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清越的好意,林琪自然是無比的感激,可惜感激歸感激,他終歸還是個孩子,除了暫時幫林琪解解心寬外,又能做得了什麼?
林琪苦笑了一下,從方清越手中慢慢縮回手,意興闌珊的說道:“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哪家的大家閨秀不是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呀,我……已經習慣了!”
嘴上說習慣了,可自由了二十多年的心怎麼可能習慣?
養鳥的人都知道,自家孵出來的小鳥,總是容易養活,因爲它從小在籠子裡關習慣了。可如果從外面捉幾隻鳥來放到鳥籠裡,有多一半的鳥會慢慢死去。因爲它們已經習慣在外面廣闊的天地裡飛翔了,猛的一下子把它關進這小小的籠子,它會因爲失去自由而亡。
林琪知道自己年歲漸長,在這個女子卑微的社會,總有那麼一天,得安安心心的待在後院裡,足不出戶。
她是有這個意識的,但卻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當朱七娘用這種粗暴的方式一下子將她關了起來,這實在是讓她無法接受。
她分析了朱七娘的種種心理,也在說服自己說朱七娘是爲了她好,可她仍是無法接受朱七娘將她關在後院,連前院都不讓她進這個事實。
大家閨秀們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二門可是指的前院和外院的門,而不是指的前院和後院的門。而且大家閨秀們雖然不出門,但一般人家都有花園,在無男客進花園的情況下,她們是可以去花園散心的。
不象林琪,她活動的範圍,就是那六間房,和一個三米長的小院子。
就象是在坐牢,甚至連坐牢都不如。
坐牢最起碼還能出去放放風,還有牢友可以說說話。
可林琪,除了同病相憐的半夏外,什麼都沒有。
說罷了飯,三四柱識相的離開了一會兒,將時間留給了許久未見面的林琪和方清越。
怕前院有人來,林琪和方清越回了後院。
剛從前院進入後院,猛烈的寒風打着旋就從這狹窄的小院子中呼呼刮過,飛砂走石刷刷的揚在窗戶上,打的窗紙簌簌作響。牆根下的花盆裡,早就沒有了夏日時的百花燦爛,只剩了枯枝敗葉在盆裡,在這寒冷的大風中,嘩啦嘩啦的搖動着乾枯的枝葉。
看見如此蕭條的景象,方清越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噤。
他無法想象,就這樣小的地方,林琪是怎麼熬過這在半年的!
林琪在旁邊看見他小臉都凍白了,不由催促道:“快走幾步,這穿堂風最冷了。”
方清越裹緊了衣服,跟在林琪後面,幾步跑進了房間裡。
一進屋,並沒有如他的房間一樣熱浪撲人,林琪的房間裡,仍是冷浸浸的,比外面強不了多少,只不過屋裡是沒有風罷了。
見方清越要脫披風,林琪趕緊制止他:“別脫,屋裡也不暖和,等我籠起炭爐,屋裡暖了你再脫。”
方清越有些不悅的說道:“這大冷天的,屋裡怎麼能斷了炭爐?半夏呢,告訴她好好當差,房裡的炭爐可是不能滅的。”
“大少爺,你以爲我家能和你家比呀?屋裡沒人,自然不能燒炭爐了,這樣省炭呀!”林琪也沒等半夏來,自己就點着了炭爐。
以前沒有半夏的時候,這活計都是她自己幹,所以做起來,倒也輕車熟路。
房間這麼冷,她還要自己動手幹活,方清越站在旁邊,心疼的看着她忙碌,臉上蹭上了灰跡,蔥白小手染成了黑乎乎一片,一股黑煙冒了出來,她躲閃不及,嗆得直咳嗽……
方清越抿緊了嘴脣,暗暗攥緊了拳頭。
五年,五年,還有五年,她就及笄了……
林琪點着了炭爐,見手髒了,就用盆裡的涼水洗了洗手。
數九寒天,這冷冰冰的房間裡,水已經微現冰茬了。
林琪幾下把手洗乾淨,草草用布巾擦了擦,然後迅速把手放到嘴邊,不斷的呵着氣。
方清越見她凍成這樣,幾步走上去,把她冰涼的手就攏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入手,是如冰般的涼。
這涼意,從眼前女孩的手上,傳到了他的手上,又傳到了他的心裡。
讓他火熱的心,瞬間冷靜了下來。
早晚……早晚會有那麼一天,他不會再讓她受任何的貧窮苦楚,他要讓她衣食豐足,安逸一生!
林琪不知道方清越在想什麼,只是覺得今天方清越的行爲有點反常。
大概是兩人總也沒見面了激動的吧!
林琪沒有想太多,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兩個相握的手上。
她的手倒沒什麼,而方清越的手背上,卻有一條深深的傷痕,橫貫了整個手背。
“你的手怎麼了?”林琪擡高方清越的那隻手,仔細察看上面的傷痕。
方清越不願讓林琪擔心他,使勁的抽回了手,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後,嘿嘿笑道:“沒事沒事,不小心弄傷的,已經敷過藥了,過兩天就好了。”
林琪見他說話時目光閃爍,言語不清,不由臉色一沉,鄭重說道:“別敷衍我,說說,這手到底是怎麼弄的?”
