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
胡亥跟扶蘇走了一截,開口道:“大兄,現在嵇恆已不會再開講,我在獄中也呆了快半月了,你幫我跟父皇說一聲,把我放出去,這獄中呆的實在是沒勁兒。”
扶蘇看了胡亥一眼,點頭道:“我會向父皇說的。”
“只是趙高之事,我不會幫了。”
“方纔魯生所說,你也聽到了,是趙高幫他進入的宮中。”
“趙高爲父皇近臣,不僅沒收斂私慾,更藉機諂媚討上,此等爲惡行徑,實在爲人不齒。”
“兄長我說不出口。”
聞言。
胡亥面色微變。
他前面聽到魯生提到趙高就預感不妙。
因而一直有意模糊此事。
但扶蘇顯然沒受到影響,甚至已將始皇食用藥石,歸咎到趙高曲意逢迎上了。
胡亥面露爲難道:“兄長,趙高或許未必對這些知情,他沒準就只是見魯生醫術高絕,能醫治盛年勞碌者,所以纔將其引薦給父皇,並不一定存有壞心。”
“我認爲兄長此舉欠妥。”
扶蘇深深的看了胡亥一眼,凝聲道:“幼弟,我知曉你跟趙高親近,他又一直爲伱外師,平常教你律令法條,但趙高所犯之事,你當有所耳聞,不僅貪污受賄,更是涉嫌賣官鬻爵。”
“這已犯了‘通錢’‘居官善取’‘不直’等罪。”
“趙高只是一中車府令,官職並不算高,卻能涉嫌賣官鬻爵,分明是借了父皇之勢。”
“而今又捲入引薦方士,進獻藥石。”
“這豈能輕饒?”
“大秦以法立國,罪不容赦。”
“相比趙高所犯之罪,嵇恆明顯犯罪更小,尚且不爲父皇寬恕,何況趙高?”
“恕兄長不能爲其求情。”
扶蘇斷然拒絕。
他其實這段時間一直有猶豫。
但在聽完魯生的話後,當即斷了這個心思。
大秦以法立國,他的威望本就不夠,再借身份去謀私,恐更難讓人信服。
始皇爲天下如此操勞,他豈敢再辜負始皇苦心?
當恪守自身,嚴以律己。
胡亥面露不悅。
他感覺扶蘇是在小題大做。
而且這是扶蘇之前答應的,現在卻食言了。
扶蘇道:“此事的確是兄長不對,但兄長也有自己的考慮,趙高爲中車府令,過去照管父皇出行車馬,而後更身兼符璽令,掌管大秦詔書用璽,這已是身居要職,然作爲父皇最爲貼近之人,豈能爲這般行爲不端之人?”
“你或會怨我。”
“但你想過沒有,若我向父皇求了情,父皇恩准特赦趙高。”
“朝堂日後該如何安置趙高?”
“官復原職?”
“這豈非視秦律爲兒戲?”
“若是廢職或免職,亦或者貶黜,趙高過去爲父皇近臣,知曉朝堂很多機要,父皇及朝廷豈能放心?”
“若是趙高心生不滿,將朝廷機要泄露出去,到時恐引得天下惶惶。”
胡亥臉色微變。
他倒是沒有考慮過這些,只是單純不想讓趙高死。
扶蘇嘆息一聲,道:“兄長我正是思慮過這些,所以纔不敢妄加求情。”
“趙高之事,讓父皇來定奪吧。”
胡亥遲疑片刻,也不再堅持,道:“那就按兄長所言吧。”
聽到胡亥鬆口,扶蘇暗鬆口氣,道:“我這就回宮中,向父皇說明情況,讓你出去。”
說完。
扶蘇邁步朝獄外走去。
在快要走出詔獄時,聽着石生的淒厲慘叫,露出一抹不忍之色,道:“殺了吧。”
“讓他死的痛快一點。”
而後毅然離開了。
一旁。
胡亥呆立原地。
他望着扶蘇遠去的身影,對自己這位大兄,第一次感到了陌生。
他很清晰的察覺到。
大兄變了!
以前大兄絕不會說出殺人二字,只會爲人求情,但現在不僅不再替人求情,也開始變得冷血無情了。
一時間。
他甚至感到了些許害怕。
獄中慘叫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血腥氣。
獄中更顯幽靜。
分明是正午之時,卻猶如置身九幽,讓人渾身發寒。
扶蘇出了詔獄。
他並沒有急着回宮,而是去找了徐福。
他要找徐福一問究竟。
片刻之間。
一個黑髮紅袍竹冠草履的樸實中年,就這麼沉靜的出現在扶蘇面前。
扶蘇一言不發,就這麼盯着徐福。
徐福神閒氣定,離座站着,面色雲淡風輕,教人莫測深淺,周身盪漾着一股仙風道骨之氣。
扶蘇道:“我過去聽聞方士有莫測神通,不知你可否猜到我此行欲爲何事?”
徐福坦然道:
“我是方外之士,並不通曉天數。”
“只曉尋仙煉藥。”
扶蘇冷聲道:“那你可知你煉的藥石有害?”
徐福平靜如常,道:“我是俗身肉胎,只曉模仿仙家手段,藥石無害,只會是我煉製不當。”
“仙家?”扶蘇目光冰冷,道:“何處的仙家?”
徐福道:“大索之罘(fu)島。”
“罘島在何處?”扶蘇問。
徐福道:“罘島乃仙人場所,並無定處。”
“這只是你一家之言,何以爲證?”扶蘇冷聲道。
徐福依舊平靜如常,道:“無法求證,仙家神通玄妙,非常人能視,非常人能臨。”
“然的確存在。”
扶蘇不依不饒道:“但我怎麼聽說,這些年你爲煉求奇藥,耗費幾多,卻並無太多所獲,我也聽說,你之所爲,實是在疲秦、弱秦?”
徐福道:“公子執意不信,言說再多也無用。”
“然藥石爲真。”
扶蘇眉頭深深一皺,凝聲道:“你爲徐詵後人,爲何成了方士?”
徐福沉聲道:“生逢亂世,感衆生疾苦,欲尋仙人指引,爲天下安寧,青年之時,於東海遇一老方士,老方士見我赤子真誠,便準我跟隨修行,修行二三十載,日常在山中採藥,最終因心憂亂世,選擇了出世。”
“只是這一出世,便再不能回去。”
“而今回首,方知我過去是在罘島仙山修行。”
“老方士實爲仙人!”
徐福語氣寬和,說的煞有其事。
扶蘇面色冷峻,不爲所動,冷聲道:“終究還是一家之言,你入秦已有數載,卻始終沒尋到罘島位置,也未曾找到仙人蹤跡,所有的話語,都無可論證,何以能服人?”
“藥石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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