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 挑撥

樊八段再也無話可說,他默然退了下去,臉上彷彿有些深思與明悟。

而他這個舉動也充分說明,他認可了張萬生的打分。如果後面其他長老不能從此次奪段評分中搶得勝機的話,這幾位長老就要徹底被打落凡塵,奪去原有的段位了。而失去了段位的他們,理所當然不可能再擔任長老這一職務。五名長老同時落馬,文物協會,乃至整個當今文物修復界,就要至此翻天了。

然而,三個八段已經全部質疑失敗,剩下兩個七段,真的能推翻張萬生的評分嗎?

更何況,除了張萬生以外,其餘幾個九段給他們倆的評分也並不算高。

張萬生的目光移到何七段臉上,問道:“怎麼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事已至此,何七段臉上仍然掛着笑容。他向張萬生拱了拱手,道:“不才實力不濟,不過今天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五位九段共濟一堂,張前輩更是難得現身,實在是驚龍會上難得一見的盛景,令人榮幸之至!”

這話他朗聲而出,聲音洪亮,頓時讓不少人醒悟過來,紛紛點頭。

是啊,一次驚龍會能請出兩到三名九段已經算是勝利,當今天下九名九段,從未在正式場合全部聚齊,所以一直有着“王不見王”的說法。這次驚龍會能同時見到五位,已經非常罕見了。

何七段笑吟吟地說:“每次質疑,都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能獲得張前輩隻言片語的指點,指出自身存在的問題,又何惜屈屈段位?所以,我還是想向張前輩提出質疑,請張前輩指教。”

這段話他說得謙和至極,聽得人如沐春風,忍不住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也把雙方之間的火藥味沖淡了不少。

就連張萬生,也在脣畔露出了一點笑意,點頭打量了他一下,說:“官腔打得挺好的。”然後他臉色一變,又道,“前面做這麼多鋪墊,後面的話必定不太好聽!來吧,你要說什麼儘管說,我就在這裡接着了!”

何七段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再次露出笑容,再次拱手道:“那我就說了。我對張前輩給我自己的評分沒什麼可疑問的。在下實力有限,張前輩眼光銳利,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張萬生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何七段道:“我這聲質疑,乃是針對蘇進老師而來!”

果然,下面很多人都在心裡這樣說。

張萬生打量他,道:“繼續。”

何七段道:“張前輩給蘇老師這次修復打了五十分滿分,是覺得蘇老師這次修復十分完美,毫無瑕疵。但是……”他的目光轉到其他四位九段身上,道,“另四位九段墨工打了四十分至四十九分,顯然並不如是認爲,我很好奇,想知道其中原因。”

好奸詐,好狡猾!

何七段這話一出,下面的修復師們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前面三個八段提出的質疑全是關於自身修復的,結果被張萬生一個接一個罵得體無完膚,只能灰溜溜地退下去。他們兩個七段的修復明顯弱八段們一截,五個九段打下的分數都不算高,在這種情況下繼續這樣質疑,只會自找羞辱。所以他提出的質疑不可能關於自己,只可能指向蘇進。

但最狡猾的是,這樣的質疑他不是直接說出來,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九段們之間進行了挑撥!

到達九段這種地位,誰不是修復師之巔,誰不對自己的修復手藝以及眼光擁有足夠的自信?張萬生就算是天工印的執掌者,他真的能讓其他九段全部都心服口服嗎?

憑什麼只有他說的纔是對的,憑什麼只有他打出來的分數纔是權威?

他沒有直接質疑張萬生,而是借用了其他九段的分數來質疑。這樣一來,如果張萬生繼續正確,就會讓其他九段顏面無光,到時候反彈起來,四個對一個,張萬生真的能壓得住嗎?

張萬生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又笑了一聲,說:“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何七段謙和微笑:“張前輩謬讚,在下不敢當。”

張萬生纔不管他說什麼,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不是今天站在這裡,我可不敢相信你是一個修復師。只聽你說話,我還以爲你是哪裡的小官僚呢,還是不入流的那種!”

張萬生這話形同一耳光抽在了何七段臉上,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僵。

這時,許九段突然笑了一笑,對張萬生說:“奪段規矩,小何既然提出質疑了,那我們就回答一下吧。我先解釋一下我的分數。”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我打了四十九分,比滿分只差一分。這不是說我對小蘇的修復有什麼不滿。”他搖頭道,“我只是覺得月盈則虧,天道本就缺一,於是也留了一分的餘地。相比起張前輩,我還是太保守了,有所不如啊!”

