會有一些人逃回來的,酋長的任務,便是不要讓這些逃回來的人,讓他們告知城中蠻酋城外的情況。”

聞此,苴人首領已經是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了。

漢軍在城外圍殺蠻酋,那剩下幾個僥倖逃回來的蠻族士卒,則要交給他們來殺了。

這本是提前做好的交易,對於朝巴人捅刀,苴人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既然如此,那我馬上開始佈置。”

漢人使者點了點頭,他笑着說道:“若是能夠將廩君留在此處,能夠將車騎城中的兩萬蠻軍全殲了,酋長便立有大功,我家殿下已經說了,會在巴地劃一塊地方,作爲苴人的族地,苴人免一半賦稅,成爲上賨人的一員,並且可以入朝爲官”

既然是二五仔,自然是要給二五仔的好處了。

在巴地進行血與火的戰爭之後,適當的,還是要表露出些許善意出來的。

他是來建設巴郡的,而不是來破壞巴郡的。

太祖實錄:將敵人變得少少的,將朋友變得多多的。

這纔是能長治久安的政策。

“如此,小酋自然是要爲殿下效死了!”

他苴人被廩君蠻壓迫百年之久,被板楯蠻壓迫了上千年,現在終於是可以翻身的時候了。

沒有人願意做二等公民,他們苴人,爲何要幹最髒的活,拿最少的好處?

“那便合作愉快!”

漢人使者對着苴人捶胸行了一禮。

這也算是入鄉隨俗了。

“使者可要留在此處?”

他搖了搖頭,說道:“人多眼雜,我留在此間恐怕會給你帶來麻煩。”

說着,他當即對苴人首領拱了拱手,緩步走出了中軍主帳,出了苴人營地之後,三彎五繞之下,便在衆人的視線之中消失了。

苴人首領見此,當即將親信都召見到中軍主帳之中。

“苴漢,苴楚,苴韓,你們三人各領三百人,在車騎城西門,北門,南門四門外駐守,放出斥候探騎,若將有人從遠處潰逃入城,格殺勿論!”

三個苴人大漢當即點頭。

此事事關苴人興衰榮辱,他們已經是將寶壓在漢人身上了。

此刻。

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族長放心,有我們在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入城!”

從現在開始,車騎城,便是一座只能出不能進的城池了。

很快。

城中的那些攻城的蠻族,將會成爲待宰的羔羊。

而他們苴人,將成爲巴地的人上之人,僅次於漢人。

翻身仗,便在今日!

而對於劉禪來說。

若是能夠在車騎城將廩君蠻以及那些不順服的蠻夷都剿滅了。

那麼

整個巴郡,以及南郡的山林之地,都不會再有成建制的蠻軍了。

不管是他要經營山地,還是做什麼其他更加酷烈的改革。

此刻的巴地百姓,便只有接受的命運。

沒有拳頭,沒有武力,那不就是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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