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亞海的聲音迴盪在房間裡,過了片刻才消失。
蘇進只是平靜地擡着頭,看着他。
他微微皺着眉,突然問道:“可是萬一有呢?”
田亞海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問道:“有什麼?”
蘇進道:“漢墓。文安組中斷你們的進程,是因爲判斷這座漢墓是個墓羣,還有別的墓埋在下面。如果真有的話,你的開發會破壞漢墓,造成重大的文化損失……”
“那關我什麼事?”田亞海打斷了蘇進的話,態度非常輕慢地道,“不過是一些古代的破爛兒,你還真以爲有什麼價值?破壞了就破壞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進不愉地皺眉道:“那不是什麼破爛,是文物。它們擁有很高的文化價值和歷史價值,非常珍貴。”
“哦,我懂了。”田亞海道,“你是說它很貴是吧,那倒是。”他點了點頭,繼續道,“說起來,以前我也被人請去過,參加一個什麼拍賣會,拍賣的就是你說的什麼文物。的確挺貴,幾十萬,幾百萬,不便宜,看着也挺有意思。”
他身體前傾,按着餐桌桌面,問道,“不過,你知道這個湖心島,我賺了多少嗎?說出來嚇死你。你又知道,爲了那個馬王堆,我融資了多少嗎?哦,對了,我剛纔說過了。那你說說看,這文物什麼的,古墓什麼的,再貴能上億嗎?再值錢,能有這地值錢嗎?”
馬王堆漢墓,是世界考古史上的一大重要發現,裡面包含着無數世所罕見的奇珍。尤其是一號墓,無論是那具千年不腐的女屍,還是裹在上面、用現代技術也無法複製的素紗蟬衣,還是覆在內棺上面的奇罕帛畫,全部都是用“價值連城”四個字來形容,都顯得太輕的國寶。
億元?也太小看這馬王堆了!
田亞海說到這裡,仍然意猶未盡。他順手拿起旁邊一個空着的瓷制餐盤,在蘇進面前亮了一亮,問道:“這個盤子,你知道值多少錢嗎?我在萬國博覽會上買的,據說是老外一個什麼叫梵高的大師做的盤子!”
蘇進揚了揚眉,沒有說話,田亞海道,“這麼個破盤子,要了我兩百五十萬,也看不出哪裡好。”他揚起手,舉起那個盤子,重重砸在地上。這裡鋪着地毯,地面非常柔軟,盤子在地面上滾了兩下,一點事也沒有。
田亞海被激怒了,他彎下揀起盤子,重重砸在餐桌邊緣上。這一下砸得非常重,盤子的上半部分飛了出去。田亞海咧開一個笑容,又連砸了兩三下,直到把瓷盤徹底砸碎了爲止。
他舔了舔嘴脣,擡頭道:“看,兩百萬的盤子,我砸也砸了,你說那什麼漢墓,能有這個盤子值錢嗎?能被我放在眼裡嗎?”
他的眼白裡充滿了血絲,甚至有點瘋狂的感覺。
女僕早已退了出去,田永寧遠遠地站着,連靠近一點都不敢。
田亞海還沒完呢,他湊近蘇進,問道:“我聽說你是個文物修復師,是不是就是修這些破爛的?這個破盤子,你要不要修修看?修好了就是你的了,怎麼樣?”
說着,他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蘇進不動聲色,他喝了口蘇打水,把對話扯回了正題,道:“這樣說起來,原來田老闆還沒拿到所有的通行證啊。”
如果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該辦的手續全部辦完了,能夠完全合法地開發那片區域,他還來找蘇進幹什麼?還要他說什麼話,下什麼保證?
看來,在某個蘇進不知道的環節,他還是被卡住了,缺了最後一步!
田亞海臉部的肌肉一陣扭曲,片刻後又恢復了原樣,道:“只是一句話而已,蘇先生,我勸您最好還是乖乖地答應我,把它說出來。只要你說了,這幢別墅也好,別的什麼同價值的東西也好,只要你想要的,我就能幫你拿到。但是,如果你不說……”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目光中明顯流露出了威脅的意思。
蘇進彷彿毫無他現在正身處別人地盤上的自覺,彷彿有些好奇地問道:“也就是說,只有文安組確認了,馬王堆沒有別的漢墓,你們才能動工?”
田亞海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就算他不說,蘇進也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道:“這樣啊……看來我這個位置,還真挺關鍵的。”
田亞海聽出了一些不妙的感覺,他突然站起來,雙手扶在餐桌上,道:“蘇先生,我還有一件東西,要給你看看。”
蘇進問道:“哦?”
