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評分的修復師一共有六個人,但其實任何人都知道,這是蘇進和長老兩方面的鬥爭。
只要有一個長老的分數超過了蘇進,他就失敗。同樣,只有他的分數超過全部的五個長老,他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這也是石六段左思右想之後,終於決定跟那個中年人打賭的真正原因。
以一敵五,蘇進的贏面真的不是太大。
剛纔的修復過程大部分人都是看在眼裡的,這個級別的戰鬥,他們不是很能判斷得出來,但就他們的眼力看來,兩邊的實力彷彿非常接近,分數也應當是很接近的。
沒想到許九段一上來,就給出瞭如此懸殊的評分!
蘇進49分,另一邊最高分的伍八段也只有40分。總分50分的情況下,就這就是階層之分!更別提許八段自己,還只被打了可憐的35分……
質疑將在所有的評分之後進行,許八段的臉色極爲難看,但也只能等九段們的分數全部揭曉之後才能說話。
慕影翻開第二張紙箋,這一次,她的表情略微有些驚訝,但也很快把分數報了出來。
“這是宋九段做出的評分。何七段:28分;陳七段:30分;伍八段:41分;樊八段:32分;許八段:45分。蘇六段:40分。”
慕影的聲音清脆清晰,上上下下都聽得非常清楚。
這分數一報出來,除了蘇進之外,其餘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一起看向了宋九段。
宋九段面如金石,看不出絲毫端倪。但是他的評分,已經充分說明了他的判斷。
他只給了蘇進40分,而給了伍八段41分,許八段45分。按照他的評分的話,蘇進這次奪段相當於就是失敗的,身爲擔保人,他一樣要付出連帶責任,被削減段位!
宋九段聽完慕影的話,微一點頭,表示肯定。
伍八段和許八段對視了一眼,臉上微露喜色。他們一起看向蘇進,卻發現蘇進仍然面帶微笑,好像並沒有因此受到任何打擊。
裝模作樣……兩人一起在心裡哼了一聲。倒是宋九段,真的人如傳聞一般的剛直啊……
慕影翻開了第三張紙箋。
“接下來是齊九段的評分。何七段:28分;陳七段:30分;伍八段:41分;樊八段:32分;許八段:45分。蘇六段:40分。”
又是一次驚訝。
齊九段評出的分數,竟然跟宋九段的一模一樣,一點差別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爲大家眼看着他們分頭寫下的分數,說不得還會認爲他們是商量好了的。
而同樣令人驚訝的,是他同樣給了伍八段和許八段更高的評分,超過了蘇進的!
第四張紙箋。
“接下來是嶽九段的評分。何七段:27分;陳七段:28分;伍八段:47分;樊八段:38分;許八段:48分。蘇六段:42分。”
又是一小陣喧譁。
嶽九段給蘇進的分數高了兩分,但同樣也給了伍八段和許八段更高的分數。
這三個九段……就這麼不看好蘇進嗎?
幾個長老各異,但總地來說,還是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
圜丘壇下方的石六段斜向中年人,特意盯了一眼他手上的鑰匙,眼中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最後是張萬生的。
慕影盯着紙條,露出明顯驚訝的眼神,甚至有些猶豫的感覺。
許八段眉頭一皺,道:“慕影小姐有什麼問題?”
慕影立刻搖頭道:“沒有。”她清了清嗓子,道:“現在是張前輩的評分。”
“何七段:15分。陳七段:15分。伍八段:28分。樊八段:8分。許八段:25分。蘇六段——”
唸到這裡,她的聲音還是有些動搖不穩。她深吸一口氣,才把最後一個數字念出來——
“——50分!”
前面的分數出來的時候,下方就已經開始議論,而當最後一個數字出現,小聲的議論已經變成了高聲的喧譁。
修復師們全部都瘋了!
張萬生竟然給出了樣的分數,是他的確憑心而論,還是——瘋了?!
“你瘋了!”
許八段陡然間勃然大怒,他上前一步,手指幾乎要指到張萬生鼻子跟前了。
“你還是九段墨工嗎?竟敢這樣打分!”
張萬生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開,慢悠悠地說:“我承認我是墨工,但我什麼時候是九段了?你文物協會的段位,跟我有什麼關係?”
