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天庭紀的歷史上,這一年被視作新天庭紀的元年。
這一年波瀾壯闊,發生的事情影響極其深遠--
總共七尊大羅金仙,殞落在太極山秘境一戰之中,三十三重天內的七大勢力因此一落千丈。
也正是因爲這一戰,李安二字傳遍了三十三重天,甚至被人稱之爲“血劍魔君”,因爲,他戰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滿身魔氣,鋪天蓋地,手提血劍,連斬大羅。
縱然過去了無數歲月,這四個字仍舊有止小兒夜啼的神效!
而在新天庭紀的元年,還有另一件更受矚目的事情--長生仙宮終於現世。
傳說中的長生機緣,也真正出現,世間傳聞,當日長青仙尊與雲羅仙尊現世,而兩人就爭奪長生機緣爆發了一場大戰,最終兩人都得到了部分長生機緣,從此生死分界,三十三重天間,被分爲雲羅統治的詭域,以及長青仙尊立下的新天庭。
統治三十三重天已經很長歲月的詭異,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新天庭的存在,仍舊讓世人多了一片淨土,不必再如曾經的聖境一般,東躲西藏。
新的格局已經形成,詭域與天庭兩極並立,同時,在這一年,有許多舊天庭中的高手出現,甚至,出現了一些藏世已久的仙尊,在浩瀚天地間追逐着什麼。
有人說,那是在追逐長生機緣,在天地間有不少神秘的白霧散溢--長青仙尊與雲羅仙尊並沒有將長生仙宮中的所有機緣全部掌握,還有很多散入天地間了。
關於那些神秘白霧的傳聞,一直成爲世人追逐的神話。
新天庭初立,長青仙尊已爲至高主宰,天庭之主毫無疑問,由他的大弟子紅波仙子擔任,正統仙道的修行者,迅速的增多起來,詭域和新天庭和平下來,雙方都在迅猛地發展。
一個黃金時代降臨了。
無數曾經被詭異佔據的名山聖地等,重新爆發出仙道本源,在海量資源之下,聖境中的所有勢力,都得到了飛速的發展。
僅僅過去了三千年,雙首山、採石山等諸多名山,就已經晉升爲聖地,而天珠聖地等三大聖地,則是躍升爲天宮了。
一片欣欣向榮。
這一日,碧落宮天女雲汐,新任宮主,舉行盛大典禮,仙界各大勢力都來慶賀。
“雲汐道友得證太乙,只差一步,便能成就大羅,當真令人羨慕!”
“天資縱橫,不愧是碧落宮第一人。”
“足以笑傲同代!”
懸浮雲端的仙宮之內,無數的大人物齊聚,談笑風生。
“雲道友,恭喜。”
寶鼎宮葉鼎親自到來,三千年過去,他已經是一箇中年人模樣,不再是頭角崢嶸的天才,而初具雄主之姿,寬袍大袖,威嚴並重。
“葉兄修爲驚人,看來已是窺見了大羅的門檻?”
雲汐見葉鼎,頗爲詫異。
“僥倖,尋到了一份舊天庭遺留的大羅道果,正在參悟,略有所得。”
葉鼎微微一笑,道:“雲道友呢?應該也快了吧?”
雲汐微微一笑,道:“我還差很遠。”
葉鼎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雲汐道友,關於我此前給你說的那仙功,你可有考慮?那的確是你我二人,最快晉升大羅金仙的法子了……”
雲汐道:“多謝葉兄美意,只不過雲汐此生,不覓道侶。”
葉鼎還想說什麼,雲汐已經一笑:“不瞞葉兄,我曾經其實有過一樁婚約。”
葉鼎驚詫,道:“與何人?”
“血劍魔君。”
她平靜開口,葉鼎當場震驚,他久久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道:“是葉某孟浪了,曾與他有過婚約,這世間之人,的確難再入道友之眼。”
“恭喜,以後得稱道友一聲雲宮主了。”
他本來抱了極大的希望,但是當雲汐提起那四個字的時候,他竟熄了所有的想法。
“用不了多久,我也會稱葉兄一聲葉宮主了。”
雲汐禮貌一笑。
“三千年了,不瞞道友,我曾多次夢中驚醒……”
葉鼎不知想起了什麼,他長嘆一聲,道:“我們這批人,能夠這麼快的速度擁有今日的成就,多虧了當年太極山秘境中下起的那大羅血雨,諸多感悟、法則等被我等領悟,着實是一份極大助力。”
“我也曾渴望大羅,但回想起那一日,血劍魔君的風采,殺穿大羅,竟讓我有種莫名的恐懼感……道友可有這種感覺?”
