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兄弟四人,打扮基本是一樣的,都是又髒又大的破棉襖破棉褲,外面連個外套都沒有。二柱大約有一米四左右,濃眉大眼,很是俊朗。三柱比較瘦,人又長得小,看起來起來有些靦腆。四柱長得是這兄弟四人中最漂亮的,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好象日本漫畫裡的美少年,可惜這個美少年太髒了,穿得象個乞丐。六柱是最小的,一團的孩子氣,完完全全還是個孩子。

二柱一巴掌拍在六柱頭上,訓斥他道:“你五姐生病呢,你也搶她吃的,快還給她,要不我揍你啦!”

六柱看來很怕二柱,趕緊咬了一大口,委委屈屈的把那小半截酥糖又遞到林琪面前,不情不願的說道:“五姐,給你。”

以前那麼多精美的點心都沒什麼胃口吃,現在這粗糙的酥糖林琪自然更不想吃了,再加上六柱的口水把酥糖都舐遍了,林琪趕緊說道:“你吃吧,姐不吃。”

六柱立刻把手縮回去了,急火火的把那半截酥糖塞進了嘴裡,大概是怕二柱再管他。

二柱象模象樣的在林琪額頭上摸了摸,小大人一般的說道:“不燒了。五丫你以後別去河邊了,你想吃什麼和二哥說,二哥給你弄。今天我和你三哥下了網,網了那麼大一條魚,娘說給你熬魚湯,你一會兒多喝點。”

三柱也湊過來說道:“五丫,明兒個我和二哥還去下網,這幾天保證你天天有魚吃。”

兩個“小哥哥”的關心,讓林琪覺得有點好笑,又覺得有點感動。

二柱和三個弟弟是閒不住的,在屋裡待了一會兒表示了一下兄妹愛之後,就呼啦啦的又跑出去玩了。

林琪自己躺在炕上,打量着這個所謂的“新家”。

房子很低,四面牆都是用黃泥抹平的。房頂上是黑乎乎的椽子和檁,沒有吊頂。

最讓林琪感到吃驚的是,這個本不大的房間裡,竟然有兩盤炕。

一個南炕,一個北炕。

兩盤炕上都有被褥,那這是否預示着,這兩盤炕上都住着人?

林琪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很糟糕的念頭:這一家人,不會是住在同一個房間裡吧?

爹孃,四個男孩,還有她和姐姐兩個女孩。

八個人住在一個房間裡,還有一對是夫妻。

林琪的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臨吃午飯的時候,林守平偷偷摸摸的回來了。

他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先在林琪的頭上摸了摸,然後嗡聲嗡氣的說道:“沒事了,爹的五丫病是全好了。五丫,你娘呢?”

林守平大概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一臉的憨厚和老實,就連說話,聲音都不高。

林琪怎麼說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和她如此親近,她覺得有點不習慣,就微微偏了偏頭,低低道:“不知道。”

林守平渾然沒有覺出女兒的疏遠,只是摸着她的頭髮道:“五丫,你想吃啥,爹給你買去。”

這樣的林守平,讓林琪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也是這樣,臉上永遠帶着憨厚的笑,說話總是那樣不緊不慢,可他對林琪對家人,是真正的關心,在他心裡,沒有自己,永遠都是家人重要。

看着和爸爸一樣慈祥的林守平,林琪忽然覺得自己那點小小的牴觸,有點對不起這個真誠的父親。

“五丫你看,爹給你做了什麼?”林守平一邊說着,一邊從懷裡摸出來了一個東西。

林琪放眼看過去,卻看見林守平拿出來了一個小巧的木鐲。

古樸的原木色,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還雕刻着花葉圍繞的圖案,看上去既優雅又大林。

林琪本就喜歡這種原生態的東西,總覺得那些黃金白銀堆砌起來的東西太俗氣了,不如這些天然的東西來的靈氣。特別是這做工十分的精細,比後世那些機器雕刻出來的可是強了太多。

林守平見五丫高興了,攥住她細瘦的胳膊,把鐲子給她套到了手腕上。

“這是桃木做的,戴上后辟邪,保證什麼淹死鬼吊死鬼的再也靠近不了我們五丫。”

林琪滿頭黑線,趕情這五丫掉進河裡,林守平以爲是淹死鬼找替身啊,怪不得要給她做個桃木鐲呢。

不過,他這份愛女之情,林琪還是很感動的。

感動歸感動,可現在讓林琪認他當爹,林琪還真有些做不到。

在她心裡,爸爸媽媽永遠是生她養她的林爸爸林媽媽,他們含辛茹苦的把她養大,她可做不到轉眼就把他們忘了。

也不知道爸爸媽媽怎麼樣了,白養了她二十多年,臨老了,卻要承受失女的打擊。

爸爸,媽媽。

女兒對不起你們了!

女兒好想你們!

林琪在這邊默默傷感,卻見林守平突然抽了抽鼻子,用力在空氣中聞了聞:“咦?什麼這麼香?”

