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站在席慕雲的病牀前,低垂着眼簾,臉上是沉重又愧疚的表情。
席慕雲彷彿聽到心臟再次被撕開的聲音。
沒有見到顏葉舒,她極有可能是刺傷了綁架者逃走了。這是警方給出的初步推測。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還帶着身孕,有這個能力將綁架者刺傷嗎?席慕雲不相信。
“綁架葉舒的男人叫鄭貴,是個無業遊民,現在昏迷搶救中,具體情況要等明天的搜查還有鄭貴醒來審問。”曾平的聲音很低沉,“都怪我一直沒查到這個人……”
鄭貴就是那個之前在顏葉舒的節目下惡言評論的極端黑粉,席慕雲曾讓曾平去查,但他的IP地址經常變換,而且都是來自網吧,根本查不到。
席慕雲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開口:“不怪你,你先回去吧。”
曾平見他這樣,只得難受地離開。
席慕雲下了牀,走到長廊上往外看。
黑夜漫長,葉舒此時會在哪裡?他彷彿看到她在黑暗中慌不擇路地跑着,她的恐懼和痛苦,牽扯他的心,痛得無法抑止。
不,他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陳叔,你現在能不能到槿苑去?我需要你的幫忙……”
過了大半個小時,陳叔按席慕雲的要求,開車過來了,還帶了他的衣服。
席慕雲換了褲子,上衣因爲手打了夾板,沒有辦法換襯衫,就照舊穿着病服,再套上外套。
“陳叔,我們得趕緊去石排。”席慕雲上了車,對陳叔說。
陳叔點點頭,將車開出醫院,往石排方向開去。
“少爺這個樣子怎麼還要去這麼遠的地方,還在這麼晚的時候?”陳叔實在忍不住問道。
“陳叔,你就叫我慕雲,不要叫什麼少爺。”席慕雲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顏葉舒的事,因爲到現在,陳叔和顏葉舒的媽媽都還不知道顏葉舒出了事。
兩人趕到石排,已經是凌晨三四點,席慕雲讓陳叔下車去24小時經營的小賣部買了些醒神的飲料,然後兩人開着車在空蕩的街道上尋找。
而顏葉舒此時還在離她原來住的地方兩公里直徑內繞着。她剛纔忽然看到有幾個人在路口那搜尋,心裡害怕,又往回走。
她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不管人家是不是找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她都不敢靠近。
她現在只相信自己,她得安全離開這個地方,然後打電話給席慕雲。
顏葉舒在石排這個大約幾千人口的G市的郊區城鎮,躲躲藏藏地走了一夜,東邊露出魚肚白時,她已經是接近精疲力盡。
不過幸好,這時街上的行人開始多了起來,顏葉舒感到安全了些。
她掙扎着向一個報刊亭走去。她身上沒有一分錢,也沒有手機,她希望可以借用一下報刊亭的電話。
“您好,我可以借一下電話嗎?我遇到了壞人,需要打電話給我家裡人。”顏葉舒殷切地看着報亭的老闆,“可以嗎,求求你!”
她現在看起來很狼狽,頭髮凌亂,臉色蒼白疲憊,手上還滿是劃痕,因爲她一直順着綠化帶走,還由於太緊張摔了一次,幸好不嚴重。
“用吧。”報亭的老闆說。
顏葉舒感激地連連說謝謝,然後拿起話筒撥席慕雲的手機。
席慕雲此時和陳叔還在漸漸擁擠的街道上尋找着顏葉舒,忽然聽到手機響,他心有感應,忙拿起來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立即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顏葉舒驚喜得哽咽的聲音:“慕雲!”
“葉舒,真的是你!你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席慕雲激動得一下坐直起來,說話很快,陳叔聽風,忙將車子停下來,等電話那頭的消息。
顏葉舒實在太激動,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很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說:“我,我在,這……”她忽然想起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裡!
“慕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哪裡。”她哭起來。
報亭老闆見她哭成這樣,趕緊說:“我幫你說!”
顏葉舒感激地含淚點點頭,將話筒遞給報亭老闆。
卻在這時,一個男人忽然靠過來,顏葉舒猛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報亭跟席慕雲說了地址,然後驚訝地看向顏葉舒,她現在的表情十分奇怪,彷彿整個人都定在那裡一樣。而剛剛靠過來的男人從顏葉舒身邊擦身而過,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這時有人驚呼起來:“血,血!她流血了!!”
