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一會兒,林守平回來了,後面還跟着臉拉的老長的林老太太。
朱七娘趕緊過去打招呼:“娘,你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事叫我過去就行了。”
林老太太也沒理她,徑自坐到椅子上,待朱七娘斟上茶後,才緩緩開口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這麼大的事兒,不和我們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了?大丫是我們老林家的人,我和你爹是她親爺親奶,這事兒讓你說,我們管得上管不上?”
朱七娘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娘,我就是做不了主,這才讓他爹叫您去了嗎?您是大丫親奶奶,這事橫豎也越不過您去。”
見朱七娘態度這麼好,林老太太的臉色舒緩了下來,不過語氣仍是很嚴厲:“說說吧,你大哥和你大嫂這是發什麼羊角風了,要過繼大丫?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過繼不可,認乾親不行嗎?”
朱七娘趕緊把朱大舅的話複述了一遍。
聽完之後,林老太太才慢條斯理的說道:“照你大哥這麼說,這還真是爲咱大丫好,我這個當奶奶的,不阻孫女的好事。過繼這事兒,要是過繼兒子,是必須稟過族長和族老的,過繼女兒就不用了,女兒又沒入家譜。咱傢俬下辦了就是了。”
一聽林老太太竟然同意了,朱七娘是寡婦死兒子,徹底沒指望了。
看來,大丫是過繼定了。
既然連爺爺奶奶都同意了,林琪也本以爲事情到這兒就完了,可沒想到,老太太在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道:“不過這過繼,也沒有白過繼的。前幾年咱們村李寡婦過繼了一個侄子當嗣子,給了嗣子的爹孃二十兩銀子,還有三牲祭禮。嗣女雖然跟不上嗣子,可咱們辛辛苦苦養了十三年的大姑娘,沒有白白送人的道理。”
wωω▪ t t k a n▪ ¢ 〇 這番話一出,真是讓林琪眼界大開了,原來老太太不是因爲朱七娘把林瑜過繼出去而不高興,而是因爲沒把林瑜賣上價去而生氣呢。
看來老太太也是打算來分杯羹了。
林守平老實的過頭了,對自己的孃親也不敢隱瞞,在旁邊說道:“七娘他大哥是帶了東西過來的,沒有白要大丫。”
剜了多嘴的林守平一眼,朱七娘趕緊解釋道:“我大哥說的清清楚楚的,他們是來看五丫的,帶來的東西也是我娘讓他們給五丫送來的,過繼大丫的事,我還沒拿定主意呢。”
林老太太精明的眼光一直盯着朱七娘呢,朱七娘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她卻不動聲色道:“我怎麼聽老三說,大丫連頭都給你們磕了,連口都改了呢?那些東西要不是送的過繼大丫的禮,你能讓大丫改口?”
“大丫願意去,我大嫂一支使,她就給我們跪下了。我本來就不同意把大丫過繼出去,那是我閨女呀,我哪捨得呀……”朱七娘說着說着,淚又掉下來了。
“哭什麼哭,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有什麼捨不得的?”林老太太大喝一聲,止住了正在哭泣的朱七娘,然後厲聲道:“明兒個你就回一趟孃家,和你大哥大嫂說,咱們老林家養了十三年的姑娘,沒有白給他家的道理,讓他們拿十兩銀子和三牲祭禮過來。明兒個你先把大丫領回來,不見錢禮,大丫就不能過去。”
林琪這才真正看清了林老太太的居心,原來孫女在她老人家眼裡,根本就不是親人,是明碼標價可以賣出去的貨物。林琪頓時下了個決定,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裡,自己還是好好掙錢養活自己吧,省得哪天幾兩銀子就被人賣了。
聽林老太太讓自己回孃家要錢,朱七娘就覺得有點尷尬,再說了她本就不樂意把女兒過繼出去,不由哽咽道:“我明兒把大丫接回來是行,接回來了,我就不讓她去了,好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捨不得把她過繼出去。”
聽到朱七娘說不想把大丫過繼出去後,林老太太氣的眉毛都豎起來了:“你個笨東西,你也不算算,大丫要不過繼過去,能找着什麼好人家?總不過和你們一樣窮的掉渣,連個正經聘禮都拿不出來,咱們多少還得陪點嫁妝。要是過繼出去了,咱們既能得過繼銀禮又不用陪嫁妝,這是多好的買賣?再說了,得了銀禮,光我一個人花嗎?大頭還不是給你們?你們用那幾兩銀子再起間房子,二柱說大就大了,你們就這一間房,娶來媳婦往哪放,放豬圈嗎?”
老太太一頓猛訓,最後幾句二柱娶親的事,真真正正觸動了朱七娘的心事。
二柱已經十二歲了,還有三年十五歲,就可以娶妻成家了。
可現在,自己家七口人在一個屋裡擠着呢,二柱娶妻,是真沒地方住了。
本來她就一直在和林守平商量,再起間新屋呢,可惜手裡的錢不夠,這房子就一直沒蓋成。
如果大哥真給銀禮了,那起兩間新屋是沒問題的,二柱三柱就可以都解決了。
想到這裡,朱七娘擦乾了眼角的淚,沒再吭聲了。
林琪卻在旁邊看得心底直冒涼氣,爲了二柱,這哭得撕心裂肺的朱七娘也同意把林瑜賣了?
