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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所有人註定無眠。
田亞海的行爲讓錢頭村的房屋被毀了一大半,村民們流離失所,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這時,舒倩迅速行動起來,她把村民們組織起來,全部帶回了馬王堆基地,騰出營房,把他們暫時擠一擠。
周離的直升飛機把幾個不同來歷的嫌犯全部帶走了,也包括了田亞海那邊的人。
接下來,這些人會在他的監督下,接受訊問審判,最後該入刑的入刑,該賠償的賠償,絕對不會隨便放過任何一個人。
他向蘇進保證的時候,語氣斬釘截鐵,落地有聲。蘇進看着他堅毅的面容,心裡油然而生一種信任感,重重地點頭道:“嗯,拜託您了!”
周離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了飛機。
上去時,他詢問一樣地看向談修之。談修之思索片刻,還是跟蘇進打了聲招呼,跟着上了飛機。
他們並沒有就此離開,快天亮的時候,這幾架直升飛機又開了回來,這一次,它直接到了考古隊的指揮中心。他們給村民們帶來了大量臨時物資,讓他們能安全度過這一段時間。
太陽升起的時候,直升飛機開走了,村民們悲喜交加地站在大堆的物資旁邊,不知是什麼樣的心情。
突然,有人道:“今天是年三十哦……”
是的,今天正是除舊迎新,過年的時候。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新年啊……
談修之跟着物資一起回來,這一次,他沒有離開,而是暫時留在了考古基地。不過,他也沒有閒着,而是跟着舒倩一起,對現在亂哄哄的營地進行安排調度,直到讓一切井井有條爲止。
等到村民們終於熬不住睏意,一個個去休息的時候,他這才鬆了口氣,找到同樣忙了大半天的蘇進,問道:“你不去休息嗎?”
一整晚的忙碌還不算什麼,之前過於激動的情緒此時纔在蘇進心裡緩緩平復下來。他吐了口氣,又點點頭道:“要去的,你呢,接下來要做什麼?繼續跟週上校他們一起行動?”
談修之掏出一包煙,詢問一樣向蘇進遞了遞,被拒絕之後掏出一根,非常熟練地叼在了嘴上,點燃了。蘇進記得,之前跟他認識的時候,他沾點酒,煙卻是不抽的。看來這段時間,他也遭受了不小的壓力啊……
談修之吐出一口煙霧,道:“那邊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一點收尾部分。不過,這個文物盜賣集團規模不小,我們懷疑,除了現在抓到的這些人之外,它後面還有一根暗線,可能要利用一些手段才能捉住他們的尾巴。”
他彈彈菸灰,搖頭道,“接下來應該不會像之前那麼忙了,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
蘇進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談修之看他一眼,笑了笑:“暫時還沒有,捉拿嫌犯跟你日常做的那些工作,可是兩碼事。不過,如果還有技術方面的問題……”
蘇進接到:“隨時幫忙沒問題!”
兩人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伸出一個拳頭,拳面對了一下。
說起來很奇怪,他們倆的身份差別非常大,見面的時候也不算太多,這一次,又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但現在重新會面交談,卻一點陌生的感覺也沒有,好像是認識了很久的老友一樣。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談修之問了問考古隊現在的情況,問蘇進對新漢墓接下來的計劃——泉水把首席顧問的工作證都交給他了,這進一步確認了蘇進在考古隊的地位。新漢墓(一號墓)的開挖工作,以及方案設計什麼的,勢必是要他來負責的。
這一切,蘇進之前就有了一些打算,現在他簡要向談修之介紹了一下,談修之點點頭,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
抽完一支菸,兩人同時打了個呵欠。談修之直起身體,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今天是個好天氣,清晨的空氣非常透徹,薄金色的陽光從天頂直射下來,把積雪照得微金髮亮,非常美麗。
但是,雪在看不見的地方融化着,讓空氣更加冰冷,呼吸間的白氣更濃了。
談修之向蘇進擺了擺手說:“我去睡會兒,接下來要忙的還多着呢。”
然後,他也不等蘇進回答,就對着另一半吆喝着問道:“舒妞兒,有我睡覺的地方嗎?”
舒倩也喊了回來:“早就安排好了,談少,沒空牀了,跟別人擠擠吧?”
