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看向怒氣衝衝的胡亥,皺眉道:“幼弟,獄中的方士,並非是煉製丹藥的方士。”
胡亥渾然不理,冷聲道:“像嵇恆說的,都是些方士,有什麼不同?徐福等人對父皇煉製毒丹,這些方士難道真的毫不知情?他們知情不報,就該死。”
說完。
胡亥甩袖離了小屋。
扶蘇面色變了變,最終長嘆一聲,跟着出了小屋。
他要跟着去問問,獄中的儒生方士,是否對徐福等人所爲知情。
若是知情。
扶蘇眼中閃過一抹冷峻。
他自認待儒生方士不薄,更屢次因他們惹怒始皇,若儒生方士對此隱瞞不報,這對扶蘇而言,打擊實在太大。
也太過令人寒心了。
出於本心。
他很希望這些人毫不知情。
兄弟二人朝附近的一間牢獄走去。
最終停在了門口。
扶蘇擡頭望去,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昔日意氣飛揚、仙風道骨的石生,而今已消瘦的不成樣子,變成了一個乾瘦蓬頭垢面,形如枯槁的人幹,見到扶蘇,此人眼珠微微一動,依舊直挺挺的靠在牆壁,如同一尊木雕。
扶蘇端詳片刻,讓獄卒開了門。
他進到獄中,走到了石生近前,淡淡道:“石生,還能認出我是誰嗎?”
石生冷冷道:“忘不了,長公子。”
扶蘇看着放在一旁,幾乎沒有動過的餱食,眉頭微微一蹙,朝外面獄卒道:“換點稍稀的粟米粥。”
很快。
獄卒捧來一陶罐粟米粥。
石生看了幾眼,一句話不說,抓住陶罐兩耳,汩汩大口喝了起來。
一旁的胡亥有些煩躁。
他就想不通,大兄幹嘛對方士這麼好?
這石生是自己不吃,嵇恆都吃得下這些餱食,這方士吃不下?
分明就是假清高!
扶蘇問道:“餓嗎?”
石生冷哼一聲,道:“當然餓了。”
扶蘇道:“獄中的飲食的確不太好,我能提供的也有限。”
“你既知當死,那我就請教你幾個問題,你若願實言則說,不願實言也可不說,如何?”
石生掃了眼四周,一句話未答。
扶蘇眉頭微皺,問道:“伱過去參與過大秦禮典的編纂,篤信陰陽五行之學,更是在去年跟韓終、盧生等外出海外尋仙,我現在只想問一句,這世上真有仙人嗎?”
石生擡頭望向木窗,沉聲道:“天機不可泄露。”
扶蘇蹙眉,面色一愣,道:“我過去時常去博士學宮,對你們的情況有所瞭解,爾等二百餘名方士術士,三百餘名占候、佔氣、占星與堪輿之士,過去所習經典大體都是詩、書六藝,師從傳承也都路徑清楚。”
“然避世一段時間,再出來,便開始聲稱自家有特異之能。”
“方士術士請爲陛下祛除暗疾,爲帝國祈福禳災,占候佔氣占星堪輿之士,則人人都說天機不可預泄,再問便是望天不語。”
“但尋常動輒以仙人或上天代言人自居。”
“爾等既把自己吹噓的神乎其神,爲何在面對具體事情時,就不敢說自家通曉天機了?”
“世上有無仙人,我扶蘇並不清楚。”
“但爾等定是裝神弄鬼之輩。”
“你就算不答。”
“我心中也有了答案。”
“我再問你,徐福等人出海,拜尋仙人,而後煉製出的丹藥,你又知道多少?”
“子云方士虛妄,那又何必多此一問?”石生嗤笑一聲。
扶蘇眉頭緊皺,面露幾分慍色。
他對石生已很客氣了,然石生不僅不領情,還冷言相對,這讓扶蘇有些窩火,但他還是耐住性子,道:“石生,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當真什麼都不願說?”
“我扶蘇過去可未曾虧欠你半分?”
石生笑而不語。
見狀。
胡亥終於憋不住了,怒罵道:“狗彘不食!”
“不說?”
“那就別說了!”
“來人,把這方士的嘴給削了!”
胡亥被石生的蔑視態度,徹底惹怒了,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時徹底壓制不住。
扶蘇面露不忍。
但看着石生狷狂的神色,眼中也閃過一抹惱怒,最終徑直出了小屋。
一旁獄卒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扶蘇深吸口氣,讓心緒稍加平復,冷聲道:“照胡亥說的辦,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吩咐的,我會親自告訴陛下。”
說完。
扶蘇擔心自己心軟,也連忙朝一旁走去。
聞言。
石生面色驚變。
他雙目驚恐的望着扶蘇,似沒有想到,扶蘇敢這麼對自己。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扶蘇嗎?
扶蘇心緒難平。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番殘酷不仁的話,會出自自己之口。
扶蘇喘息幾口,壓下心中的不安,快步朝另外牢獄走去,有些不願意承認這一切。
胡亥沒有跟着離開。
他就雙目憤怒的站在獄中,等着獄卒將石生的嘴剮了。
沒一會。
獄中傳出一道淒厲的慘叫。
聽着耳畔的淒厲慘叫,扶蘇不安的閉上眼。
他知道。
自己稱不上仁了。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扶蘇疲倦的睜開眼,耳邊的淒厲慘叫,還在繼續,扶蘇卻詭異的平靜下來,他讓獄卒打開另一間牢獄,面色冷峻的進到了其中。
這間牢獄同樣關着一名方士。
扶蘇也沒有再客氣,直接了當的問道:“我只問你一件事,徐福等人煉製的丹藥,是不是真的有毒?”
聽着外面的慘嚎,這名方士面色變了又變,他雖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但見到長公子面露寒霜,心中大抵猜到了一二,只是這徐福煉製的丹藥,他哪知道有沒有毒?
他只是一名堪輿之士。
“長長長公子,這這這”他上牙打着下牙,沒說出一句囫圇話。
“你也不肯說嗎?”扶蘇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這時。
胡亥卻面露驚惶的跑了過來。
他有些受不了了。
太過血腥。
他過去沒少叫囂打殺,但都沒在自己面前執行,而今親眼見到,只感覺胸腔一陣翻涌,甚至大口嘔吐出來。
整個人不適到極點。
最終。
他實在沒撐住,逃一般的溜了。
見到扶蘇,胡亥纔敢大口喘息,衣襟都已溼透。
良久。
胡亥才驚魂未定道:“大兄,你前面該叫我一起走的,那場景太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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