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麋城前。
魏軍再來攻城。
各種攻城器具輪番招呼,魏軍步卒悍不畏死的進攻之下,愉麋城已經是開始搖搖欲墜了。
愉麋本非堅城,便是加固過,也難頂魏軍如此不計代價的攻城。
十五日。
馬超已經是將曹真的數萬魏軍,擋在愉麋一線十五日了。
汧水對岸的堡寨,業已經被魏軍攻克了。
攻城守城,對於攻城的一方是折磨,對於守城的一方,便更是如此了。
在城頭上,馬超看着城上城下的景象,他的眉頭緊皺,冷聲說道:“得出城應戰,否則今日便要城破了!”
愉麋城牆殘破,城門被魏軍的衝車撞得已經快要壞掉了。
似乎下一秒城門便要破開一般。
其身後,馬岱當即起身,說道:“兄長放心,我領兵出衝殺一番,今日自能守住。”
“城中還有多少騎兵?”馬超咳嗽一聲,心中卻是非常擔憂。
馬岱當即說道:“應是在兩千之數。”
兩千
“城中還剩多少守軍?”
“不足四千。”
在一邊,監軍糜竺的表情有些嚴肅。
“算上夫子呢?”馬超再問。
“也不足一萬。”
馬超在雍凉之地的名聲確實響亮。
但再響亮,那些羌人也不會過來送死。
隨着戰鬥的烈度越來越大,前來歸附的羌人,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甚至原本歸附過來的羌人,都有些偷偷跑掉的。
沒辦法。
羌人們來歸附馬超,是期許着馬超帶他們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來當填線寶寶。
若非在後面的王平及時帶三千人過來,怕是愉麋防線在幾日前就破了。
“將軍,以末將之言,不若退至雍縣,再行防守。”
雍縣作爲抵禦曹真大軍的第二線,城池也被加固了,加上有陳倉城在一旁牽制魏軍,處境會比在愉麋城中好許多。
“現在豈能全身而退?”
你要撤退,也得魏軍同意。
現在魏軍是晝夜不停攻城。
你想要逃都不可能。
若是演變成潰散,城中的近萬軍民,會剩下多少人?
魏軍的騎兵,數目可不止兩千人,而是有萬騎之多。
“夜深之時,且退去。”糜竺在一邊冷峻的說道。
漢軍在愉麋,已經是待到不能再呆了。
在愉麋遲滯曹真大軍半個月,算是完成了防守目標了。
再在雍縣遲滯曹真大軍半個月,差不多援軍便來了。
“殿下已帶萬人過褒斜道,旬日可至,待陛下前來,曹真也只有退走一途了。”
馬超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那騎兵便不能出城了。”
剩下的兩千騎兵,是今夜後撤至雍縣的保證。
至於步卒
便各安天命。
能活幾個是幾個罷。
現在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而在褒斜道的出口。
在褒斜道中急行軍的劉禪,也終於是帶着張苞關興等一萬大軍出了褒斜道。
急行軍近千里,便是劉禪年輕,身體都有些頂不住了。
半個月的時間,直接瘦了七八斤。
這長時間行軍的消耗還是太大了。
整日吃的是乾糧,喝的是煮開的溪水。
全靠兩條腿走路,走了不知道多少個馬拉松的距離。
不過
吃這些苦,都是值得的。
劉禪身形雖然已經是變得瘦弱了不少,但是眼睛卻十分有神。
從山間出了山道,前面的視野是一片開闊。
劉禪從戰馬上一躍而下,將繮繩遞給身邊的親兵,說道:“長安如何了?”
張苞畢竟是在巴地南郡的山林裡面作戰過的,此番在褒斜道行軍,對他來說,只能用家常便飯來形容,此刻的神情還是比較輕鬆的。
“應是要被攻下了。”
費禕上前來,說道:“陛下在茂陵,我等現如今是去茂陵,還是去愉麋?”
曹真的五萬大軍,兵勢兇猛,便是馬超再是勇猛,也不能數千人打數萬人。
況且,曹真所率的大軍,乃是魏國關中的精銳,比留守長安的那些魏軍可要厲害得多了。
“驃騎將軍身體如何?”
如果劉禪的印象沒錯的話,馬超便是死於今年的。
其雖號稱神威天將軍,有不下呂布之勇,但武將向來是消耗本源的。
活得長的武將,畢竟還是少數。
“驃騎將軍確實瘦了不少,身體應是康健。”張苞之前有見過馬超,遂心中有些印象。
不是故意控制飲食,控制體重而體重下滑,便是身體逐漸變差的表現了。
正在劉禪思索的時候,谷口處突出一個背有令旗的傳令兵:
“啓稟殿下,前方軍報,曹真猛攻愉麋,前線危急,速請殿下前去接應!”
