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進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可以讓疾步前來的那些保安聽見。
現在傳統文化保護運動正值熱點的時候,誰不知道文物是什麼,有什麼價值?就算不知道“不允許出境”是什麼意思,這五個字也足以說明一切了。
蘇進的表情非常嚴肅認真,他們的腳步也跟着一頓,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走上前來。
蘇進剛剛鬆了口氣,就看見保安跟那個胖子交換了一個眼色。這微妙的舉動讓他的心裡生出一些不祥的預感,他剛剛張嘴想要說什麼,手腕上突然一陣冰涼。另一個保安更加乾脆,在同伴與胖子交換眼色打招呼的時候,就已經掏出手銬,銬在了他的手上!
事發突然,蘇進不僅沒有慌張,反而臉色一沉,冷靜了下來。他沉聲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保安不容置疑地說:“在機場大吵大鬧,擾亂機場治安,按機場規定,可以被臨時拘留。把他帶走!”
後一句話他是對自己的同伴說的。胖子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另一名保安走上前來,扭住蘇進的手腕,就要把他押送離開。
蘇進不想走的時候,這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帶得動他。他瞬間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被暗中勾結買通的不止這個胖子,還有這兩個保安。甚而有之,他們一開始在周圍巡邏,保障的不是乘客的安全,而是這兩件行李的安全!
他身子一挺,在原地停留下來,提高聲音道:“你們這樣做是不合理不合法的!這兩件文物很有可能是我們的國寶,現在你們要偷偷地把它運輸出境……”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其中一個保安和那個胖子猛地一撲, 趴到他的背上,伸手去捂他的嘴。蘇進的手已經被銬住,行動沒有平時那麼靈活。然而他沉肩一甩,把那個胖子重重甩了出去,又重重一踹,把那名保安踹開。
兩個人倒在地上,狼狽地翻滾掙扎,一下子竟然爬不起來。
蘇進心裡對他們已經產生了一些怒意,下手絕不容情。沉肩甩出,他的胳膊肘順便砸中了胖子的胸口,下腳狠踹的時候,也是對着胖子的胸口過去的。
他擡起頭,看見另一個保安的臉色已經發白,他接觸到蘇進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大聲叫道:“來人啊,這裡有人搗亂,還襲警!”
這兩名保安雖然不是正規警察,但在機場執行任務時,等於警察的待遇。他這句“襲警”倒也並不過份。
他是對着對講話叫出來的,對面立刻出現了接連不斷的響應聲,顯然馬上將會有更多人往這邊趕來。
按理說,更多的外人來,蘇進越能講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眼角餘光再次掃了那個行李架一眼。
平頭年輕人顯然不是一夥的,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失措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又看向被打倒在地的同伴,並沒有趁亂把行李架推開。
那兩件貨物仍然好生生地放在架子上,被蘇進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兩個藤箱,一米二長度,一米高度,寬度約八十公分,非常巨大厚實。如果不是因爲旁邊有兩個把手,它們完全不像是被隨身攜帶着走的,而是應該被放在家裡的牀底下,好好收藏。
蘇進關注到的是藤箱的右側,那裡有一個標記。蘇進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個抽象化的洛陽鏟的標記。
他在上個世界裡曾經見過這樣的標記,它屬於一個大型盜墓集團。它內外勾結,犯下無數盜賣大案,國家和警方花了極大的力氣才破獲了其中的一部分,還有相當一批人逃離在外。
這些無恥之徒大批量把國內的文物向國外運輸,造成了無數寶物的流失。即使在上個世界,蘇進每每看見那些文物的列表,都覺得痛心疾首,恨不得親自上陣,把他們捉拿歸案。
蘇進也沒想到,在現在這個世界,他又看見了同樣的標誌。那個洛陽鏟的形狀稍微有了些變化,但大體上仍然一樣。最關鍵的是,這種類型的藤箱,本來就是盜墓賊用來盛裝文物——還是價值比較高那種文物的。
現在它們一起出現在蘇進的眼前,還擺明了是運往國外的,蘇進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都要先把它們扣下來。
就算他是誤會了,這兩箱文物其實是已經獲得許可了的,他也要親眼認證一下,絕對不能在這方面出錯了!
他原本只是猜疑,機場工作人員要麼聯繫貨主提供出入境許可證,要麼他來聯繫文安組進行檢驗。如果沒問題,那也只是延誤一班機而已,完全可以彌補得回來。
但現在,這個胖子的表現,還有這兩個機場保安的表現讓蘇進更加堅定了心裡的想法。
沒錯,這兩件行李一定有問題,他把它們扣下來是對的!
