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1月26日週六上午,天工社團再次漲分開始,京師大學文修專業就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看着死對頭一步步走向勝利,一步步達成自己的目標,將要把自己踩在下面……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明明到現在爲止,天工社團仍然才一千多分,跟他們之間還差了兩千分,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就是有了這樣的想法。
可能是因爲蘇進突如其來的那652分,可能是萬物生新添加的規則,它們都無可置疑地說明了一件事情——天工社團前進的路,已經被鋪平了,他們已經無可阻撓了!
明明還遠遠在前面,卻預感到了自己的失敗。難道他們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天工社團一步步接近自己,最後完成超越嗎?
他們很不甘心,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
有人偷偷地去敲了石志祥的辦公室,卻發現對方不在。他們這纔想起來,大師傅到這裡來了,可能會留一段時間,石志祥應該是去陪同他了。
大師傅的存在讓他們心裡又產生了一線希望。石家最厲害的人在這裡,難道他也會沒有辦法嗎?
石玉榮是石家的直系子弟,這種場合肯定一直是跟着的。於是有同學給石玉榮打了電話,問他該怎麼辦。
石玉榮語焉不祥地支吾了半天,最後終於把大師傅的話輾轉傳了過來——
隨他們去。
簡簡單單四個字,讓文修專業的大家都傻了眼。
這是什麼意思?
放着天工社團不管,由他們超車嗎?
堂堂京師大學的文修專業,全國排名第三的青年文修組織,要就這樣被一個同校的非專業社團超過?
文修專業一共1153名學生,而天工社團呢?只有六個人!
現在文修專業裡外,誰不知道天工社團當初怎麼建立起來的?
讓他們踩到自己頭上,是不是說明當初公開課上,馮劍鋒的做法和看法的確是錯誤的,而他蘇進……纔是對的?
大師傅的話讓文修專業的學生全部傻了眼。很快,他們徹底沉默了下去。有些人放棄了手裡的工作,有些人則默默地做着以前的事情,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大師傅跟錢校長私下裡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有着什麼樣的顧忌。他們只知道,大師傅默許了天工社團的存在,而他們心裡的信念,也跟着被動搖了。
他們反覆在心裡想着:難道蘇進是正確的?
難道我們修復文物的方式,真的是有問題的?
當然,會這樣想的只有其中一部分人,更多的文修專業學生,只是盯着吉光榜,或者咬牙切齒,或者抱着一線希望,祈盼他們趕緊停下來。
沒人留意到,信念動搖、對自身產生懷疑的,全部都是能力最強的那一批!
…………
這時,蔣志新正在校外跟一個人碰面。
那是校外的一個小麪館裡,這麪館店面破破爛爛,一個更加破爛的幌子支在外面,在秋風中飄飄蕩蕩,像是樹上最後的黃葉一樣,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
店面雖然破,但是店裡的顧客卻很多。
店門口有一個大陶罐,下面燒着柴火,罐子裡乳白色的湯汁翻騰着,濃烈的肉香從裡面飄出來,街頭街尾全部都聞得一清二楚。
很多客人都是被這香味吸引來的,到了之後纔會知道,這老闆很有個性,他沒有菜單,只賣一種面,就是豬骨面。吃他的面甚至要按他的吃法來,不加辣不加醋不加香菜,就這樣吃,愛吃吃,不吃滾。
在一碗麪面前,大部分人都是沒骨氣的。就算覺得老闆態度不好,多半也會留下來嘗一嘗。
然後通常這一嘗,他們就會變成這家店的常客。更別提,這面三塊錢一碗,二十年不變。
二十年前,三塊錢一碗的面堪稱天價,但到了現在,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但老闆仍然不緊不慢,一點漲價的意思也沒有。
這時,一個老頭子坐在桌子旁邊,慢條斯理地吃一碗麪。他吃得很慢,也很認真,好像吃完這一碗,就再也沒機會吃下一碗了一樣。不過也是,他已經非常老了,看上去比張萬生還要老個十年歲,皺紋在臉上壓出縱橫的溝壑,每一道都寫着年歲。
