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搞大了。
段程環視四周,這樣想着。
到處都鬧哄哄的,很多人都在打電話。
今天能來到現場的,基本上都是有名有姓,在一方領域內卓有成就的大人物。
而現在,他們正在打電話叫別人過來,提到的名字裡,不乏連段程都聽說過的。
要知道,他對文物修復方面,可是一點也不瞭解的……
蘇進剛纔說的那些話,提的那些問題,他聽倒是聽得懂,但並不明白究竟厲害在哪裡。
但現在看着周圍這些人的表現,他根本不需要再去多問什麼了。
這次會議,將變成什麼樣子……
他簡直有點難以想象了。
從第二天開始,一波波新的人流涌入文交會後館的演講大廳,開始填滿每一個角落。
一開始,還都是華夏人,都是行業內知名的人物,來自全國各名牌大學。
下午時,多了不少棕發藍眼、紅髮綠眼的外國人。
韋斯登面前的老朋友兼老競爭對手,驚訝地問道:“平克?”
平克教授一臉倦色,抹着臉說:“不是你叫我趕緊過來的嗎?這裡人可真多啊。”
“不是,啊是,我是叫你過來……但是你怎麼來得這麼快?”韋斯登奇怪地說。
平克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說簽證是吧,我也覺得很奇怪。我昨天接到你電話,開始辦手續,晚上籤證就送到手裡來了……”
旁邊幾個英國教授紛紛點頭,表示他們也是一樣。
跨洲出國可不是國內出行那麼容易,只需要買機票就行了。出境要辦簽證,按照他們以前的習慣,一個星期都算加急了。
現在半天時間就全部搞定,這個效率……
教授們面面相覷了一陣,很快把這件事情扔在腦後。
平克問道:“你急着叫我們過來,究竟是什麼事情?”
韋斯登也不管這奇怪的效率了,他拉着老友以及同事們坐下,說:“稍等一會兒,馬上就是蘇大師的時間了。”
蘇大師?
平克和旁邊幾個教授表情古怪地對視了一眼。
韋斯登這傢伙表面上禮貌周全,但其實有多傲慢,他們都是很清楚的。
他會這麼尊敬地稱呼一個人爲“大師”,那得真心佩服到了一定的程度。
到底是怎麼樣德高望重、能力超凡的大師,能夠擔得起韋斯登這樣的另眼相待?
結果蘇進一上臺,他們就震驚了——這麼年輕?是韋斯登說的那人嗎?
但他們的驚訝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間,很快,他們就被蘇進說的話吸引了進去,再也顧不得其他了。
兩天時間,無數建築大師以及相關行業的頂尖人物從世界的各個角落,來到了滬城。
這場文化交流會本來只針對中英兩國的,這樣一來,規格迅速提高。至少在華夏館的這座後館裡,達到了世界性峰會的級別。
杜維笑得合不攏嘴,不眠不休地進行各方面安排,要求務必服務好這些頂尖人物,做好安保工作。
這一切雖然全在蘇進的預料之中,但他也沒想到勢頭會這麼急、這麼快。
這兩天,不管是在演講大廳裡還是平時休息時間,他的周圍總是圍滿了人。
他見了很多人,國內國外的都有。
正式的大會交流之外,還開了無數小會進行交流。
這兩天,光是他收到的紙條,堆起來就足有幾筐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機會跟他聊天交流的,那麼紙條來往,是最傳統也最符合他們的方式。
這時候,就算是蘇進也沒辦法再維持平時那種良好的作息了。
他幾乎不眠不休地在跟人說話,回答別人的問題。
這件事,他做得非常專注,也非常認真。
他的身後雖然有威尼斯憲章,也有奈良宣言,這兩者都是非常成熟,集中了他以前世界無數行業頂尖人士的智慧的“結論”。
但是他很清楚,所有這樣的“結論”,都不可能盡善盡美,其中必有可完善的地方。
更別提,這兩者只是高屋建瓴的總綱,具體實施過程中還會遇到很多問題,很難從總綱中直接得到結論,只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再說了,就像他之前考慮的那樣,華夏古蹟保護以及修復中與威尼斯憲章存在的矛盾,以及更具體的解釋……
這些問題,如果能在這場會議上儘可能地解決,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他儘可能地聆聽更多人的話,回答他們的問題,與他們進行討論。
三個臭皮匠就能頂得上一個諸葛亮,更何況身在此處的,全是本行業最頂尖、最具有智慧與經驗的人物。