顯然,他距離大羅仙君已經不遠,這些東西,都毫無疑問會影響到他的突破,所以想要向同層次的天才雲汐論道,找到根源。
但云汐卻只是妙目注視他良久,才輕輕一嘆道:“他是我們所有人的心魔。”
“在衝擊大羅金仙之前,如果這道心魔過不去,證不出大羅來的……”
葉鼎沉思,忽然有所悟,擡眼看向雲汐,震驚地道:“雲汐道友……你試過了?!”
雲汐只是不語,一笑道:“我該去見見其他人了。”
她施施然走出天宮,忽然朝着人羣中一箇中年人走去,道:“安掌教。”
“見過雲宮主!”
安黎得體地行了一禮,雲汐道:“向先生還在找李太上麼?”
安黎搖搖頭道:“沒有了,無跡可尋,李太上已經徹底逝去,我師父閉關千年了。”
“道宗發展迅猛,用不了多少歲月,應該就能衝擊聖地了,到時候,我會親自前往祝賀。”
雲汐淡然開口,微微頓了頓,忽然又道:
“太阿劍聖,還在道宗麼?”
……
道宗。
道山如今已光明正大矗立在十一天之內,從第一天到十六天,都是新天庭的治下。
三千年,道山發展迅猛,尤其是因爲“血劍魔君”的緣故,很多天才之輩前來,都想要拜入道宗。
當然,也因爲李安之故,道山曾經招惹過一些麻煩,那些在新天庭元年被殺掉大羅的勢力,一度怒火滔天,但紫仙子親自出面,另外還有一位超級強者在道山做客,頓令各方束手,不敢動彈。
那位超級強者便是太阿劍聖。
今日,道山後山之內,一個山洞之中。
“人劍合一,的確……太難了。”
向雲天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太阿劍聖,道:“這一劍,恐怕再有三五千年,也難真正領悟。”
在山洞之中,還有另一個男子,他形容落拓,一頭雪白長髮,衣衫乾乾淨淨,拿起一個酒壺,喝了一口,道:“不着急,慢慢來。”
“我也用了無數歲月,除了李安那等才情,一眼得道,其他人想要做到這一步,都是漫漫長路。”
“你和顧慚夜資質弱了一些,但好在道心堅定,心可化意,意可化氣,得這一股劍意劍氣,便是上上。”
太阿劍聖微微一笑,眼中似乎在追憶什麼,但最後只是輕輕一嘆,化作唏噓一片。
………
世間三千載,天才輩出,道統筍涌。
而這一切,李安並不知曉。
就像是睡了一覺,無知無識,隨着歲月漂流,不知盡頭。
當一股清冷的寒意襲來,冰涼觸感將他從渾噩之中拖出,李安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模模糊糊,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四顧,眼中既是愕然,又是詫異。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
現在,還活着?
還是已經到了亡者的國度?
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感覺身體空虛至極,疲憊不堪,他想要內視,卻連自身靈氣都感覺不到,努力運轉養命鑄仙訣,卻也只覺得體內空空一片,感應不到命種了。
……這是怎麼回事?
“終於來了。”
而此刻,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
李安猛然回頭,卻見在前方,分明有着一株蒼翠無比的巨樹,那巨樹每一片葉子都蒼盛至極,好似閃爍中歲月的光澤,如託載着無數的世界。
在樹下,唯有一張簡單石桌,石桌畔,一個白袍男子淡然坐着,微笑看着他。
“是你……”
李安心中震驚非常,他才注意到,此地居然就是化骨山。
只是,地點雖然熟悉,但屬於在歲月中的座標就難以知曉了,李安每一次來此地,至少他看到的那棵樹都是枯朽狀態,而此刻卻是青綠一片,足見應該是很早的紀元。
“坐。”
白袍男子笑道。
李缺便坐了下來,一杯茶水已經出現在他的手邊,李安道:“此地爲何地?”
“過往。”
白袍男子道:“詭境便是過往,而此地,是比詭境更久遠些的過往。”
“我已被長青仙尊獻祭,理應失去了一切,包括生命。”
“你的確失去了一切,包括生命。”
“我還能醒來,是因爲你?”
“不錯。”
“那杯酒……究竟是什麼?”
李安心中有無數的疑問,此刻終於得見此人,自然要一個解答。
白袍男子輕抿杯中茶水,道:“不死氣,當然,也被世人稱之爲長生機緣。”
不死氣!
這三個字一出,李安頓時震驚無比。
他對那杯酒水有過無數的猜測,他知道那酒水絕對不凡,但沒想到……竟然是長生機緣?
