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反對,全票通過,一羣人立刻站了起來,打車去了電視臺。石永才猶豫了一下,也風塵僕僕地跟着一起去了。
現在正是晚上十點,即使是帝都,車流量也減少了下來,一路順暢,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已經出現在了電視臺門口。
蘇進打了個電話給謝幼靈,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對面接得很快,但傳來的是謝進宇的聲音:“小蘇?我們還在電視臺裡面,節目剛結束,幼靈在接受兩個小採訪……怎麼?剛纔的節目你看見了嗎?”
蘇進道:“我看見了。”這個時間段了,電視臺門口還是人來人往,大部分人胸前都掛着吊牌,蘇進以前也經歷過這種場面,知道沒有吊牌的人是不能進去的。他問道,“我現在在電視臺門口這裡,謝叔,你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出來?”
謝進宇吃驚了:“你過來了?這……”他捂着話筒,跟對面說了幾句話,然後道,“我問了一下工作人員,那邊說大概還有十分多鐘就結束了。畢竟只是小學生比賽,規模比較小。”
蘇進笑了起來,道:“那好,我們在這裡等你們,一會兒門口見。”
“你們……”謝進宇注意到了他話裡的這個詞,不過沒有多問,只是應道,“好,那你稍等一會兒,我們一定會盡快的。”
蘇進想了想,叫住正準備掛掉電話的謝進宇:“謝叔,一會兒先不要跟幼靈說,等她出來。”
謝進宇一愣,笑了,爽快地道:“行,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蘇進轉頭,他們是分坐了幾輛車來的,這時所有人都到了。
他出來的時候心情有點激動,沒有多想,這時候看見一羣人站在寒冷的秋風裡,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抱歉,那邊還有點事情,還要再多等個十來分鐘。”
“你跟我們客氣個啥呢老大!”秋風寒冷,徐英的笑容卻暖得能熨帖人心。不光是他,周圍其他人也都是同樣的笑容。
他們這一路上,已經從柳萱那裡聽說了謝家父女跟蘇進的關係。老實說,挺讓人吃驚的。蘇進這個人,學識也好,氣質也好,哪裡像福利院裡出來的孩子了?
不過這樣說起來的話,倒的確沒有見過他家裡人給他打過電話什麼的……
只是瞭解了這個事實之後,他們立刻明白了謝家父女對蘇進的意義。
這纔是他真正的家人,而且,就今天在電視機裡出現的那幅剪紙來看,謝幼靈小姑娘也的確擔得起蘇進這樣的看重。
嶽明往四周看了一眼,指着前方說:“這裡人太多了,到那邊去等吧。”
電視臺前面有一個小花園,把大樓跟外面的馬路隔了開來,嶽明指的就是花園裡的一個小亭子。夜了那裡沒人,又正對着電視臺門口,出來的人一眼就能看見,的確是個不錯的落腳點。
大家立刻就同意了,紛紛向那邊走去。
深秋孤寒,可能是因爲人多了,亭子裡倒不如想像中那麼冷。大家說說笑笑,也不覺得寂寞。
石永才似乎有些落寞的樣子,一個人坐在亭子旁邊,倚着欄杆,孤零零地抽着煙。
蘇進跟柳萱一起,把蛋糕放在正中央的石桌上,然後一回頭,看見了石永才。
蘇進向柳萱示意了一下,走到石永才身邊問道:“你那邊是怎麼回事,要跟我聊聊嗎?”