現在
似乎是不必選擇了。
雖然諸葛亮寫給他的信件中,言之皇帝的身體越來越差,要劉禪儘快的到劉備身邊。
但相比於去茂陵,擋住曹真,似乎纔是重要的事情。
“那便去支援驃騎將軍罷!”
張苞當即上前說道:“何需如此?請殿下先去茂陵,給末將七千兵丁,末將去支援便是了。”
劉禪眼珠一轉,點了點頭。
“便如此罷。”
如果是在益州,劉禪或許還可以弄險一些。
但是現在是在關中,漢國的根基不穩。
便不能如此了。
若是劉備中道崩殂,軍中必定混亂,若是無他在側,豈非給了有心人可趁之機?
“張苞爲先鋒,子卿你爲軍師,記住,以穩妥爲主,愉麋守不住,便依託陳倉雍縣,守住第二道防線。”
“諾!”
張苞與宗子卿當即領命。
旋即,兩人領着七千人,沿着官道朝着愉麋方向奔去。
而劉禪則是領着三千人與數百車糧草,朝着茂陵而去。
愉麋。
已是深夜。
本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此刻卻是燈火通明。
無數火把的光芒掩映着,將愉麋的黑夜變成白天。
“衝啊~”
“殺啊~” 喊殺聲一波接着一波,永遠沒有止息。
戰爭的持續,已經是過了半個月了,愉麋城下,魏軍的屍體已經是迭了厚厚的一層,除了抹不開壓不住的血腥味之外,還有一股腐肉酸臭的味道,直衝腦門。
雲梯架在厚厚的一層屍體上,密密麻麻的魏軍,則是沿着雲梯登上城池。
今夜的愉麋城,漢軍的守城勢頭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頑強。
魏軍輕而易舉的便登上城牆。
轟~
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愉麋東門豁然洞開,黑火藥炸開,硝煙瀰漫,將東門攻城的魏軍一衝而散,接着,漢軍騎軍從城中衝殺而出,殺開了一條血路,接着步卒緊隨其後,魚貫而出。
呼呼呼~
夏風輕吹,一抹抹火光頓時出現在愉麋城中。
先是城中府庫燃起大火,接着倉城也燃起大火,最後整個城池都被赤紅色的火焰籠罩着。
在城外魏軍營寨,高臺之上,曹真的表情很是嚴肅。
“馬超出逃了。”
郝昭在一邊說道:“郭將軍已經是在歸途設伏了,此番一定要將錦馬超的性命,留在愉麋!”
在愉麋城西北角的堡寨被魏軍攻下之後,魏軍已經是可以從小道越過愉麋城了。
之所以沒有去打雍縣,是因爲小道運送不了攻城器具以及糧草輜重。
後勤跟不上,越後便會有被兩面包抄的危險。
但現在不一樣了。
漢軍丟棄愉麋,朝雍縣退去,過愉麋西北角堡寨的郭淮,便可利用在險道之中設伏,截殺漢軍!
“若能殺馬超,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在愉麋便拖延了不少時間,我軍要到長安,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曹真眼中的擔憂之色,那是濃烈得根本就化不開。
“關中大部,如今被漢國所趁,不知道右扶風各縣可歸附了漢國,若是沒有,還可沿途提供糧草輜重,若是歸附了,我等便是突破了雍縣,也如行敵境之中,根本沒有糧草補給。”
漢軍從漢中入關中,糧草轉運,所耗巨億。
曹真從長安出兵,鎮壓西涼,同樣如此。
原本大軍的糧草供應,便有一大部分是由關中提供的,現在關中的糧草早就斷絕了,以西涼供應糧草,曹真軍中的壓力也很大。
畢竟西涼本苦寒之地,加上百姓並不順服,難以供養數萬人。
“這馬超,便是將愉麋城焚燬了,也不將城中的糧草留給我們,但他以爲如此,我曹真便會止步不前了嗎?”
進入關中,舉世皆敵又如何?
大不了沿路劫掠。
曹真在關中數年,對關中的人口分佈還是瞭解的。
現在已經是有一條路線,在他腦子裡面形成了。
至於被劫掠之後,那些關中百姓如何安撫
別鬧了,若是長安保不住,關中保不住,還需要去安撫關中百姓?
而保住了關中,那些百姓也翻不起什麼波浪出來。
百姓就像是韭菜,割完一茬又長一茬。
日後再花時間,給點好處,安撫便是了。
這些百姓,最是健忘的。
“準備十日糧草,步卒留在汧水城,糧草輜重具留此地,原地構築防線,將騾馬都集中起來,隨我支援長安!”