他們被蘇進激發出來的問題,以及曾經工作中遇到的困惑,蘇進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拿出定論……
於是這幾天,他完全投入了理論與思想的激盪裡,難以顧及其他。
他自己可能渾然無所察覺,在這樣的過程裡,他也一次又一次地震動着其他人。
不管他的內在怎麼樣,蘇進的年齡都擺在這裡。
他實在太年輕了,很多人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都不免會迷惑,還有很多人最初跟他說話的時候,多少都帶了一點面對自己學生時的漫不經心。
然而,在很短的時間裡,這點迷惑或者漫不經心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管你提出什麼樣的問題,蘇進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或者直接給出答案,或者指出極具針對性的解決方向。
這表示,他對現在正在討論的內容,知道的絕對不止是皮毛,而是擁有過極其豐富的經驗、有過極多的瞭解、思考到了極其深入的地步。
當然,這一點從他之前在演講大廳裡提出的那些問題上也可以看出來……
所以,只需要粗聊幾句,那些人的表情馬上就會發生變化。再繼續聊下去的時候,他們全部都會正坐起來,表情變得無比凝重,無比謹慎地對待他的每一句話。
段程對文物修復幾乎是一竊不通,但他看得懂別人的眼神以及表情。
他一直陪在蘇進身邊,這些變化他全部清楚地收進眼底。
最後,他也產生了一個曾經在無數人心裡迴盪的想法——
也許老天讓蘇進這個人出生,就是爲了文物修復而來的吧……
後館交流論壇這邊人一日日增多,規格一天天提高,文交會其他區域的人流量也絲毫沒有減少。
西館、東館、羣星館……每一天從早到晚,一直都在迎接着大量的人流。
只有到晚上最深夜的時候,夜場都已經結束時,這些區域纔會稍微安靜下來。
而通常這個時候,後館那邊還燈火通明,還在進行無比熱烈的交流呢。
文交會第五天時,夜場剛剛結束,遊客們紛紛離開,工作人員們開始收拾場地。
這時候,西館迎了來了一批人。
爲首的是一個紅髮綠眼,身材高大肥胖的英國人,面帶微笑,環視四周,一副輕鬆悠閒的樣子。他旁邊陪着一箇中年華夏人,禿頂泛着油光,身材肥短,正狀似親熱地跟英國人說話。
無論英國人說什麼,他都會適時地捧兩句場,然後爆發一陣大笑。
他們身後還跟着幾個人,有華夏人也有英國人,是這兩人的隨行人員。
他們來到西館門口,就要往裡走。
一個工作人員立刻迎上前來,禮貌地道:“不好意思,今天已經閉館了,請明天再來參觀吧?”
華夏人臉色一沉,拿出自己的工作證來給他看:“我是組委會副委員長孟國華,這位是我們的親密合作夥伴,英國議員威爾先生。我們是來視察西館的安全問題的。”
從某個角度來說,孟國華也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文交會開始前他們經過正式的會議以及培訓,這個工作人員見過孟國華一面,本來就覺得他有點眼熟,他這一說就對上了。
但是他還是有點遲疑,道:“但是西館的安全問題,是由華隊長負責的……”
孟國華臉色越發陰沉:“難道我孟國華身爲副委員會長,連監督檢查的權力也沒有嗎?”
工作人員緊抿着嘴,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這時,威爾聽完翻譯的話,笑呵呵地摸着肚子說:“這樣好了,不如你打個電話給華隊長,徵求一下他的同意?”
他說的是英語,隨行翻譯還沒來得及翻譯,工作人員就已經聽懂了。
他徵詢一下地看了孟國華一眼,對方沉着臉看他,他猶豫一下,嘟囔一聲,果然還是拿起了對講機。
威爾笑呵呵地打趣孟國華:“孟先生,看來你的面子不好使啊。”
孟國華臉色僵硬,但仍然陪着笑說:“我們對於安全問題一直是很看重的,這也是應有之義。”
“對,也是應有之義……”威爾摸着下巴點頭說。
工作人員打完電話沒一會兒,一個身材壯實的中年人匆匆從館內跑了出來。
孟國華看見他,不等他開口,先一步道:“老華啊,貴客臨門,想趁着人少的時候進去參觀一下,結果你的人說閉館了不許進,你給個說法吧?你說這樣做,是不是太不顧友邦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