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三和老三家的,今天叫你們來,是說說今天中午的事。不是我愛管閒事,實在是你們這些做小人的不讓我們老人家省心。老三家的,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太太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威嚴的很。

朱七娘見點到她名上了,只得說道:“今天我和他爹正在家呢,五嬸來給我送信兒,說二柱和大虎打腿仗,把大虎撞了個跟頭。大虎就罵二柱,罵的很難聽,二柱就上去和他撲打,然後二虎幫大虎,三柱幫二柱,孩子們就打起來。後來大嫂去了,上去就打了二柱一個大嘴巴,二柱臉上那手印腫多高,現在都沒消呢……”

她還沒說完呢,楊氏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大聲辯駁道:“娘你聽聽,這事兒一到她嘴裡,立刻變了個樣兒,怎麼是我先打的二柱呢?我上去拉架,二柱上來就把我撞了個大跟頭,我這纔打他的。我打他也是爲他好,小小年紀不尊長輩,這名聲要傳出去,我敢說他連媳婦都說不上。”

一見她顛倒是非,朱七娘也急了:“這是五嬸和我說的,你這意思是說五嬸冤枉你了?你都四十來歲的人了,孩子打架你還上手,有你這麼當長輩的嗎?”

楊氏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那鼓鼓的樣子,好象一隻聲囊充氣的大青蛙。

“你明知道五嬸和我打過架,你還信她的話,她肯定是怎麼踩我怎麼說。我好歹也是個大人,會上去打孩子嗎?大虎二虎二柱三柱都大了,可六柱才四歲,我怕他們打架的時候不小心把六柱給絆倒了,我這個當伯母的心疼孩子有錯了?你不識好人心就罷了,還污衊我先打孩子,娘,你給我評評這個理,我是一片好心被她當成了驢肝肺呀,嗚嗚……”說着說着,這楊氏竟然哭了起來,哭的那個委屈啊,好象朱七娘真冤枉了她一樣。

林琪在這邊看的眼都直了,這精湛的演技,這到位的表情,這噴涌的淚水,這扭曲的面孔……她要生在那個年代,估計曼玉朝偉什麼的,都得歇菜了。

“都給我住嘴!”老太太猛的發出一聲大吼,楊氏和朱七娘立刻都噤了聲。

“有理不在聲高,吵什麼吵?你們倆再吵,我就讓你爹把你倆送祠堂去,讓族長和族老給你們評評理。”

一聽到“祠堂”兩個字,不僅朱七娘,就連楊氏都露出了畏懼的神色,看來這裡的祠堂,和中國古代的祠堂一樣,都不是什麼好地方。以前的時候,看電視也好,上網也好,都曾看到過祠堂的影子,林琪大概知道祠堂是祭祀祖先、商議事務的地方,還有權力懲處族人,別的不太清楚,象浸個豬籠什麼的,似乎都是祠堂裡的那羣老人商量後決定的。

對於這麼一個不講律法卻又權力威重的地方,林琪立刻下定決心,以後繞着那個地方走,不要沒事沾得一身灰。

“做媳婦就要有做媳婦的樣子,我還沒死呢,哪輪得到你們撒野?”老太太撩起眼皮,刀子似的目光不斷在兩個兒媳婦身上掃視,對她倆似乎十分不滿。

“孩子們在一起玩,哪有不打架的?老大家的,不管你是拉偏架還是想勸架,打孩子就是失了身份,讓人傳出去,你不怕被人笑話,我還嫌你丟我們老林家的人呢。以後你再打孩子,莫怪我家法伺候了。”

林琪一邊聽着,一邊暗暗點頭,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頭腦很清楚,分析的很對,批評的很中肯,看起來,老太太很明事理嘛。

她在這邊聽着,老太太又說道:“老三家的,你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放着家裡人不信,你去信外人,我們老林家是不是都對不起你呀,我們的話就一句也不能信了?”

啊?這話頭方向不對呀?

這可全是衝着那個便宜娘來的啊?

看來這個老太太,還真是糊塗了!

“就算是你大嫂打了二柱一巴掌,這長輩教訓晚輩,也是應該應份,他二話不說就把你大嫂撞個跟頭,這是忤逆長輩,這是孝道有虧。老三家的你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平日裡你爭強好勝也就罷了,把孩子還教成這樣,你可真真是好本事。”老太太一通話,字字帶血,把朱七娘氣得直哆嗦,但她兀自忍耐,仍是沒敢還嘴。

林琪緊緊的攥了攥朱七娘的手,朱七娘低下頭來摸了摸林琪的頭髮,手還是抖的厲害。

老太太還在炕上坐着,不緊不慢拉長個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孃家比我們林家過的好,你看不起我們林家。可你既然嫁進來了,就要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好好的相夫教子,可你看看,老三在你跟前連個屁都不敢放,我好好的孫子也被你教的忤逆不孝了,老三家的,以後你要再這麼不懂事,少不得我要把親家母請來,問問她是怎麼管教女兒的。”