這可是親孃啊,爲了兒子也可以捨得女兒。
林琪的心,撥涼撥涼的。
掙錢,一定要掙錢自己養活自己,這個世道,誰也靠不住。
親生爹孃又怎麼樣啊,爲了兒子,隨時隨地可以犧牲女兒,她可不想當被賣的那一個!
見兒媳婦服軟了,林老太太滿意的笑了,站起身來道:“這幾天你爹身子不好,不思飯食,我正思量讓你們給你爹買點果子點心墊補墊補呢,既然你家有現成的,我也來了,就順便給你爹拎點回去吧,也是你們的孝心。”
林琪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隨便找個理由就要人家的東西,這可真是窮瘋了。
既然老太太開口了,朱七娘再不願意也得把東西拿出來了。
那個放東西的籃子,朱七娘是藏到櫃子裡的,老太太坐的椅子,也是在櫃子旁邊放着的,當朱七娘開櫃蓋去拿東西的時候,老太太那兩隻眼睛如雷達般就一直在掃視着櫃子裡的東西。
見婆婆盯得緊,朱七娘也不敢做假,只得將籃子拎了出來,放到櫃子上:“都在這兒了,一共這點東西,說是五丫病了,我娘讓送來的。”
“是看五丫的最好,這麼點東西就想把我孫女要過去,可是門都沒有。既然五丫病着呢,我就少拿點,讓你爹嚐個鮮就行了。”說着話,老太太拿了四個蘋果一包點心放到了外面,從燒雞上撕下了兩個大腿一個雞頭也放在了藍子外面。
朱七娘見婆婆沒把燒雞全拿走,頓時就長出了一口氣,六柱饞得都流哈喇子了,雖說孩子吃不上雞腿了,吃雞肉也行啊。
可沒等她這口氣出完呢,林老太太拎起了籃子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這籃子我先用用,等過幾天再給你送來。”
老太太如一陣風般,拎着籃子一路小顛着就走了,等朱七娘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以後,老太太已經沒影了。
林琪也傻眼了,這還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少拿點”,那多拿又該怎樣啊?豈不是全拎了去,一點不剩啊?
蘋果拿走了一半,點心拿走了一半,燒雞隻剩兩隻腿一個雞頭,那塊藍布也拿走了,籃子也拿走了……
朱七娘氣的渾身直哆嗦,回過身去在林守平臉上就撓了一爪子,大聲怒吼:“一個大老爺們,你怎麼這麼多嘴多舌,你那老孃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啊?蚊子飛過去她都得扯條腿,你看你看,這還剩什麼?”
林守平自知理虧,只是捂着被撓破的臉,一聲不敢出。
“你給我滾,滾你娘那去,和你娘過去吧?我和你過了十多年了,你竟然還不和我一條心,事事向着你娘。別的我就忍了,我孃家給五丫送點吃食來,你還讓她拿走多一半,你滾,你滾,你這個不中用的老爺們,給我滾遠點!”朱七娘連叫帶罵,連踢帶踹,把林守平踹出屋去了,然後啪的一下,把房門關上了,把林守平給關外面了。
林守平繞到窗根下,隔着窗戶叫道:“七娘,有事說事,你別生氣。她是我娘,她要拿什麼,我能有什麼辦法?你開開門,咱們慢慢說。”
朱七娘也不理他,氣呼呼的把兩個雞腿上的肉撕下來一半,分成五份,一個孩子給一點:“早知道那個不要臉的來,我還不如早早把燒雞給你們吃了。我可憐的丫頭小子啊,誰讓你們命苦,攤上這麼個不要臉的奶奶和不中用的爹呢。”
四個柱子接過雞肉,三兩口就吃光了,吃完後,還一個勁的舔手指頭,吮的手指嘖嘖作響,看樣子是連手上那點油漬也不放過了。
六柱吃完後,見林琪沒有吃,立刻撲過來熱切的盯着雞肉,討好的對林琪道:“五姐,你要是不吃,給我吧。”
林琪把手中的雞肉給了六柱,六柱剛要往嘴裡塞,朱七娘啪一下從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生氣道:“你五姐生病呢,你還搶她的東西吃,你咋就這麼饞呢,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把雞肉還給你五姐,滾一邊去。”
知道她心裡有氣,不管是林瑜還是林老太太,都讓她打心裡往外冒火,可不管怎樣,孩子不應該成爲她的出氣筒,林琪懶得理這個只會窩裡橫嘴上硬的女人,把雞肉塞給已經咧嘴哭起來的六柱,小聲對他說:“快去二哥身後吃去。”
六柱接過雞肉,一溜煙跑到二柱後面去了,還未站穩,已經把那些雞肉全塞到嘴裡去了,塞的兩個腮幫子鼓的都嚼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