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7 喜歡就去做

“你這是什麼打扮?”汪煤球皺着眉頭看旁邊的漂亮女秘書。

岑小珍正在把一頭大波浪捲髮紮起來。她用的是最簡單的黑皮筋,上面一點裝飾也沒有。與之相應的,她的衣着打扮也極爲樸素。

深藍色的帆布工裝,直筒筒的,完全掩蓋掉了她的好身材。

相比起她秀美的容貌,現在這打扮簡直太寒磣了。

岑小珍擡起眼睛看向四周,周圍等候的人裡,不少跟她一樣打扮的。

她鄭重地說:“今天在這裡,我首先是一個文物修復師。”

汪煤球很想說你連修復師的徽章也沒有,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吭聲。

天壇門口擺滿了s型護欄,護欄裡黑壓壓的全是人頭。今天的天壇免費入場,但還是要先進入售票廳,用身份證換取門票。

“人真他媽多啊……”汪煤球小聲嘀咕。身爲有錢大老闆,就算只是一個暴發戶,他也很久沒有自己排過隊了。

但今天不行,天壇門口衆生平等,一張身份證一張票,誰也不能替代他人。

岑小珍今天格外嚴肅,沒有迴應他的抱怨。

此時,周圍也很安靜,準確來說是有點凝重。

這麼多人排隊,說話的人很少,就算在說也只是輕聲細語。偌大一個天壇門口,感覺氛圍跟竟然跟圖書館有點類似。

汪煤球環視四周,心情有些微妙,想了想,又拿出平板電腦,看起後母戊方鼎相關的資料來了。

隊伍前進得很快,幾乎沒有停止的時候,沒一會兒就來到了售票廳。

售票廳裡一共二十臺機器,整整齊齊排成一列,旁邊有工作人員指引。

排隊的遊客只需要到這裡把身份證平放到指定位置,就會自動打印出門票來。

門票跟電腦宣傳上顯示的一模一樣,一半藍,一半紅,紙質堅韌,上面印着後母戊方鼎內部“後母戊”三個字的紋樣,顏色對比非常鮮明。

汪煤球白手起家,直到現在身家億萬,也是見識過不少風浪的。

不知爲何,他現在拿着這張票,心情竟然莫明的有些激動。

就是這樣的一張張投票,就要決定後母戊方鼎的真假嗎?

所謂文物的鑑定,真的是這麼輕鬆的事情嗎?

來之前,汪煤球還挺自信的,臨到這裡,他突然開始懷疑了。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隊伍繼續前行,他倆拿着票順着人流走出售票廳,進入了天壇正門。

天壇跟上次舉行驚龍會時相比,基本上沒有分別,只是到處擺滿了指示牌,上面註明了天壇各個主要建築物的所在。

其中最大最顯眼的是“圜丘壇”,也就是今天投票的主要場所。

今天的天壇算是正式開放,遊客在投票前後還可以去祈年殿皇穹宇之類的地方參觀遊玩,這一方面是提供給投票遊客的福利,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分流。

“先去哪裡?”岑小珍看着旁邊的指示牌問道。

“當然是先去環丘投票了!”汪煤球毫不猶豫地說。

“是圜(yuan)丘!”岑小珍糾正他,對老闆的文盲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了。

不過她並不反對汪煤球的決定,只是有些猶豫着道:“投完票之後,能陪我去祈年殿看看嗎?”

“那有什麼不行?本來也要去的。怎麼了?”汪煤球爽快地說。

“沒什麼……只是以前每年驚龍會,文物修復師的定段和升級考試,都是在那裡舉行的……”岑小珍目注祈年殿方面,有些悵惘地說道。

汪煤球第一次看見她這個樣子,有些驚奇,忍不住問道:“你還是想當文物修復師?那幹嘛不去參加那什麼定段考試?”

“我沒那個能力的。”岑小珍輕輕嘆了口氣。也許是因爲天壇對修復師的意義格外不同,身處這裡,她第一次對汪煤球說出了真心話,“你知道,我小時候在定爐派學過,那是一個文物修復門派,專精鐵、銅等金屬文物的修復。在那裡,我有十幾個同門,大多都跟我年紀差不多。我們同吃同住,同進同出,關係越密切,越能感覺到天賦的差別。”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惆悵更濃,“不同的礦石,他們隨便摸一下就能摸出不同;不同的青銅鐵甲,他們稍微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什麼朝代的。我呢,只能在旁邊發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

她的聲音漸漸變輕,最後停了下來,然後聽見汪煤球冷不丁地插進來的一句:“然後你就逃了?”

“……”岑小珍一愣,轉頭看他。

汪煤球擡頭看着前方的天空與樹林,這個將近五十的中年男子皮膚粗糙黝黑,好像每一根皺紋裡都滲透着煤灰。他舉止向來粗魯,不通禮儀,小學畢業,常用字都認不全,暴發戶的氣質時時刻刻透露在他的一舉一動中。

然而現在,他目光清明,轉過來看着岑小珍的目光裡帶着一絲篤定,“你覺得你不如別人,可能一輩子也比不上,所以就逃跑了?”

“我……”岑小珍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是你還是很喜歡文物,喜歡文物修復,所以跑也跑不遠,就到我這裡來當個鑑定秘書。但你心裡想的,還是文物修復師,你還想幹這行,對不對?”汪煤球問。

這一句句問話直入岑小珍的心靈深處,身處此地,她無法反駁也無法逃避,只能沉沉點頭。

“既然喜歡,那就回去做啊。”汪煤球理所當然地說,“你跟別人比個什麼,你喜歡文物修復是你的感覺,跟別人有什麼有關係?而且,不能跟別人比,你就跟自己比嘍。今天比昨天更厲害,明天比今天更厲害,這樣不就好了。”

“煤是一鏟一鏟地挖出來的,文物也是一件一件修復的。沒準有一天,你回頭往後看,會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挖了這麼多煤了,已經發大財了!”

汪煤球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岑小珍看着他,爲他工作這麼長時間以來,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想那麼多幹嘛,喜歡,那就去做!”

汪煤球做出了結論,他的話乾脆而有力,跟他的爲人一模一樣。

岑小珍怔了一會兒,嘀咕說:“我回去做文物修復的話,你可就沒有鑑定秘書了。”

“那是真有點麻煩……”汪煤球皺起了眉頭。

“而且如果我考上了文物修復師,到時候可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岑小珍說。

“哎呀,大家關係這麼好,就不能給個優惠嘛!”

汪煤球故作煩惱,兩人的笑聲順着風,飄散在蔥鬱的樹林中。

顯然,國家文物局爲這次投票做出了充分的準備。天壇里人雖多,但是安排得井然有序,各方面的效率都非常高。

汪煤球他們第一個目標是投票,首先向着圜丘壇而去了。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圜丘壇下,看見這裡人山人海,放眼看過去全部都是黑壓壓的人頭。

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人羣被有序地分隔開來,分批上圜丘壇。

岑小珍看着門票上印的規則,對汪煤球介紹道:“每批十人,兩分鐘的觀察時間,下來的時候投票。票上有序號,我們的位置在那裡。”

她向前一指,汪煤球沒有迴應。

她擡頭看了一眼,然後順着汪煤球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高聳的圜丘壇上,兩尊方鼎已經被擺放在了那裡。

它們沐浴着晨光,清晰而輝煌。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尊方鼎從形狀到大小,全部都一模一樣,彷彿同一座方尊,被上天覆制粘貼成了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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