石永才叼着煙,嗤笑了一聲:“還能怎麼回事?剛纔你不猜到了嗎?我那日常任務失敗了,就這樣。”
蘇進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聽聽細節,還有……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石永才沉默地吞吐着煙霧,良久後才說:“我現在心裡亂得很,回頭想清楚了,再跟你說吧。”
蘇進看了他一會兒,石永才的表情倒不完全是落寞,有點興奮激動,又有點糾結,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沒理清楚一樣。他點頭說:“行,我隨時等着。”
他拿出手機,調出剛纔下載下來的視頻,拉到其中一個畫面,暫停下來,盯着看。
石永才往他的手上瞥了一眼,道:“這個小姑娘剪得真的很好。”
蘇進脣邊掛着笑意,輕嘆道:“是啊……”
手機屏幕很小,畫面細節有點不太清楚,但它的全貌此時早已烙印在了蘇進的腦子裡,此時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那是一幅a3紙大小的剪紙作品。
它不像普通剪紙一樣是紅色的,也不像上次植物園比賽臨時所用的白紙,而是一種彷彿特別印染出來的藍色紙張。這張紙的顏色深淺不一,底部藍得近黑,頂部淺得發白,中間的過程漸變得非常美麗。
謝幼靈用這張紙剪出來的是一個人像,準確地說,是一幅情景圖。
那是在一個窗邊,書桌前面,靠着一個年輕男子。他手裡託着一本書,正在凝神觀看。
窗外有一棵樹,長得極高極盛,幾枝樹葉彷彿要從窗戶裡鑽進來,撫上他的臉一樣。樹頂的天藍得近白,熾烈的陽光把光斑和陰影同時打在他的臉頰上,有一種格外寧靜的俊美。
整張紙是特別染出來的,漸變得不是特別規整。這幅剪紙作品巧妙地利用了紙張的不規整,把顏色較深的部位剪成了樹葉、陰影,顏色較深的部分則留成了光斑、書面,構思極爲巧妙,簡直有奪天工的感覺。
同時,這幅作品還巧妙利用了“隔窗斷”的特殊技藝,雖然只是一幅平面剪紙,看上去卻特別有立體感,它額外塑造出了一種仰望的感覺,好像這幕情景,是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擡頭看見的一樣。
而從這個角度,越發能感受到剪紙製作者對這個年輕男子的信賴與崇拜。說得誇張一點,那種感覺,真的就像信徒仰望自己的神明一樣。
聯繫到製作者本人,這個仰望者是誰,當然可想而知。同時,它又讓人生出一絲好奇,這個人究竟是誰,做過什麼事情,爲什麼能被謝幼靈如此愛戴?
而一個還是小學生的小女孩,竟然能剪出這樣的作品,無論技藝,還是其中包含的深厚感情,這個冠軍,她絕對當之無愧!
蘇進當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誰了。
不光是他,當時在旁邊的柳萱、徐英……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那外表、那氣質,年輕與成熟之間的矛盾感,一看就是蘇進,絕對不會有錯。
謝幼靈剪的就是蘇進,她就是想要在這種場合,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蘇進的感情。
難怪她會提前詢問蘇進喜歡什麼顏色呢,想必那時候,正在準備參賽的材料呢。在比賽前,她特意打電話給蘇進,也是想他能親眼看見吧。
蘇進的笑意加深——這真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他凝視着屏幕上的剪紙作品,目光遲遲不能離開。石永才站在他旁邊,就着他的手看着,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這時,一邊的方勁鬆突然道:“出來了!”
蘇進立刻走到亭子旁邊,往電視臺大樓的方向看去。果然,謝幼靈一隻手抓着父親的手,另一隻手抓着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樓裡走了出來。遠遠看過去,小姑娘興奮極了,正對着父親嘰嘰呱呱的說着什麼,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
蘇進遠遠地看見這父女倆,一股暖流打從心底升起來,臉上笑意忍不住加深,快步向那邊走去。
最近一段時間太忙了,一直沒時間聯繫他們,甚至連想起來的時候都不多。但直到這時候見面,他才意識到,這父女倆對他來說,的確擁有着不一般的意義。不光是因爲他們是“蘇進”的資助者,更因爲他們是現在這個“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親密接觸、親密聯繫的人。於是對現在的他來說,他們無異於真正的家人了……
首先是謝進宇看見了他。謝進宇頓時笑了起來,正準備說什麼,蘇進豎起一根手指,擋在自己面前。謝進宇立刻點頭,笑着低頭看自己的女兒。
謝幼靈轉着頭,跟父親說話,渾然毫無所覺。
蘇進大步走到謝幼靈身邊,一伸手,捂住了謝幼靈的眼睛,故意怪聲怪氣地問道:“猜猜我是誰?”
柳萱等人跟在蘇進後面,看見他這個舉動,紛紛意外地揚起了眉,對這父女倆在蘇進心裡的重要性有了全新的定位。
謝幼靈被嚇了一跳,小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蘇進的手背。
但緊接着,她就在蘇進的手掌下面綻開了一個全心全意、無比燦爛的笑容,大聲叫道:“是我的哥哥!哥哥,你來啦!”
蘇進放開手,謝幼靈猛地轉身,蹦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一聲歡呼,撲進了他懷裡。
蘇進摟着她的小肩膀,笑着說:“我在電視裡看見了你的表演,非常精彩!”
謝幼靈的額頭抵着他的胸膛,重重點頭,再擡起頭來,眼圈都有點發紅了。她用更大的聲音道:“哥哥,祝你生日快樂!”
不知爲何,可能是因爲太激動了,她的眼圈裡轉動着淚花,在電視臺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晶瑩。點點淚花襯在她燦爛驚人的臉頰上,像花上的露珠,美得驚人。
蘇進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估摸了一下那個位置,感慨地道:“一段時間不見,你長高了啊,長得真快……”
謝幼靈不以爲意地說:“我還會再長的,會盡快趕上哥哥的!”
蘇進朗朗笑了,道:“那你可得拼命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