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並不大,當然也說不上小。
城池該有的東西,他都有。
但因爲本就是以一個縣城建設的,是故城中並不能容納太多士卒。
大多數吳軍,都是駐紮城外的。
只有少數的吳王親衛,才能在城中駐紮。
孫權身穿甲冑,手按在腰上的寶劍上面,表情很是嚴肅。
此番他御駕親征,已經是向手底下的軍將,吳國的百姓表明態度了。
他孫權到前線來,便是要戰勝漢軍的。
若是戰不勝漢軍,他也就沒有回去建業的必要了。
環視帳中諸將,孫權緩緩說道:“我軍現在是什麼情況,大都督,你來與我說說?”
此時的吳國大都督,已經從陸遜變成諸葛瑾了。
前方戰敗,陸遜與孫桓、徐盛,各自都被懲處了。
陸遜被奪去吳國大都督的官職,而孫桓則是被削去亭侯的爵位,徐盛因爲魯莽行事,被打了二十軍棍,去掉將軍稱號。
三人的懲罰,只能說是小懲小罰。
若是真要嚴肅對待的話,將他們處死,那都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
現在吳國局勢嚴峻,需要人材。
加之行軍打仗,有勝有負,若是因戰敗便處死軍將,那以後誰敢給你賣命?
是故孫權讓他們戴罪立功。
吳國左將軍、大都督諸葛瑾上前說道:“大王,現在城中已有四萬精卒,水師兩萬更是隨時待命,我軍人數衆多,絲毫不差那漢國!”
舉國之力,這數字自然是好看了。
“糧草夠支用多久?”
諸葛瑾再說道:“各地已經開始轉運糧草了,現在在柴桑的糧草,夠用一個月。”
才一個月的糧草?
如此看來,便是向全國搜刮糧草,也頂不了多久。
畢竟,吳國在這些年,發動了太多次戰爭了。
百姓被搜刮了好幾遍,早就沒有多少糧草可供徵用了。
簡單點說,那就是百姓成窮鬼了,沒油水可榨了。
“也就是說,此戰我們不能拖,而是應該速戰速決?”
吳王孫權面色陰沉,看向諸葛瑾。
“是這樣的大王。”
孫權如此眼神凝視,還是給了諸葛瑾很大的壓力。
早春還沒有那麼熱,但是諸葛瑾的額頭上,已經是冒起汗來了。
“實際上,我軍應該速戰速決,過了十日,便是開始春耕的時候,至多可以拖個半個月,若是再久,便要誤了時辰了。”
去年雪大,今年可以說是豐收之年。
但是沒人去土地耕種,談何豐收?
若是無戰事,現在便需要各地官吏去督促春耕之事了。
農具、耕牛,谷種.
這都是需要官吏去關注的問題。
但是現在大戰將起,那些原本要去督促春耕的官吏,卻是被派去徵收糧草,徵用民夫。
若是長此以往,吳國都不需要別人來打,因爲田地無人耕種,遲早會有糧荒爆發。
“只是速勝我軍可有把握能夠速勝?”
速勝
在場的軍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無言以對。
若是面對山越,他們一個個肯定已經是擼起膀子開幹了。
但是現在要面對的,不是山越那種軟柿子,而是漢軍精銳。
如今坐鎮尋陽的,還是那個戰無不勝的漢國太子。
這誰有把握能夠速勝?
“伯言,你對尋陽防線的情況比較熟悉,你來說說具體的情況。”
陸遜現在是被一擼到底,如今是戴罪之身。
“尋陽城堅不可摧,漢軍未曾攻城,便拿下尋陽,以臣下對尋陽城的瞭解,我軍要想將尋陽城攻下來,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尋陽城乃是在他手上一手加固的,其中的利害,他自然清清楚楚。
強攻?
那必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按你的話來說,短時間,根本無法擊敗漢軍?”
陸遜面色掙扎,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除非能將漢軍引出來。”
將漢軍引出來?
你以爲那劉公嗣是你,是孫桓,是徐盛?
有着堅城不守,誰會沒事跑到外面去跟別人野戰?
想到此處,孫權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了。
“那如何能夠將漢軍引出來?”
“玉屏山塢堡,雞公山山寨尋陽防線中,還有我吳軍許多山寨,未曾被漢軍攻下,漢軍也是怕損失士卒,未曾去強攻,有這幾顆釘子在,我們便可以利用玉屏山山寨,雞公山山寨的守軍,牽制漢軍,給我軍營造機會!”
