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9 祈年殿前

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在青石板路上,向着祈年殿而去。

隊伍裡寂靜無聲,只有最前面的齊九段拉着雷寶兒的小手,不時說着什麼。

蘇進仍然走在他們的身後,剛纔他在人羣的後面看見了天工社團的社員,他們身邊還有好些生面孔,都是生氣勃勃,跟身邊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表情。

蘇進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卻不好過去打招呼,只能用眼神向他們示意了一下。

天工社團的人重新看見老大跟九段一起出來,非常興奮,好幾個人都向蘇進豎起了大姆指。

蘇進只是笑笑,旁邊其他人看見了,卻同樣又是嫉妒又是不屑地多看了他們幾眼。

齋宮在天壇的西邊,祈年殿則在天壇的中軸線上。它們和皇穹宇、圜丘以及神樂署一起,組成了天壇最核心的五座建築。

但要說到核心之核心,還得屬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

這三座建築連成一條直線,正是天壇的中軸線。

明清時期皇帝祭天,齋宮和神樂署都只是配套設置,正式儀式從祈年殿開始,經過皇穹宇,最後在圜丘完成。

現在看上去,驚龍會也要沿着這樣的路線走一圈……倒真是有意思得很。

隊伍進行的速度不快不慢,沒過多久,上千人已經來到了祈年殿前。

而此時,殿前的廣場上,另外還聚集了很多人,他們同樣整齊列隊,呈扇形分佈在祈年殿前。蘇進看看前方,又回頭看看身後的隊伍。

果然,驚龍會是文物修復屆一年一度、最大型的盛會,看上去的確是絕大多數修復師都到了。

隊伍到達殿前,自有身穿制服的協會成員上前,指引他們如何列隊。

齊九段仍然拉着雷寶兒的小手,又轉身向蘇進招了招手,道:“小蘇,跟我們來。”

這時,又一個錦袍青年剛好走到他們身邊,聽見這話,表情異樣。

他留意多打量了蘇進一眼,又轉向齊九段,小聲而恭敬地提醒道:“大師,真函成員,自有所屬的位置……”

“嗯?”齊九段聽見這話,立刻發出這樣一個聲音,看向了他。

他並沒有刻意流露喜怒,錦袍青年卻先是一驚,然後向後退了一步。片刻後,他爲難地道:“既然大師有吩咐,那我就去安排一下,挪動一下真函成員的位置……”

“嗯。”齊九段仍然不辨喜怒,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錦袍青年卻像是受到了褒獎一樣,迅速退了下去,安排去了。

齊九段對蘇進的態度明顯跟對別人的不同,他笑着向蘇進招招手,空着的那隻手拉上了他的,笑道:“聽說你的事情之後,我就想見見你了。今天也算是個好機會,你有什麼打算啊?”

蘇進淡定自若地笑笑,道:“當然還是準備考下段的。”

齊九段笑得很愉悅:“當然,當然。有個段位,行走起來也比較方便,這樣很好。那不知道那一位在想什麼,有他在,開個口,額外幫你開個口子,提前定下段位又有什麼不行?”

每年定段考試的機會只有一次,就是在龍擡頭之日。但在齊九段說來,讓文物協會破例,也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蘇進笑了笑,道:“是我沒打算這樣做。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些事情,還是講講規矩比較好。”

齊九段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祈年殿建在高6米的三層漢白玉圓臺上,每一層的周圍,都有白石雕欄環繞,這個圓臺,就是祈谷壇。

齊九段一邊跟蘇進說話,一邊攜着他跟雷寶兒的手,帶着他們走上了祈谷壇。

6米的高度不算太高,但整個天壇的地形都非常平整,站在祈谷壇上,背靠高聳而起的祈年殿,面朝廣闊無垠的蔥鬱柏樹林,腳下是排列得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黑色人頭,那種感覺難以言喻,好像真的站在了衆人之巔一樣。

這一刻,即使以蘇進之心境,也忍不住略微浮動了一下。

但他畢竟不是第一次站到這個位置,心性又極爲堅定,只一瞬間,他就恢復了平靜,環視四周之後,目光重新落在了祈年殿上。

他微微有些驚訝。

毫無疑問,天壇也是經歷了無數時間的古建築,無數風霜雨雪、無數戰火侵襲,在兩個世界,它都曾經遭遇過嚴重的破壞。

在蘇進上個世界裡,天壇爲明清兩代皇帝祭天之所,八國聯軍給它造成了重大破壞,讓它變得破敗不堪。袁世凱復闢之後,他想當皇帝要祭天,稍微整飭了一下這裡,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到上個世界30年代,天壇用地被侵佔得非常嚴重,建築傾圮破敗,四處雜草叢生,完全不復當年光景。