談修之這段時間都是艱苦過來的,也不在乎這個,擺手說:“隨便隨便,現在我恨不得栽在地上就睡……”
蘇進轉頭一看,果然,他的眼睛下面有着濃厚的青黑色,顯然不止熬了昨天一夜了。
談修之很快離開了,臨走時,還囑咐蘇進不要仗着自己年輕隨便亂來,一定要抽空休息一會兒。蘇進心裡隱有熱流流過,笑了一聲,點頭保證。
很快,這裡就只剩下了蘇進一個人。
他沒有像他保證的那樣馬上去休息,而是邁開腳步,緩緩走到一邊的山石上。
這裡算是一個小懸崖,下方是一片小樹林,樹林後面往遠處,就是錢頭村了。
陽光照在樹梢的白雪上,泛起一陣陣薄薄的金色,美麗而寧靜,好像昨天晚上的一切吵鬧、一切醜惡全部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那後面就是錢頭村,下方就是傳說中的馬王堆一號墓,墓中躺着神秘的辛追夫人……
現在一切總算塵埃落定,接下來就要進行進一步的勘探與測量,撰寫開掘方案了……
不知不覺中,蘇進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背後響起腳步聲,他纔回過神來,轉過頭去。
一看見對方的面孔,蘇進有些意外地問道:“四牛?你怎麼還沒有休息呢?”
四牛憨厚地站在他背後,撓了撓頭,道:“睡不着……”
四牛穿得不是太厚,基地食堂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沒有關,給村民們提供熱水什麼的。蘇進一指那邊,道:“外面太冷,過去坐吧。”
他一邊帶着四牛往那邊走,一邊對他道:“昨天晚上多謝你了,及時把張前輩他們帶過來,讓事情板上釘釘。”
四牛搖頭說:“沒,而且我們也來晚了……”
今天早上來到基地之後,他聽同村說過了昨天后來發生的事情。同村當時還心有餘悸,對他說,要不是千鈞一髮之際當兵的及時趕到,蘇進他們說不定真的會有危險!
同村那人有些不可理解地說,當時大家都顧着保命,蘇進爲什麼就會衝上去呢?
文物再值錢,能比得上人命值錢嗎?死了,那就什麼也沒有了!
事實上,當時像這樣想的,絕不止他一個人。但四牛聽在耳朵裡,卻有了一些別的想法。
兩人走進食堂,桌子旁邊一個小女孩一眼看見蘇進,眼睛頓時一亮,立刻站起來跑了過來,叫道:“阿哥!”
蘇進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迴應道:“二丫。”
錢二丫的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沾着米粒,顯然剛剛吃完早飯,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蘇進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熬了一夜,沒有發燒什麼的,總算是放了心。
“哥哥好。”同時,另一個小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一個年紀大點的男孩牽着另一個更好的女孩子,一起走到蘇進面前。男孩扯了扯妹妹的手,道,“囡囡,跟哥哥說謝謝。昨天晚上要不是哥哥,你的命都沒啦!”
小女孩的臉蛋也紅撲撲的,好奇地看着蘇進,小聲說:“謝謝阿哥!”
蘇進笑了起來,帶着這一大三小坐到桌子旁邊,問他們吃什麼,正要去端,二丫小鳥一樣地蹦了起來,主動道:“我去端!”
四牛猶豫了一會,也跟了過去。
蘇進阻止不及,只能任由他們去了。
這時,村民們大部分都已經去休息了,但食堂裡還剩了一部分。他們跟考古隊的工人們坐在一起,捧着熱騰騰的稀飯饅頭什麼的正在吃,眼中的驚悸漸漸緩和下來,顯得放鬆多了。
整個食堂裡熱氣蒸騰,到處都是小聲的低語,偶爾混合着輕輕的笑聲,嗡嗡嗡的,讓人感覺格外安心。
在這樣的氛圍裡,蘇進心裡殘留的最後一絲冰冷也緩緩消失了。他在椅子上放鬆下來,接過錢二丫端過來的一碗稀飯,微笑着道謝,讓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了。
滾燙的稀飯流進口中,讓口腔粘膜有些刺痛,但是非常舒適。錢二丫託着腮坐在他旁邊,全神貫注地看着他,突然問道:“阿哥,你之前說,想帶我出去上學。這個……還算數嗎?”
蘇進一怔,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嚥下口中的食物,轉頭問道:“當然算數的。你已經考慮好了?”
錢二丫停頓了一會兒,輕輕一點頭。她的眼中閃着光,道:“有點捨不得,但是,我想成爲阿哥這樣的人!”
聽見這話,蘇進露出了今晚以來最燦爛、最喜悅的笑容。他擡手摸摸她的腦袋,道:“那你要加油啊。”
“嗯!”錢二丫重重點頭,兩人相視而笑。
四牛在一邊羨慕地看着他們,他猶豫了半天,突然出聲道:“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他對着蘇進鼓勵的目光,那句在心裡盤旋了好久的話,終於被說了出來:“我也可以嗎?我能跟着小蘇老師你,學習文物修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