尋陽雖然被漢軍所佔,但是在尋陽防線中,吳軍還是有幾根釘子在裡面的。
對於其中的情況,吳國並非是兩眼一抹黑。
而且託了劉禪的福,之前從尋陽城出來的吳軍殘兵,大多都上了這些山寨,因此這些山寨中的守軍人數充足。
人多了。
若是長期消耗的話,肯定是不利於這些山寨久守,但是若是吳軍反攻,那尋陽防線多出來的士卒,在關鍵時刻,或許是有大用的。
“如何利用尋陽防線中的那些山寨塢堡,爲我軍提供戰機,這便是我們現在要想的問題。”
畢竟那劉公嗣,是有名的小狐狸,實在是不好糊弄過去啊!
“以末將之見,先圍住尋陽,然後與玉屏山寨山、雞公山山寨等堅寨裡應外合,拿下尋陽防線的其他山寨堡壘,如此一來,那尋陽便成了孤城,到時候,漢軍的形勢不妙,那劉公嗣便是要向我們求和了。”
拿下尋陽防線,孤立尋陽,這確實是一個辦法。
但是
能辦到嗎?
“刺奸屯消息,那些我軍營建的山寨堡壘,只要是被漢軍攻下,除非有必要的,其餘基本上被搗毀平推了,我們沒有山寨塢堡可以攻佔了。”
拿下這些山寨堡壘之後,劉禪自然也就沒有留下他們的意思。
笑話。
這麼多山寨堡壘,若是要派人去守的話,那他還有機動兵力?
陸遜之所以戰敗,未嘗與這個原因沒有關係。
更何況,留下這些山寨堡壘,而不去管理的話,這不是給土匪找窩嗎?
現在吳國混亂,流民有很多,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自然是選擇上山爲匪了。
一看到這山上這麼大個山寨堡壘,這不把它們當成家了。
屆時要剿匪的話,又要再打一遍。
何必呢?
還是拆了省事。
而劉禪的省事,無異於給讓孫權很是惱火。
該死!
砰!
孫權拳頭用力的砸在身前案牘之上,那劉公嗣,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
諸葛瑾在一邊說道:“更好的辦法,或許便是讓魏國出兵了,若是魏國出兵汝南,則漢國必定分兵過去,如此的話,我們這邊的壓力變小,收回尋陽的可能性也會變大。”
魏國出兵?
只是現在魏國使臣,怎麼還沒來?
孫權表示自己很急!
正在此時,堂外有吳王屬官胥吏前來通稟。
“大王,魏國使者到了。”說曹操,那曹操就到啊!
孫權當即說道:“快快有請!”
但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他又擺了擺手,說道:“不!將他迎至內堂,孤要親自去見他!”
若是魏國使者說出什麼話來,動搖了軍心,那就不美了。
現在孫權將整個吳國都壓上去了,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諾!”
須彌之後。
內堂密室。
孫權見到了魏國使者司馬懿。
相比之前,司馬懿的臉色要好了不少。
權力就是男人最好的壯陽藥。
在完成了使吳之後,司馬懿受到曹丕重用,成了侍中,可以隨時入宮,面刺曹丕。
便是他的夫人張春華,也因此被封爲誥命夫人。
春風得意馬蹄疾。
心情舒暢了,身體也就自然變好了。
相比於司馬懿,孫權現在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的臉色,如同浸過水的白絹,沒有一絲血色。深深的眼窩猶如被風雕刻的峽谷,兩頰的肌肉緊繃,彷彿承受着重大的壓力。眼睛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和無盡的憂慮。眉宇之間,凝聚着一片陰霾,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他的內心正在經歷的風雨。
嘴脣緊緊閉合,彷彿在努力壓抑內心的痛苦。皮膚的顏色,不再是他年輕時那種健康的黃褐色,而是透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那種蒼白,彷彿帶着一種冰冷,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而那一頭曾經烏黑油亮的頭髮,如今也變得枯黃而雜亂,像是秋日的落葉,一片淒涼。
看來尋陽城破,給孫權不小的壓力。
司馬懿打量孫權過後,心中已經是清楚了吳國的狀態了。
“使者前來,可是答應了求援我吳國了?”
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孫權當即開門見山。
“要我魏國救援,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魏國出兵,也是要有好處的,不知道吳王願意給出什麼好處出來?”