許八段氣得臉色發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嚴格來說,張萬生的確不是九段,他從來沒有接受過文物協會的段位證書以及徽章。但是他怎麼說也是天工印的執掌者,文物協會真正頂峰上的人物,他怎麼能做出這樣不顧身份的事情來?
樊八段上前一步,拉住許八段的胳膊,淡淡地道:“許兄息怒,我們不是還有質疑的機會嗎?”
他的表情還算平靜,但眼中也同樣怒火熊熊,他提聲道:“現在五位裁判的分數已經全部出來,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質疑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問道,“說起來我還記得有一條規矩。裁判如果被三次質疑成功,就將直接剝奪段位,永無裁判資格,對不對?”
許八段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他點頭道:“沒錯,有這條。”
這也是對裁判的一個限制。通常奪段都是在驚龍會上進行,衆目睽睽之下,再加上這樣的規則,對裁判來說本身就是很大的約束了。
張萬生明明是把他們的話聽在耳朵裡的,這時卻哂然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感覺。
慕影深吸一口氣,宣佈道:“現在開始,被評分者可以向裁判發起質疑了。每人有三次質疑機會,可以針對任何一名長老提出來,請珍惜。”
其實這對蘇進來說有點不公平。
長老們五個人,每人三次機會,就是一共可以質疑十五次。但蘇進只有一個人,只能三次說話的機會。這對他的話語權來說,無疑是一次削弱。
但蘇進只是微微而笑,好像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公平的。他反而來擡了擡手,說:“前輩先請。”
許八段跟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先行發起質疑了。”
他一個轉身,面對着許九段,自己的父親,問道:“許九段,金陵大報恩寺琉璃塔的修復,在您眼裡只有35分嗎?”
許九段緩緩回頭過來,對着他搖了搖頭。他說:“不,這是價值50分,60分,甚至100分的修復,但我只能給你35分。”
“爲什麼?!”許八段又一個問題衝口而出。
“因爲你的修復,只值這個分數。”許九段平靜地說。
他注視着許八段,說,“大報恩寺琉璃塔修復,最關鍵的是擬圖還原。這項工作裡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
許八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這項工作,許家集全家之力,做了22年。這22年裡,他參與的時候的確不算太多,而是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家族的大業以及文物協會上。
他咬牙道:“這項工作我是參與得不夠,但是許家的興旺發達,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許九段只是看着他,臉上彷彿有些失望,沒有再說話了。
許八段的臉色時青時紅,張萬生突然在旁邊冷聲道:“我們可是文物修復師!”
文物修復師,首重修復,其餘的貢獻再大,也是不能給你個人的技藝進行加成的。
許八段微一垂眼,這一次,他轉向了張萬生,問道:“張前輩,第三個問題,我想問您。”
張萬生斜眼睨他:“你說。”
“您給我的修復評分25,我想知道你的評分標準!”
張萬生嗤笑了一聲,說:“那還要我細說?不過你既然問了,那我就說說吧。”
他轉向琉璃塔拱門,擡頭仰視着它。
金陵大報恩寺琉璃塔果然名不虛傳,它高約三米半,寬約兩米,內寬一點一米左右,弧形的拱門由上到下雕刻着雷公、飛天、以及三對一共六隻動物,兩兩相對。
拱門巨大厚重,上面的神像以及動物皆爲浮雕,或威嚴、或生動,線條流暢,極爲優美。
這座拱門是在衆人的眼光之下修復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它最開始是什麼樣子的。
那時候,雷公浮雕根本就不存在,飛天像浮雕磚頭部缺損,雙臂缺損,六隻動作裡翼羊的翅膀和腿不存在,象頭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這樣由無至有,由缺至全,都是許八段在無數人的視線之下修復完成的。
現在拱手氣勢雄渾,雕刻精細,完全可以透過它,想象到整座琉璃塔當年的繁複完美。
結果這種程度的修復,張萬生竟然只評了25分,如果50分滿分的話,這個分數連及格都拿不到!
張萬生端祥了一下拱門,道:“這25分裡,10分給拱門本身。金陵大報恩寺以及琉璃塔,那是傳說的建築文物,是華夏建築史上的奇蹟。不管是它的工藝,還是它的歷史價值,都可以拿滿分,這個毫無疑問!”
他開口就對大報恩寺琉璃塔誇了一通,許八段的心卻往下沉了一下。
十分給了拱門,那也就是說,他的修復只值15分?
張萬生看了他一眼,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