魏軍騎兵探報,漢軍已經是在雍縣構築了防線了。
估計漢國的那些人以爲我會破了雍縣,然後再破郿縣、武功,一直打到長安去。
若是他有巨大的兵力優勢,他自然會如此做。
但漢國幾乎是舉全國之力攻伐關中,怕是他手下這幾萬人,連漢軍的零頭都不如。
便是麾下士卒精銳,也難鑿穿漢國這一層又一層的防線。
他放棄步軍,以騎兵快速至長安,便是要出其不意,並且將關中各地攪得天翻地覆,讓漢軍後勤崩潰!
作爲行軍打仗的軍將,曹真對於漢軍入寇關中推演了許多次。
他也曾經代入過漢軍的視角之中,漢國要經略漢中,最大的問題,便是糧草問題。
如果關中無法給漢軍提供糧草,長安不丟的情況下,漢國便只能退兵。
到時候.
攻守易形了。
若是將這些漢國的精銳兵士都留在關中,莫說是拿下漢中了,便是過劍門關將成都拿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勝敗,便在此一舉了!”
愉麋城南,到雍縣要經過一條穀道,穀道僅供一車經過,端是狹窄無比,我穀道兩側,山林密佈,幽深怖人。
夏日正午太陽熾熱,大軍行進在穀道之中,只感覺像是被火烤了一般。
“速速通過谷口,謹防後面的魏軍追擊而上。”
現在到谷口的,基本上都是漢軍騎兵,步卒已經是走散了。
運氣好的,藏匿於山林之間,還能撿回一條性命,運氣不好的被魏軍尋到殺死,便只能成爲一具屍體了。
“兄長,穀道之中之前有出現過魏軍蹤跡,此地險要,不得不防。”
在西北面的堡寨被魏軍攻克之後,魏軍便已經能到愉麋城的後方了。
馬岱言之穀道之中有可能有魏軍埋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若是有埋伏,如何將魏軍趕出來?”
“易矣!”
馬岱眼睛寒光一閃而過,說道:“放火燒山便是了。”
山林之中,若是有魏軍蟄伏,便將他們燒出來。
愉麋多松林,松林多松油松針,現在又是夏日,乾燥得很,火箭一射,怕頃刻間便將松林點燃了。
在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環保意識。
“便燒山罷!”
軍令一下,當即有兵士取出火箭,點燃之後朝着穀道兩側山林射去。
呼呼呼~
夏風原本是很微弱的,但是當火燃起來之後,周圍的風不自覺變大了許多,火勢越燒越大。
不過片刻,原本很是安靜的穀道,頓時熱鬧一片。
除了山林被燒的聲音,更多的,便是則是罵人的聲音。
“彼其娘之!”
“直娘賊的,漢軍居然燒山!”
“爾母婢,漢軍不講武德!”
一把大火,在穀道兩側山林之中燒出了許多披甲魏軍。
見此,馬超虎目一眯,當即吼道:“隨我殺!”
一把大火,將魏軍之前做的佈置付之一炬,而漢軍的衝擊,也讓衝出穀道的魏軍驚慌失措。
原本是魏軍在谷口埋伏漢軍的,如今卻被漢軍反殺。
好在馬超所部擔憂身後魏軍追擊過來,並沒有追殺那些魏國潰兵,而是朝着雍縣奔逃而去。
是故埋伏的魏軍傷亡並不大。
“可惡,這馬超好生謹慎!”
郭淮雖不甘心,卻也只得眼睜睜的看着馬超離去。
沖天的焰火,很快便吸引了魏軍前來。
曹真騎馬歸來,看着臉上灰撲撲一片的郭淮,便已經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他臉上並無怒色,只是說道:“收攏兵卒,讓他們前去汧水城,後方防務,我已經交由郝昭,待他穩固防線,便會去攻雍縣,吸引漢軍注意,伱我率一萬精騎,戰馬三萬匹,騾馬無算,糧草半個月,此番要越過雍縣,直插關中腹地,支援長安,你可有這個膽子?”
深入敵境,便有可能斷水斷糧。
萬一被漢軍包圍堵截了,便只有死路一條。
毫無疑問,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
但郭淮方纔經歷一敗,此刻正在氣頭上,當即怒吼一聲,說道:“我等有騎兵之利,何懼漢卒?末將便隨將軍一道博富貴!有何懼哉?”
橫穿關中,是弄險。
但若是讓他們得逞了,便是天功!
不管是爲了出一口氣,還是博富貴。
此刻的郭淮,都準備拼了。
頭掉不過碗大的疤,便是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怕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