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農場如今因爲要修高速公路,很多原本的基礎設施都拆除了。
車子開到二區時就走不了,因爲路已經被剷掉,蘇何聞和月風月下車繼續往前。
今天陰天大風,偶爾一陣狂風過來,人都睜不開眼睛。
女鬼是厲鬼,這種陰天大風剛好能讓她出來,她急切的往前飄。
**
破敗的農場,曾經氣派的二層樓宿舍樓此刻顯得無比的老破小。
大風呼的一聲,偶爾有一塊牆皮被刮掉,砸在地上。
一個老婆子弓着背,拿着一個菜籃在摘菜,菜籃裡的菜摘得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哪裡摘來的野生羊角菜。
她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摸索着往前走。
如今這裡已經沒有以前的鄰居,也沒有任何熟人了。
只有高速路的工程隊駐紮在附近,一箇中年漢子經過,問了一聲道:“哎,阿婆,還沒吃飯啊!”
阿婆渾濁的眼睛裡有一塊白色的東西,老年人重度白內障讓她已經近乎失明。
她笑了笑說道:“是小李啊……還沒呢,這就做飯,在我這吃飯啊!”
小李搖搖頭:“不用了。”
他放下一份盒飯。
看到阿婆摸索着點火,又摸索竈火口,把柴火塞進去。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是見她點火點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停下來幫她的。
“我來吧!”他接過柴火,熟練的點燃塞進竈臺裡。
鐵鍋早已破爛得一邊手柄都沒有了,又不是手持式的,燙的時候只能在竈臺上直接洗,用鍋鏟刮出去,因此整個竈臺也是很污濁。
漢子熟練的拎起鐵鍋洗乾淨,在竈臺旁邊挖了一點豬肉,不太純淨的豬肉在鐵鍋裡爆出霹靂吧啦的聲音。
野菜丟進去,炒了一下放入一點水,煮開就算是一頓晚飯了。
老婆子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又老又瘦,笑吟吟的說道:“謝謝你呀,小李,又來幫我炒菜。”
中年漢子把盒飯放在她手裡,說道:“這是我們工地裡剩下的,給你帶了一點。”
老婆子說了一聲謝謝,默默的吃了起來,渾濁的眼裡藏着溼潤。
小李坐在一邊,說道:“婆婆,不行你還是回縣城去吧,跟家人親戚在一起,在這裡總不是個辦法?”
“我準備要離開這裡,調去其他工地了。”
老婆婆一怔,搖頭道:“不啦……”
她悵然道:“我要在這裡等我女兒回來。”
小李嘆氣道:“阿婆,這麼多年了,她不一定回來的。”
他跟阿婆熟悉後,漸漸聽她說了以前的一些事。女兒高中的時候,當爸爸的整日喝酒,給她的伙食費和學費都是恩賜的口吻。
年輕氣盛的女兒不服氣,跟她爸爸頂嘴。
她爸爸說有本事就別讀,你拿的是老子的錢……
女兒一氣之下就要收拾東西去打工,年輕時的婆婆性子懦弱,急得跟女兒吵一架不許她走。
她不會說話,只是反覆強調當爹的再怎麼不好也是她爸。
【他一直喝酒一直打你,你還給他說話,你自己懦弱還要我忍他嗎?讓我重複你的路嗎?】
【你!反正就是不許走!把書唸完!以後你出去就知道錯了!你以爲打工那麼容易嗎?】
【再不容易也不要你管!】
吵到最後,婆婆一氣之下對着女兒的背影喊道:【有本事出去以後就別回來了!】
哪知道女兒真的走了,也再沒有回來。
或許是小李也要走了,老婆子想起以前對女兒說的話,眼底的淚又忍不住涌起來。
她擡手抹了抹,低頭吃的一口飯怎麼都咽不下去。
只是不斷的低喃着:“我們在縣城沒有家,她爸爸很早就因爲喝醉摔在山溝裡摔死了。”
“親戚們我女兒不熟悉,連哪個伯伯叔叔都叫不上來……”
“農場裡的人都出去縣城謀生啦……她要是回來,一個人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去哪裡找人的。”
“她要是回來,沒有家的,她該怎麼辦?”
老婆子越說越哽咽,想到自己也沒有幾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女兒回來。
她好後悔。
後悔爲什麼以前要對女兒說那句【出去你就別回來了】。
都怪她的烏鴉嘴。
要是連她都不在了,女兒回來該怎麼辦呀!
小李看着老人家,忍不住心酸。
一個時代總會有一個時代的悲劇,老婆子年輕那時候的男人們,普遍都覺得打老婆是男人有本事的表現。
尤其是農村,十家男人九家打女人,有的女人被打得眼瞎了、手腳斷了,都還默默的守在家裡。
老婆婆當年是恐慌的,她根本不知道離開了丈夫要怎麼辦,女兒怎麼辦。
所以女兒要走,她本能反應就是要留下女兒,讓她忍受爛泥一般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