長青仙尊、雲羅仙尊算計萬古,讓天庭都崩塌,令詭異重臨世間,殘殺了不知多少無辜,將天下大羅金仙玩弄於股掌之間,費盡心思,就是爲了此物。
結果,李安居然早已經得到了……
“所以,長生仙宮中……根本沒有機緣?”
李安心中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他忽然覺得這一切荒謬極了,長青仙尊和雲羅仙尊算計那麼久,把李安當成了祭品,結果,他們卻什麼也沒有得到,而真正的機緣,恰恰是在李安這個祭品身上?!
這是何等戲劇化……
他心中莫名閃過一種荒謬之感,同時也不禁有種快意,長青仙尊和雲羅仙尊自以爲是棋手,卻不知,他們也是別人的棋子,被別人玩弄股掌?
“的確那麼想過,看着那兩個惱人的蠢物算計成空,的確也是一種享受。”
但長生者卻是微微一笑,道:“但我覺得這還不夠有趣。”
“玩弄幾個仙尊或者無上,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樂趣可言了。”
“所以長生仙宮中仍舊有長生機緣。”
李安怔住。
居然不是他猜想的那樣?
但這白袍中年人的淡淡微笑,卻又讓他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他凝重的道:“所以,你想做什麼?”
白袍中年人沒有回答,他的眼中漸漸浮現起一抹追憶之色,道:“你可知化骨山,爲什麼在詭境之中反覆出現?爲什麼長生機緣的歲月之精會留在此地?”
李安搖頭。
“因爲此地,對我曾經很重要。”
長生者的嘴角緩緩浮現起一抹笑意:“我幼年之時,曾與萬名幼童一起被關押一方荒島之上,那方荒島沒有食物、水源,想要活下來,就只能以其他人爲食爲飲。”
“此法謂之煉人蠱。”
“要活下來,就要把其他人都要殺死,不惜一切手段,任何代價。”
“最終是我活下來了。”
他沒有詳細敘述活下來的過程,他的嘴角都帶着微笑,但李安只是聽起來,就已經心中膽寒,他意識到眼前這個風度翩翩、氣定神閒的長生者,並非什麼隱士高人、世外真仙,他生長的土壤是血獄而非仙府,他走的路是屍山而非玉階。
“所以活下來之後,我心中的憐憫就已經被徹底殺死。”
“憐憫其實是一切情感的來源,當不會在憐憫,就不會再愛,不會再心痛,不會再有情緒可言。”
他看向李安:“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其實很不合格。”
李安默然不語,他接着道:
“當我成爲蠱王之後,我開始踏入修行之途,我曾加入一個大勢力,對方對我許以重利,甚至把女兒嫁給了我,但沒過幾年,我將那家人盡數屠盡了;我也曾被一位仙人看重,傳我秘法,但不久之後,他的屍骨被我煉成了法器……”
“我這等人,已無懼一切,上天奪走了我的一切情感,我已經只剩下一個執念,那就說活下來,活下來。”
“但沒想到上天總是帶我不薄的,有一年,有一天,我竟然也會遇到一個讓我再次擁有情感的人,就在此地,這棵樹下。”
長生者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已墜入最美好的回憶之中,話語也已經如近夢囈:
“那時她與師父在此地仙遊,她師父在作畫,她則在煮茶,那天她穿了一身紫色的裙子,頭髻上是一支淡綠色的櫻花小簪……我當時剛剛殺完很多人,闖入此山來,已經是精疲力盡,爲了活下去,我準備最後一搏,把他們也殺了。”
“可是看到她的時候,我卻莫名停下來了,她的眼睛……你知道麼?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就像是月亮、露珠、秋天的湖泊、就像是幼鹿的眼……”
“她給我一杯茶,她說這茶可以清心,我喝下去了,那一天,我竟然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醒來的時候,她和師父已不知所蹤,但我臉上的血污卻被擦得乾淨,還留下了兩瓶療傷的仙丹。”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就像是什麼東西已經從眼前遠去,他有些唏噓。
李安輕聲發問:“所以,你終於感受到了喜悅?”
“恐懼。”
“恐懼?”
“沒錯……像我這樣的人,能夠活下去,就是因爲我早已不在乎一切,你學過人劍合一,應該明白,當人忘記自我的時候,其實往往是最強大的時候,當心中的我開始覺醒,想要再人劍合一就會很難。我也是一樣的,她會摧毀我。”
“可是我卻無法去想,既然不能不去想她,我便思考怎麼樣應付這種恐懼,最後,我找到了辦法。”
“什麼辦法?”
“殺了她。”
長生者的話語淡漠無比,道:“我當着她的面,剝了她師父的皮,吃了她的師父。”
“然後在她眼中爆發出恨意那一瞬間,擰下了她的頭顱。”
“就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