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義利!(求收藏)

扶蘇凝重的看着嵇恆,疑惑道:“朝廷上下的確有些忽視底層,但絕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而且朝廷上上下下上百官員,不可能都坐視不理,只可能是朝廷未察覺,或者有所忽視。”

“我認爲你的看法有所偏頗。”

嵇恆押了一口酒,神色平靜的看向‘伯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對儒家是何看法?”

扶蘇眉頭一皺。

他有些猜不透嵇恆的心思。

但還是誠實的道:“儒家乃一羣食古不化,空談復古、復禮、仁政的學派。”

嵇恆微微額首,笑着道:“那法家呢?”

扶蘇一愣。

他狐疑的看着嵇恆,正色道:“法家乃維持天下秩序公平公正的存在。”

嵇恆輕笑一聲,不知在笑什麼。

他搖了搖頭,收回目光,淡淡道:“伱錯了。”

“法家沒那麼公平。”

“所謂的法制,其實是人治。”

“或有清廉公正的官吏,但並非人人都能絕人慾。”

“你認爲儒家是復古、復禮的保守學派,但以李斯爲首的儒法又何嘗不是?”

聞言。

扶蘇一下怔住了。

嵇恆繼續道:“論語中有講:‘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儒家子弟是人。”

“李斯等法吏同樣是人。”

“並無任何區別。”

“從義利觀來講,大秦長期處於這種律法教條框架下,對任何超出這個範圍的事物,其實早已帶有一種鄙夷的心態,因而任憑社會變動,這些得利者都會死守着過去所謂的‘正統觀念’。”

“儒家是這樣。”

“當下的法家同樣如此。”

“甚至當身邊出現威脅自己權勢的存在時,他們還會不約而同的去保衛自己的權勢。”

“哪怕此舉對國家危害極大。”

“亦如當初天下議論郡縣分封時,近乎滿朝大臣都認爲當‘行分封’。”

“誠然。”

“不爲置王,毋以填之,是基於時局的普遍看法。”

“但當時提出‘分封’建議的大臣,又何嘗不想恢復周代的世卿世祿呢?”

“只是退而求其次罷了。”

“李斯的確爲秦立下過赫赫功業。”

“然正如我之前說的,世間熙攘皆爲利來利往。”

“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很少有人真能做到一心爲公。”

“李斯同樣。”

“或許你有些不敢置信,畢竟李斯跟始皇如此君臣合,李斯又豈會生出異心,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李斯是當前法吏的領首者,他要保衛法家在朝廷的地位。”

“因而纔會積極建言焚書坑儒等。”

“以及建議以吏爲師,以法爲教,但只有這些是不夠的。”

“在其位,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而今的大秦朝堂,跟橫掃六國時的朝堂,已完全不一樣了。”

“你需明白這一點。”

“朝臣的確沒變,但人心變了。”

“若是李斯真一心爲公,朝廷推行這套體制的時候,決不會復刻商鞅的法令。”

“商鞅當初說過‘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

“不法古,不循今!”

“韓非子也不止一次提過:‘時移而治不易者亂’。”

“商鞅跟韓非子都主張,法律要因時而變,李斯爲當權法吏,卻完全漠視了這個觀點,一味照搬商鞅戰時的法令,此等舉措跟儒家的守舊有何不同?”

“所以李斯算不上真正的法家。”

“像商鞅、韓非子這種,就有極其鮮明的歷史觀。”

“他們反對保守復古思想,主張銳意改革,認爲歷史是向前發展的,一切的法律和制度都要隨歷史的發展而發展,既不能復古倒退,也不能因循守舊。”

“李斯明顯沒有做到。”

“他在某些方面跟儒家並無不同。”

“只是李斯過去立下太多功業,以至讓你們不敢妄加揣測。”

“但若略去李斯立國初幾年的功業,後面幾年李斯的所爲,其實完全符合兩個字。”

“官僚!”

“至於官僚的含義,你下去自己品。”

“大秦之所以陷入這麼險峻的局面,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朝廷忽視了底層基礎,而隨着軍功爵制的崩潰,底層過去僅有的上升渠道也徹底關閉了。”

“商鞅變法之後,大秦強國靠耕戰。”

“兩者相輔相成。”

“而今大秦因用民過度,致使黔首無力耕種,而軍功爵制的崩潰,也讓底層徹底沒了希望。”

“再配上朝廷的高壓,出事只是早晚問題。”

“現在回到正題。”

嵇恆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繼續道:“楚地之所以最先反,理由其實很簡單。”

“因爲楚地過去最爲寬鬆,加之採取的是分治,本就地大物博,因而民衆謀生並不艱難,但大秦一統之後,天下山川湖泊盡歸少府,又逐年增加口賦,徭役不斷,所以楚地對大秦的怨念最深。”

“或許你們會疑惑。”

“這跟在朝中聽到的事實不同。”

“楚地向來對大秦政令推行的很慢等等。”

“但你們忽略了一件事。”

“官是官,民是民,兩者不能混淆。”

“地方的官吏,推行秦政的確不用心,但對於打着秦廷的旗號,爲自己大肆斂財的膽子,他們還是有的。”

“而且大得很。”

聞言。

扶蘇面色一沉。

他自聽得懂嵇恆話中的含義。

嵇恆沒有理會扶蘇難看的臉色,繼續道:“再給你們理一件事,楚地貴族對楚地的控制力很強,因而楚地黔首除了交朝廷規定的租賦外,還會額外交一些收成給貴族,因而本就窘迫的家境,越發雪上加霜。”

“這樣的情況,在關東很普遍。”

“楚地尤爲嚴重。”

“因爲楚地地大物博,所以被盤剝的最厲害。”

“過去他們還能靠山川湖泊增加生計,但現在再去打這些主意,只會被守株待兔的官吏盯上。”

“所以近些年楚地落草爲寇、遁入澤中爲盜的人越來越多。”

“楚地民衆本應過的最爲輕鬆,實則卻過的最爲艱苦,山川湖泊的養人數量是有限的,而民衆積攢的怒氣怨氣也是有限的,大秦若是不及時去排解,終有一日會被反噬。”

“到時天下可就不好說了。”

“畢竟天下積怨已久,就差那一點火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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