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這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就是在說,他並沒有從蘇進的修復中看出什麼問題,只是出於保守的態度扣了一分而已。而就他本心來說,他也覺得蘇進這次修復完美無缺,堪爲滿分!

許八段聽見父親這句話,臉色突然微微一變,欲言又止。

其他三個九段則對視一眼。他們給蘇進的分數是從四十到四十二分,這分數雖然不低,但離滿分還有相當一段距離。顯然,他們是覺得蘇進的修復有問題的。

那麼,問題會是在那裡呢?

嶽九段正下臉色,張開嘴,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現在圜丘壇上正在奪段評分,壇下修復師們全部屏息凝神等着九段們精彩的辯論,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怎麼敢這麼嘈雜?

嶽九段眉頭微微一皺,擡頭看向遠方,突然“咦”了一聲。

此時也有不少人一起轉頭,只見圜丘壇對面,一行人正匆匆忙忙地穿過昭亨門,向着這邊走過來。

這羣人大約十幾個,從頭髮花白到銀髮蒼蒼,年紀已經全部不輕。而他們的腳步卻都很快,像年輕人一樣充滿勃勃生氣,極爲急切。

而即使這樣急切,他們的神態與動作裡仍然充滿着濃濃的書卷氣,一見就可以想出他們的身份——只有長年沉浸在書海中的學者,纔會擁有這樣的氣質。很明顯,他們都不是修復師,他們到這裡來做什麼?他們又怎麼能進來這裡?

衆人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釋,從圜丘壇廣場的另一邊開來了一輛轉播車,車上走下來一個彌勒佛一樣的胖子,快步向着這些學者迎了上去。

這胖子也不是文物修復師,但在當今文物修復界,他卻擁有着不遜於協會長老的地位與重要性。

杜維,文安組大組長,本次驚龍會的協辦者。很明顯,這些人就是他發話放進來的。

杜維跟那些老者會合,兩邊迅速交談了幾句。然後杜維伸出手,指向了圜丘壇。

修復師們的目光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上方,九段們和長老們的臉上也滿是疑惑,蘇進卻露出了明悟的表情,脣畔噙上了一抹微笑。

接着,杜維領着那羣人走向圜丘壇,人羣自然而然地給他們分出了一條道路。

老者們急切地跟着杜維走上圜丘,來到蘇進的面前。

當先一名老者約摸七十多歲,頭髮已經全白,他緊盯蘇進,開口先是一句問話:“道隱無名?”

他年紀雖大,中氣卻非常足,這四個字說得清晰而響亮,下面的修復師卻一個字也沒聽懂。

他們聽不懂,卻總是有人能聽懂的。蘇進鎮定自若地點頭,道:“對,道隱無名。”

他熟練地指向其中一個托盤,道:“那張帛書在那裡,各位可以親眼一睹。”

他這話一出,老者們頓時呼啦一聲,全部都衝了過去。他們緊緊圍着那個托盤,一邊看,一邊伸手指指點點。這些人裡好幾個的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表情,有的點頭,有的皺眉苦思,有的甚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顧自地爭論了起來。

下面的修復師全部都面面相覷,他們完全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究竟是在幹什麼。

何七段眉頭一皺,上前道:“杜大組長,請問這幾位是……”

杜維臉上帶着一種奇異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道:“我來介紹一下。這幾位是華夏科學院、京師大學、華夏大學歷史系、哲學系、文學系等學科的專家教授,他們在電視上及網絡上看見了蘇進老師的修復成果,特地爲此而來的!”

他指向那位七十多歲的老者,道:“這位姓司,華夏科學院院士,是王先永大師的親傳恩師!”

王先永是華夏有名的國學大師,在普通民衆中極有名氣,聲望極高。先前他赴劍橋大學華夏學系求學,曾經引起軒然大波,還引發了一連串關於華夏傳統文化是不是要完蛋的討論。

這位司院士,竟然是王先永的老師,今天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了這裡!

他明顯是衝着蘇進修復的帛書而來的,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何七段心裡突然升起了濃濃不祥的預感。

————————————————————

去旅行了一趟,坐了遊輪,看了海。大海真美啊,海上落日真美。

人生在世,就該到處走走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爲了大海,今天雙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