35年,舊都文物整理委員會成立,簡稱文整會。文整會特地聘請了朱啓衿、樑思成、劉槨楨、林徽因等古建專家,前來修復天壇。歷年一年時間,天壇被整修一新,林徽因更在祈年殿上留下了極爲出名的那張照片。

90年代/開始,國家重新啓動天壇修復計劃,同時爲它申請了世界遺產。這一次修復的規模與力度更大,真正讓天壇恢復了當年的面貌。

而現在,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文物保護很成問題,連故宮都幾成廢墟的世界,天壇卻跟蘇進上個世界的樣子差不多。

看上去,它應該是經由文物協會之手修復的,當然協會修復它之後,也佔據了這塊地盤,把它當成了自己的老巢。但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無疑都是一樁天大的功德。

但是說起來,祈年殿和齋宮正殿雖然同樣身爲無樑殿,但一個是用楠木柱與枋桷相互銜接支撐屋頂,另一個則是相對比較簡單的拱券結構。兩者的建造難度相差極大,修復難度也可想而知。

上個世界裡,爲了修復祈年殿,文整會的成員查閱了大量資料,做了無數工作。

現在現在在蘇進眼前,文物協會能把它修復得這麼好,還真的很有幾分真本事啊……

蘇進正在想着,一低頭,正好看見前方的雷寶兒。

祈年殿這樣的建築,無論什麼時候站在它面前,都會被它的宏偉與巧妙所震驚。雷寶兒和齊九段也是一樣,他們正同樣擡着頭,同樣目視祈年殿。

但是,兩人臉上的表情卻截然不同。

齊九段是最純粹的欣賞與喜悅,甚至還有一些沉迷——沒有對文物極度的喜愛與沉迷,他是絕對不可能走到九段的位置上的。

而雷寶兒卻截然不同。

他胖乎乎的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看着眼前的建築物,甚至流露出了一些仇恨的光芒。他白白胖胖的小手同樣握成了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皮肉裡。

只要站在蘇進這樣的角度,留心去看,就會發現,這個不過十三歲的小孩子,正強行壓抑着心裡的情緒,讓它不表露出來。

不管這出自什麼樣的原因,一個孩子會有這樣的舉動,都會讓人覺得心疼……

這時,齊九段全神關注祈年殿,難免忽視了旁邊的孩子。蘇進向旁邊邁了一步,握住他軟綿綿的小拳頭,把它包裹進自己的掌心。

雷寶兒猛地一驚,轉頭去看蘇進。可能是蘇進臉上的什麼表情觸動了他,他的眼圈突然一紅,然後低下頭去,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片刻後,他才緩和情緒,重新擡起頭來,那種壓抑的感覺已經徹底消失了。

“不管什麼時候看祈年殿,都實在讓人讚歎。”

“是啊,我們現在是有跡可尋,這樣無樑無檁的建築,古代工匠是怎麼想出來的?簡直難以想象。”

旁邊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對話聲,聲音不大,但在這個時候,還能如此坦然交流的,本來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蘇進放開雷寶兒的手,轉過頭去,看見兩名老者正站在他們旁邊,負手於背,正一邊欣賞祈年殿,一邊讚歎。

他們的胸前同樣佩戴着仙鶴徽章,又兩名九段。

蘇進想起之前進門時聽到的話。每年龍擡頭驚龍會,大概會有三名九段到此參會。

對於所有段位比較低的修復師來說,這都是天大的好機會。

不說收徒拜見指點這樣的大好事,單是能見他們一面,回去都能吹噓好一陣子了。更別提,驚龍正儀,也就是驚龍會開幕式上,九段大師會當衆修復一件文物,作爲儀式的一項環節。

多少人前來驚龍會,就是爲了這一個環節?

能從中有所感悟,學到一星半點,未來的一年、不,十年,說不定都能受用無窮。

即使以蘇進的層次,對於這樣的當衆演示,也是很期待的。

這兩名老者欣賞了一會兒祈年殿,轉過頭來。他們看見雷寶兒,走過來跟小胖子打招呼,態度非常熟稔。

這麼短一點時間裡,小胖子已經收拾好了心情,笑眯眯地還禮,找他們要禮物,看不出一點異樣。

九段們笑呵呵的,果然一人送了一份見面禮。一把小玉劍,一面青銅小鏡,一方古印。同樣都是小玩意兒,但蘇進一看就知道,比小胖子之前贏來的那些還要貴重。

雷寶兒笑得非常討喜,一件件收了起來。兩名老者其中的一人,突然問道:“寶兒,你家裡那些東西,保存得可還好?”

聽見這話,雷寶兒的手一頓,表情立刻就是一僵。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球總出院回家了,雖然還在生氣,但精神狀態看着很不錯。

爲了慶祝它回家,今天加一更~~

感謝翩躚舞的捧場,感謝fatfox911、書中半日閒、北天冥河、蔣熙棠的天天支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