蔣志新坐在他對面,也在吃麪。年輕人吃得比較快,他很快就吃完了。他也不急,坐在對面靜靜地等着,看着老頭子的眼神非常尊敬。
總算,老頭子放下了筷子,繼續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去嘴上的油漬。然後他擡頭道:“小新啊……你想做什麼事情,就儘管去做吧。你知道,不管什麼時候,師父都是支持你的。”
蔣志新微微一笑,道:“我當然知道。不過師父的信任歸信任,這樣的事情,我總要先跟你說一聲。”
老頭子眯起了眼睛,盯着碗底殘留一層的乳白色湯液,有些悵然地道:“說了又有什麼用呢?你說的這個,是一朝一夕變成這樣的嗎?你的無力感,我再明白不過了。當初,我也是想要……”
他沒再說下去,兩條長眉毛向下耷拉着,看上去沒精打彩的。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既然想盡了辦法,也沒辦法從裡面改變它,那就……算了吧。你要做什麼,儘管去做。”
他擡起頭,注視着蔣志新。他的眼皮被皺紋一層層壓住,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縫,永遠都像是眯着的一樣。但這時,他僅剩一線的眼睛卻隱隱透出灼灼的神光,他的聲音也跟着變得堅定起來:“還記得你當初入門的時候,師父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蔣志新的目光變得幽遠,喃喃道:“修復之道路無止境,要永無畏懼,不斷向前。”
老頭子重重點頭,道:“對!這句話我當年告訴了你,現在還要再對你說一次。”
“修復之道路無止境,永無畏懼,永遠向前。”
他低下頭,端起桌上的碗,把最後一點的麪湯喝了下去。然後,他愜意地眯起了眼睛,感嘆道:“永無止境啊……”
這時,前面湯罐旁邊的麪館老闆——他的年紀也非常大了——猛地一回頭,中氣十足地大聲吼道:“吃完了嗎!吃完了不要佔位置,快走快走!”
蔣志新師徒倆有點狼狽地站了起來,灰溜溜地離開了麪館。
站在麪館不遠處,老頭子回頭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店面,感嘆道:“這面真不錯,可以再來。”接着他又嘆了口氣,道,“可惜,就不知道還能再來幾次了。”
蔣志新真心實意地道:“師父,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老頭子很不客氣地拍了一下他,道:“蠢貨,這時候應該問,師父還要不要再吃?”
蔣志新從善如流:“師父您還要不要再吃?”
老頭子拍拍肚子,搖了搖頭道:“算了吧,做人吶,要惜福!”
說完,他也不理蔣志新,搖搖擺擺地朝着街尾走掉了。蔣志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垂下了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這時,一顆雨點砸了下來,把剛又飄落的一片枯葉直接砸進了地裡。
…………
天工社團如同一輛戰車,前進的步伐不可阻止。
週六這一天,他們一天獲得的總分數是983分,除開論文的那652分,只有331分,看上去不是特別顯眼。
週日開始,他們就全力啓動了。他們修復的文物裡,一級文物的數量明顯減少,二級文物顯著增加。這讓他們的分數幾乎翻了兩倍,一天就拿到了854分!
如今,他們的總分一共達到了2635分,距離京師大學文修專業只有一千分之差。這樣一來,即使他們這周的平時五天仍然正常上課,只靠週末兩天,仍然可以超過京師大學文修專業無疑!
不過兩週時間而已……原來,蘇進的小目標,真的只是一個“小目標”!
京師大學文修專業的學生們更加頹靡,而他們的師長們一直像是沒感覺到一樣,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有少數幾個老師出面,安撫了一下自己的直系弟子。
至於那些並非從小親傳,而是京師大學錄取或者轉專業過來的學生,本來就是文修專業裡的底層,誰會在意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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