林琪當然也聞到了,隨口說道:“二哥他們網了魚回來,……熬魚湯呢。”這個“娘”字,很難叫出口。

林守平站起身來道:“你奶奶這兩天身子不太好,喝點魚湯應該會好點。”

林琪一聽,就知道要壞事了。

這種事情她前世已經經過無數次了,對於事態的走向,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了。

她有些無力的勸林守平道:“你先和……說說吧,要不她會生氣的。”要不要和五丫的娘叫“娘”呢?她現在是這個身體的母親,以後會天天在一起生活,如果不叫她娘,她遲早得漏餡。聽說古代對借屍還魂的一律燒死,她還是乖乖的當五丫好了,叫娘不過是遲早的事。

林守平卻回過身來,對五丫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輕說道:“咱不告訴她。”

說罷,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然後林琪聽到了他揭鍋蓋的聲音,鏟子碰撞鍋沿的聲音,鍋蓋蓋上的聲音,他輕手輕腳走出去的聲音。

林琪從炕上坐了起來,想看看他是不是端着魚走了,結果鬱悶的發現窗子不是玻璃的,而是糊了一層白紙,雖然也透亮,但卻看不見外面。

等坐起來之後,林琪發現這身體雖然軟一點,但並沒有別的不適,這病應該是好了。

看來,五丫是由於掉進河裡發了高燒病死了,自己這個出了車禍的靈魂趁虛而入了。

想起以前,想起父母,她心裡倍加傷感。

只是現在已經這樣了,已經成爲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除了接受,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除非她再死一次,不過林琪的身體沒準都火化了,她就再死一次,怕也活不回去了。

既然命運讓她來到了這裡,她就聽從命運的安排,做好五丫吧!

只是可憐了爸爸媽媽。

真想他們啊……

林守平走了沒多久,林琪就聽到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

這次的腳步聲急促細碎,應該是朱七娘回來了。

嘩啦一聲,似乎是柴草倒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朱七娘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偉他娘真是的,大晌午的不做飯去,瞎扯什麼閒話,快看看魚別糊鍋裡了。”

一聲鍋蓋撞鍋沿的聲音響起,隨即朱七娘一陣旋風似的颳了進來,大聲嚷嚷道:“丫,鍋裡的魚怎麼少了兩條?誰拿走了?”

這事情是怎麼也包不住的,林琪只得說道:“爹盛走了。”

朱七娘氣的臉都紅了,胸脯一起一伏的,恨恨罵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家裡窮的都揭不開鍋了,他還淨往外送東西。他對別人好,別人誰想着他來着?你二姑前天來探親,給你奶奶買了那麼多好吃的,你病成這樣,別說送一點給你,她連看都沒過來看一眼。好不容易孩子們網了兩條魚,他又巴巴的端着給人送去了,他怎麼就這麼氣人呢!”

朱七娘一邊罵着,一邊就疾步走了出去,看樣子是去追林守平了。

若在前世,兩條魚也算不得什麼,可這個貧無立錐的家裡,熬個魚湯那可是改善生活的大事,難怪朱七娘要生氣了。

不過這件事,林琪並不看好朱七娘。

魚肯定是追不回來了,最後也不過是夫妻倆吵一架就拉倒了。

事情果然如林琪所想,過了一會兒,夫妻兩人吵吵嚷嚷着回來了。

說是吵,只有朱七娘在罵,林守平唯唯諾諾的聽着。

“點心呢?我上午不是讓你去要點心嗎?你要的點心呢?”朱七娘氣呼呼的問道,但聲音不高,似乎怕鄰居聽到。

林守平嘿嘿笑了兩聲:“那啥,娘說點心都讓大虎和二虎吃了。”

“你這個廢物,你怎麼就這麼窩囊呢!一樣的孫子孫女,有大虎二虎的,爲啥沒咱孩子的?二柱三柱不是她孫子?五丫不是她孫女?咱五丫發燒差點燒死,她這個當奶奶的可過來看過一次?”朱七娘的聲音漸着高了起了,顯然她已經十分激動了。

“七娘,你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你還怕我氣壞了身子?你氣死我得了,她什麼也不給咱我也就忍了,孩子們好不容易給丫弄了幾條魚,她好意思接過去吃?”

“七娘,小點聲,小點聲,別讓人笑話。”

“笑話?一家子都快餓死了,我怕什麼笑話?跟了你這麼個窩囊廢,餓不死也氣死了,我死了得了,活着有啥用,還不是個受氣?嗚嗚嗚……”朱七娘越說越氣,後來竟然哭了起來。

“七娘你別哭,我以爲都聽你的,不氣着你了行不?”林守平唯唯諾諾的討好着朱七娘。

“呸,哪回不是這樣,你嘴上說的好,還不是什麼東西都往你娘那裡送?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攤上你這麼個玩意,我不和你過了,你給我寫休書去,我這就回孃家!”

“七娘,別嚷,別嚷,走,進屋說。”

一邊吵嚷着,兩個人推推搡搡的就進來了。

朱七娘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哭叫道:“林守平你聽我聽着,我不和你過了,我這就回孃家,你自己拉着那堆小崽子過吧,我看你娘怎麼幫你過日子!丫,過來,娘帶你去你姥孃家,咱不和這個沒良心的爹過了。”說着,她就上了炕來抱五丫。

林守平連忙拉住她:“七娘,丫還病着呢,你又帶她去吹冷風,萬一再犯病怎麼辦?你要出不來這口氣,你打我一頓,我管保不還手。”

朱七娘也沒有真的要回孃家的意思,一聽林守平提起生病的女兒,不由放聲大哭:“丫啊,娘對不起你,給你找了這麼個沒用的爹,生病的快死了,連塊點心也吃不上。丫啊,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生在這麼個窮的掉渣的人家……”

林琪在旁邊滿頭黑線,她還沒死呢,這個便宜孃親哭的這個詞,怎麼好象哭靈一般呀。

不過再一想,五丫確實發燒燒死了,這也算她無意中爲五丫痛哭一場送了五丫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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