按理說,他的道理分明,這樣的事情很容易說清楚。只要有無關第三方來了,蘇進一解釋,對方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但現在,這保安這樣理直氣壯地主動叫人,蘇進突然開始有些不太能確定了。
來的這些人,真的會是“無關第三方”嗎?
蘇進眉頭緊皺,他快步走到行李架旁邊,一把抓住那個金屬把手。
他的手被銬住,這個動作做起來有點困難,但他還是非常堅決。
他所處的地方相對比較偏僻,來往乘客比較少。他要把它拉到人更多的地方去。如果機場方不靠譜,他就只能利用輿論的優勢,暫時把它們扣下來了!
結果他剛剛一拖,他的手就一沉,另一個人在對面扯住了行李架,阻止了他的行動。
蘇進轉頭看去,那個平頭年輕人有些疑惑又有些緊張地說:“這位先生,這是其他乘客的行李,在我們那裡辦了手續的,您無權把它帶走!”
蘇進說:“可是這是非法的文物,如果上了飛機出境,那就來不及了!”
平頭年輕人也有點猶豫,但還是很堅持地說:“您沒有證據。”
沒時間解釋了,蘇進也顧不得那麼多,他說了一聲“得罪了”,竄到對面,抓住平頭年輕人的手腕,輕輕一扭。那年輕人痛呼一聲,手下意識地放鬆,蘇進拖着行李架,轉身就走。
“就是他!把他留下來!”
保安在蘇進身後大叫,他目光一掃,果然又有五六個警察一起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詢問是怎麼回事。
保安嘴上大聲說:“這個人咆哮機場,擾亂機場秩序,還想搶奪乘客的行李!”手上卻高高揚起,打了幾個手勢。
他的話聽在蘇進耳裡,他的動作也被蘇進看在眼裡,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果然沒錯,來的這幾個警察跟這兩個保安,還有這個胖子工作人員也是一夥的。
照這樣下去,對方人多勢衆,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匹敵得過。畢竟他不是張萬生,他的戰五禽僅有基本的自保能力,離以一敵衆還差得遠呢。
這邊的動靜太大,已經引起了一些乘客的注意。他們往這邊看過來,一看見蘇進手上的手銬就皺起了眉頭,露出了厭惡的表情。聽見保安的話之後,他們更是以鄙視的目光看着蘇進,加快腳步離開了。
蘇進極少受到這樣的待遇,卻並沒有因此生氣。他很清楚,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對暴力執法機關都是有些信任與畏懼的。這也沒有錯,這本身就是維護一個社會正常運行的必要心理。
然而在現在,這樣的心理卻給他造成了麻煩。乘客們下意識地把過錯歸結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在這個匆忙來去的深夜機場,也不會有什麼人站定腳步,認真聽他解釋。
蘇進深吸一口氣,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指尖觸到手機屏幕。
他是一個頂級修復師,對尺寸大小手感的把握遠勝平常人。即使是智能手機,他也摸索着一步步打開了通訊鍵盤。他正要撥出最近的一個通話,卻又猶豫了。
他最近通話是對着出租車公司,對方一點忙也幫不上,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也很難說。
他輕輕一點,點上了通訊錄,隨手撥出了第一頁的一個號碼。號碼響出三聲,他就掛斷了。然後摸索着打開了錄音功能。
蘇進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智能手機不像傳統鍵盤手機,那真是一點手感也沒有的。他完全是憑印象以及對方位的控制做到這一切,再多的即使是他沒辦法。
就在他做到這一切的時候,警察們已經圍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硬生生地把行李架從他手上拉開。
蘇進沒有進行多餘的反抗——對方人太多,他想反抗也不可能有什麼效果。
他腦中急轉,表面上卻擺出了一副順從的姿態。
他在心裡想着,盜墓賊在這個機場打通的關係究竟到了哪一步?是隻有眼前的工作人員、保安和警察,還是有更深入的聯繫?
他回想着之前那個平頭的話,離飛機起飛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也就是說,他要在一個小時內,找到機會,把飛機上的這兩件行李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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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提醒我,之前第三十四章裡寫周老爺子過壽寫的是六十歲,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腦子抽了……
當時寫錯了,周老爺子應該是八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