田亞海走到另一邊的櫃子旁邊,打開最上面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件東西,轉身重新走過來,把它放到餐桌上,推到蘇進面前。
蘇進揚起了眉,盯着那件東西,遲遲不語。
那東西黑色的,金屬製作,泛着森冷的光芒,非常精緻。但再怎麼精緻也掩蓋不了它的真實身份——一把槍!
蘇進注視着它,緩緩道:“我以爲,華夏是禁槍的。”
田亞海不置可否,道:“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的確是禁的。”
他擺弄了一下槍的位置,把它放到房產證的旁邊,雙手交叉看着蘇進,道,“這兩件禮物,蘇先生喜歡哪一樣?”
他眼白中的紅絲更多了,威脅之意再也不加掩飾,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
美食也好,壁爐也好,周圍金碧輝煌的裝飾也好,一切柔軟而美好的東西在這一刻全部褪了下去,露出了後面的冰冷的真實。
要麼答應田亞海的要求,拿到兩千萬的房子;要麼拒絕他,等着挨槍子兒。
蘇進只能在這兩樣裡面選擇,沒別的!
而他現在身處的位置,是遠在江中心的獨幢別墅,田亞海的地盤。寒冬時分,一路過來,幾乎連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這種情況下,不管蘇進受到什麼樣待遇,都不可能得到半點幫助,而在此之後,田亞海都有充足的時間慢慢處理。
蘇進注視着那把槍,臉上的笑容終於緩緩消失,與此同時,田亞海脣邊的笑意卻揚得越來越高。
過了好一會兒,蘇進擡頭,問道:“我必須要現在做出選擇?”
田亞海陰笑着看着他,道:“擇日不如撞日……恐怕是的。”
蘇進又問道:“如果這兩樣,我一樣也不想選呢?”
田亞海道:“這恐怕由不得你了。”
蘇進/平平地哦了一聲,偏着頭,彷彿思考了一會兒。
田亞海掛着得意的笑容,目光卻非常冰冷。
片刻之後,蘇進似乎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他站起來,道:“看來,我只有現在選了。”
他身體微向前躬,探向那本合在一起的房產證。田亞海緊緊地盯着他的動作,突然間哈哈大笑,道:“蘇先生果然識相……”
他話音未落,蘇進的手已經放在了房產證上。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並沒有把它拿起,而是再次向着田亞海面前推了推,道:“這個,我恐怕不能收。”
他的聲音簡潔而利落,像一把刀一樣,瞬間斬斷了田亞海的笑聲,讓他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蘇進把房產證推到田亞海面前,擡頭微微一笑,道:“讓田先生失望了,剛纔您敬酒,我沒有吃。現在罰酒,我也同樣——”
田亞海剛剛與他對視,眼前就是一花。剎那間,蘇進抓住燦爛的織綿桌布,把它掀了起來!
刀丸碗盤發出響亮的聲音,飛舞在半空中,剩餘的湯汁肉塊帶着濃重的香氣,跟着一起飛起。
田亞海一時間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但只片刻,兩個黑色加粗的大字就掠過了他的腦海。他心想:壞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很久以前,他可能身經百戰,身手不凡,但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把他改造得差不多了。他剛一後退,就被椅子腿跘了一下,險些摔了下去。
接着,他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涼冰冰,好像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與它貼到了一起一樣。他眼角餘光映入一抹銀光,帶着刺骨的寒意,讓他的脊椎根部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陣寒意,固然跟現在緊貼他脖頸的兇器有關,但最關鍵的,還是其中包含的殺意!
周圍的東西乒裡乓啷地掉了下去,摔了一地。昂貴的瓷碗瓷碗摔成了無數的碎片,四處飛濺。
田亞海只穿了一件睡衣,小腿上什麼也沒有,被碎片劃了好幾條血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了疼痛。
這一切只發生在頃刻之間,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田永寧完全沒反應過來,等一切平定,他定下神來,他才發現,自己的侄子兼老闆被蘇進用餐刀抵住了喉嚨,壓在了地上!
蘇進自從練習了戰五禽之後,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就又提升了不止一個臺階。而這一次,還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把戰五禽用於實際戰鬥。這一動起來他才發現,張萬生教他的這套功夫,果然天生就是爲戰鬥而生的。
它不光是模仿了各種禽類以及獸類,對人類的動作也有一定的把握。
他躍起來的時候,就看清了田亞海的動向。而對方接下來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蘇進的預判之中,他只需要對應着前進就行了。
如此輕而易舉地拿下對方,蘇進也有些意外。他半跪在地上,膝蓋壓住田亞海的胸口,右手餐刀壓住對方的咽喉,完全地控制住了他。
田亞海又驚又懼,啞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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