顏葉舒的臉色一點點白下去,她還在憋着最後一口氣,“幫我,幫幫我……”
她瘦弱的身體緩緩滑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直在緊張尋找報亭的席慕雲轉過頭來,就看到顏葉舒在他的眼前倒了下去,血,已經流到了地上。
“葉舒!”席慕雲喊出撕心裂肺的一聲,眼眶都要裂開來。
他未等陳叔反應過來將車徹底停住,就推開了車門,一下撲倒在地上。
陳叔緊急剎車,趕緊下了車,他也看到了,已經倒在血泊中的顏葉舒。
席慕雲的眼睛完全被淚水模糊了,他掙扎着跌跌撞撞地衝過去跪倒在顏葉舒的身旁,驚恐地抱起她,“葉舒!葉舒!救救她!求求你們,誰快來救救她!”
他慟哭起來,死死地摁住她還在不斷涌出鮮血的腹部。
“救救她,求求你們……”他哭得那些路人都停住了腳步。
陳叔眼眶通紅,強忍着趕緊打了120和110。
很快有好心人叫來了石排衛生所的醫生,大家七手八腳將顏葉舒送到診所,醫生給她儘快止了血,爲難地說:“我這裡沒辦法治療,得趕緊送去大醫院!”
幸好120來得很快,顏葉舒被迅速轉移。
席慕雲坐在急救車上緊緊握着她冰涼的手,一路上怎麼也止不了洶涌的淚水。
他如果再早一步,再早一步……他想起顏葉舒打通他電話時激動的樣子,心就悲慟得不能自己。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伏在那,渾身顫抖。
……
“孩子保不住了,我們只能盡力將大人保住。”
醫生的話在席慕雲的心上再次紮上一刀。他強忍着悲痛,顫抖着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
這個孩子他曾是那麼的期盼。
葉舒說,要等四個月才能感覺到胎動,可以摸到它的小腳踢在肚皮上的感覺。
眼淚再次滑落席慕雲的臉龐。
孩子!他在心裡哽咽地喊了一聲。
“請一定將大人救過來!”席慕雲看着醫生,他的全部希望現在都維繫在醫生的身上。
醫生點點頭,走進手術室。
陳叔一直猶豫着要不要告訴鬱瑾梅,但他知道顏葉舒醒來肯定會希望有親人在身邊,猶豫了很久,他還是將鬱瑾梅帶來了醫院。
這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願意在自己的孩子受苦時,自己卻毫不知情。
鬱瑾梅一直在顫抖,眼淚落下來她就抹乾。她沒有哭,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支撐,等待女兒被搶救過來。
女兒一直瞞着她,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跟她說,她的心被扎得千瘡百孔。
然而這就是她的命。她明白,所以不能抱怨。現在她只希望女兒能好好活下來,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藍瀅心和席承峰聽到消息很快也趕來了。
席慕雲的臉色太可怕,他們想說的話只好都吞了回去。
鬱瑾梅和席慕雲一直撐到快中午,顏葉舒的手術終於結束了。
“出血太嚴重,大人能不能捱過去還要再看看。孩子保不住,是個男孩。”
鬱瑾梅終於還是捂住嘴巴哭了出來。
席慕雲定在那,藍瀅心扶着他,但他就像沒有意識一樣。
人怎能經受如此錐心之痛,席慕雲就像被連連的重擊再無招架之力。原來痛苦到了極點就是這樣,你眼睜睜地看着最重要的東西從身上一點點分離去,卻只能徒勞地伸出手,什麼也抓不住。
顏葉舒曾跟他說,這個寶寶是個敏~感的傢伙,脾氣大得很。“如果是個女孩,像你那麼霸道,那就好玩了。”她笑道。
沒想到,是個男孩呢。這些天跟着母親歷盡艱險,原以爲就要回到父親的懷裡,卻在最後一刻,永遠失去了生命。
到底是誰,做出這樣狠絕的事來。
席慕雲忽然轉過身,看着席承峰。“是你嗎?”
藍瀅心和席承峰頓時愣住。他們聽說孩子是個男孩,心裡都像被割了一刀。席家歷來人丁不旺,幾代都是單傳,聽到這個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是個男孩,他們怎能不痛心。
但現在席慕雲突然問出這一句,他們感到震驚極了。
“你想說什麼?”席承峰壓抑住心裡的憤怒,冷冷地問。
“葉舒是被人用刀扎中腹部,她就在我的眼前倒下!”席慕雲再次想起那殘忍的一幕,不禁悲憤地提高了聲音。
藍瀅心和席承峰再次震住。“怎會這樣,誰會做這種事?”藍瀅心不敢相信,看向席承峰。
“我不會做這種事!你們別用這種目光看我!”席承峰怒了。“雖然我確實不想她進席家,但哪一次我又真對她下過狠手?我要真是這樣的人,早在她從美國回來跟你現次糾纏在一起,我就把她處理了!”
“不是你就最好!”席慕雲悲憤之極,“不然我絕不會放開你,就算你是我的父親!”
“你這個逆子!”席承峰差點暴跳起來,但藍瀅心抓住他的手,痛苦地說:“雲兒現在是傷心失去了理智,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席承峰甩開藍瀅心的手,轉身氣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