這一通話,不僅明說朱七娘沒教養,還暗指她孃家沒家教,氣的朱七娘眼淚都下來了,叭嗒叭嗒的不斷滴在林琪的頭髮上。

林琪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太太是拿這件事當引子,要敲打孃家比林家高一頭的朱七娘。今天這事兒,不管朱七娘做的對還是錯,老太太要是存了要敲打她的心,沒理由找理由也要說朱七娘不對。老太太是當婆婆的,自然不願讓孃家比較富裕的兒媳婦壓在自己頭上,當然要找一切機會,全力打壓了。

見朱七娘哭了,林守平在炕沿上坐不住了,雖然沒敢立刻過來安慰妻子,可那眼睛不斷的往這邊瞟,關切之情顯而易見。

老太太看見兒子那沒出息的樣子,更是火上澆油了,於是更加嚴厲的訓斥朱七娘道:“去把二柱叫來,讓他給你大嫂磕頭認錯,還有你,給你大嫂敬杯茶說兩句好話,你大嫂摔了個跟頭,你拿五斤米麪過來,讓她好好養養身子。”

朱七娘終於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淚水嘩嘩的往下流。

林守平吶吶道:“娘,不過是孩子們打架,不關七娘的事。”

“住嘴!爲孃的說話,哪有兒子插嘴的道理?”老太太橫眉立目,一聲怒喝,嚇得林守平立刻就不敢再言語了。

怎麼的,被打了一巴掌,還要磕頭認錯,還要娘端茶認錯,還要賠五斤米麪?

老太太這事處理的可真“公道”,這心眼都偏到胳肢窩去了。

林琪是被火爆脾氣的林媽媽手把手的教出來的,雖不及林媽媽那樣厲害,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這種虧,說什麼也不能吃。

她左右看看,打算打個什麼由頭攪了這事,替朱七娘出出氣,壓壓老太太的威風,順便打擊打擊那個不講理的大伯母。

擡起頭來左右一看,正好看見大伯母洋洋得意的瞟朱七娘呢,林琪眼珠一轉,就有主意了。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出了點眼淚,立刻放開嗓子哇哇大哭。

她這一哭,把屋裡人都嚇了一跳,朱七娘連忙抹了抹眼淚,問她道:“丫,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又不舒服了?”

林琪一邊往朱七娘懷裡縮,一邊哭叫:“大伯母兇我,大伯母兇我。”

根本就沒有做過這事的楊氏自然不吃這個虧,銅鈴大眼一瞪,氣憤憤的指着林琪道:“小丫崽子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兇了你了,我連看都沒看你,怎麼兇你了?”

林琪一看她那手指都快指到自己的鼻子尖了,索性假裝躲藏,小腦袋左晃右晃,一下子把腦袋就晃到了楊氏的手上,然後一捂被楊氏手指碰到的地方,哭的更加淒厲了:“娘,大伯母打我,好痛,好痛……”

一見女兒哭的這樣厲害,再加上受了半天委屈了,朱七娘再也忍不住了,放聲長嚎:“大嫂,你對我不滿就行了,你嚇孩子幹什麼?我家五丫掉水裡,發高燒差點燒死了,你這個當伯母的沒來看她一眼就罷了,現在孩子還沒好利索呢,你竟然還嚇她,還打她,有你這麼當大伯母的嗎?”

眼眨着因爲懷裡這個死丫頭,到手的戰果就要飛了,楊氏不禁焦躁了起來,她一把捽住林琪的衣服,怒聲吼道:“你這個死丫頭瞎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打你了,是你的臉撞我手上了,怎麼是我打的你啊?”

就知道她這個脾氣肯定壓不住火,林琪等的就是她來碰自己。一見她真做過一副要打自己的樣子了,林琪立刻喉中咯咯咯作響,眼珠不斷的往上翻。

楊氏一看她這是要犯病,嚇了一大跳,立刻就鬆了手。

隨着她一鬆手,林琪眼睛一閉,就軟軟的癱在了朱七娘懷裡,再也不動了。

“丫,丫,你怎麼了?”朱七娘嚇壞了,瘋狂的搖晃着懷裡的林琪,見林琪始終不動,慌亂的喊道:“相公,相公,丫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要死了,相公,相公!”

林守平一個箭步竄過來,一看到孩子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也啕嚎大哭道:“丫,爹的五丫呀,你可千萬別有個好歹的呀。”

楊氏不知道孩子是暈了還是死了,她慌慌張張的的往後縮:“不關我的事,我真沒打她。”

見她這個時候還推諉責任,朱七娘大聲哭嚎道:“我的五丫啊,你咋這麼命苦呢,投生到這麼個窮人家,從小沒吃過一頓飽飯,發燒差點燒死了,都沒人去看一眼啊,病還沒好就被人打,我苦命的丫啊……”

林守平也向他大哥哭道:“大哥,咱倆可是一個爹一個孃的親兄弟,五丫可是你的親侄女啊,你就眼看着大嫂打她啊……”

林守業本來就覺得楊氏不太對,現在又聽到弟弟的哭訴,趕緊擡頭去找楊氏,卻見楊氏已經跑的沒影了。

“三弟,你啥也不用說了,是哥對不起你,哥窩囊,哥沒用,管不了這個惡婆娘……”林守業扶起弟弟,也是聲淚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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