孫權開門見山,司馬懿也沒有絲毫拖拉的意思。
好處?
孫權臉上露出惱怒之色。
“之前魏吳兩國聯盟,便已經是說好了,孤以徐州之地奉魏,你魏國在關鍵時刻,出兵救援與我,難道現在你魏國要背盟不成?”
司馬懿不甘示弱,說道:“魏吳兩國的盟約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在我魏國奪下徐州之後,我魏國天兵便會前來馳援,若是徐州久攻不下,最遲在一年之後,魏軍會來馳援,現在才過了兩個月,吳王如何能說我魏國背盟了?”
“這”
孫權雖然惱怒,但也知道司馬懿所言非虛。
這白紙黑字的,寫得明明白白。
彼時在簽訂盟約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吳國會比徐州更好打,吳國會被漢軍先突破。
這是出乎大傢伙預料的事情。
這能說明什麼?
這隻能說吳國無能。
孫權面色越發難看起來了。
“那依你魏國之見,要我吳國付出什麼代價,魏國才願意出兵?”
司馬懿微微一笑,說道:“很簡單,將合肥歸還我魏國,我魏國頃刻便會派出五萬魏軍精銳,不管是到吳國來支援,還是襲擾汝南之地,吸引漢軍過去,都是可以的。”
想要我的合肥?
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孫權當即冷哼一聲,說道:“合肥乃是我吳軍士卒用命拼來的,若是孤將其獻與魏國,那吳人會如何看待孤?”
司馬懿輕輕笑了笑,展了展衣角,一臉的無所謂。
那表情好像是說:要不要我魏軍馳援?不要就算了!吳人怎麼看你孫權,與我何干?
見司馬懿不說話,孫權心中不悅,繼續說道:“若是魏國願意在這個時候出兵,孤會記住魏國的情誼,將來必會報答!”
想要白嫖我魏國的支援?
你孫權的信譽,值幾個錢?
司馬懿冷笑着看向孫權,就差說出這句話: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虛無縹緲的事情,何須再言,若不願獻合肥,那便等我軍攻下徐州,或是一年之期到了之後,我魏軍再馳援過來,只不過,到時候你吳國能不能堅持住,那就不清楚了。”
在孫權看來,此刻的司馬懿就是一副欠扁的模樣。
但他偏偏就拿這個人沒有一點辦法。
“若是吳國被漢國鯨吞,這也是你魏國想要看到的?如今天下三分,你魏國纔算最強,若是我吳國被漢國所吞,你魏國的實力,難道還是最強的?”
司馬懿看着孫權的眼睛,平靜的說道:“在下相信吳國的實力,相信吳王的實力!”
“難道你就不怕我投了漢國?”
孫權似乎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裡面了。
“如果大王願意的話,大可如此!”
司馬懿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父兄的基業,難道就甘心送與他人?孫家的富貴,在之後還能不能保住?”
司馬懿的這兩問,很是誅心!
一時間,孫權都沉默下去了。
“而且,就算是你吳國投降了,在混亂之際,若是我魏國能拿下合肥,那也算是有所得了,並非是無所獲。”
論起無恥,面前這個人絲毫不下於自己!
孫權知曉,自己是遇到勁敵了。
“那閣下請便罷!如今孤聚集吳國全國之力,未必不能戰勝漢軍,若是輸了,那便舉國而降,以我是那漢國太子劉公嗣岳丈的身份,加上獻國之功,未必不能善終。”
司馬懿很是乾脆的起身。
“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吳王都如此說了,那在下也無他言了,我魏軍有一萬精卒駐紮在壽春,大王若是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遣人過去。”
說完,司馬懿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很是瀟灑的起身。
看着司馬懿遠去的背影,孫權的拳頭,已經是握緊了。
趁人之危的傢伙!
可惡!
吳國這邊是全民皆兵,爲的就是守住吳國。
而在千里之外。
成都。
皇宮之中,卻有一個老人,正準備磨刀霍霍向北行!
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這個目標,似乎是越來越近了。
劉備。
如今的大漢皇帝。
此刻已經是在殿中穿戴好甲冑了。
他頭髮斑白,身形瘦弱,面色發白,但那雙眼睛,卻是非常明亮。
北伐!
北伐!
我劉備要拼掉所有的生命力,都要完成心中的夙願!
興復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