見林琪的表情很嚴肅,方清越也不敢再撒謊,卻仍是儘量用了輕鬆的口吻說道:“總不過是我那幫兄弟們乾的好事唄,前些日子我站在高凳上貼年畫,那幾個好兄弟在下面鬧着玩,把我從高凳上撞下來了,幸好我是個練家子,順勢一骨碌就站起來了,沒摔怎麼樣,可這手正好劃過一根釘子,就成這樣了。”
沒等林琪發表什麼意見,他卻是感激的對林琪說道:“琪琪,幸好小時候你讓我學武了,要不然,我早在這幫好兄弟手上,不知傷了多少次了!”後面的話裡,嘲諷和氣憤隱約可聞。
方清越的家世,經過這幾年的相處,林琪早就已經瞭解了。
說起來,方家在這城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了。
方清越的爺爺,是一個舉人,雖說舉人還不是官,但也足夠在這不大的城裡建立一點勢力了。老爺子是個精明人,短短几十年,掙下一個偌大的家業。
方清越的爹方文舉,雖沒有他爹能幹,但也算不錯,二十出頭中了秀才,雖說舉人考了十幾年也沒考中,但秀才也算是有點特權了,再加上他家又家財豐厚,所以小日子過的賽過神仙。
方文舉不缺錢,也不缺勢,所以在這城裡,頗有點呼風喚雨的勢頭,就連知縣老爺,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人不都說“暖飽思yin欲”嗎?
方文舉在暖了飽了之後,就開始往家裡一個接一個的娶美人了。
方文舉的正妻,是本城一個富戶的女兒,叫曲朝霞,和方文舉成親後,好幾年沒有子嗣。
方家本就方文舉一根獨苗,正妻生不出孩子來,自然是要娶妾生子的。
爲了子嗣考慮,方文舉一起納了兩個小妾。
這兩個妾倒也爭氣,一年之後,一人生了一個兒子。
正妻無子,妾有子。
再加上曲朝霞爲人嚴厲,不苟言笑,不爲方文舉所喜,所以她這個正妻,被兩個得寵的妾室冷言冷語指桑罵槐了好幾年。
在這幾年中,方文舉又陸續收納了兩個小妾,那兩個小妾也生了兩個孩子,又是兩個男孩。
妾均有子,而正妻無子,曲朝霞在府裡的地位,可想而知。
恰在妻妾鬥爭最厲害的時候,曲朝霞一直寄居在外婆家的最小妹妹曲晚煙回家了。
曲晚煙那年十五歲,正是一朵花開的最好的時候。
她長得也漂亮,清純柔美,纖弱如柳。
方文舉雖閱盡花叢,但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楚楚可憐的小美人,所以他對曲晚煙,一見傾心了。
爲了鞏固自己正妻的地位,在得知丈夫喜歡自己的妹妹後,曲朝霞給了爹孃一大筆錢,爹孃笑呵呵的,就將自己的小女兒,送給了大女婿當妾。
果然,曲晚煙進府後,極得方文舉的喜愛,而連帶的,爲他娶了心上人的曲朝霞,也得到了方文舉的感謝,在她房裡留宿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曲朝霞成親好幾年沒有懷孕,在妹妹進府後幾個月,竟然就出乎意料的懷上了,而且還一舉得男。
有了兒子在手,曲朝霞底氣也足了,在站穩了腳跟後,對衆小妾一律採取了高壓政策,這其中,不僅包括以前和她作對的那四房小妾,還包括她親自弄進府裡的來的親妹妹。
在她的高壓政策下,府裡頗平靜了幾年,可現在,孩子們漸漸長大了,特別是妾生的那幾個兒子,都比嫡子大,知道爭權奪勢了。而庶子們背後的小妾,也沒有一個不想爲兒子謀利益的,所以說,方府嫡庶之間的鬥爭,一點也不比皇宮裡皇子皇妃們差。
方府那個晚生的倒黴嫡子,就是方清越,而那個被親姐姐買到府裡當小妾的倒黴妹妹,就是幫林琪包紮傷口的晚煙姑娘。
在得知了方清越這傳奇的身世後,林琪第一個反應就是方清越他娘夠厲害,也夠狠心。
如花似玉的親妹妹啊,竟然生生的買過來給丈夫當小妾了,這一般人,估計是辦不成這事兒。
印象歸印象,林琪還沒多事兒到去管方家的閒事。
在得知方清越又被已經成年的哥哥們算計了以後,林琪除了嘆息,又能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又打雷了,今年打雷閃電多,可惜是光打雷不下雨,還是有點旱。
天天要回復鮮花和地雷,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說了,親們,看着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