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板蕩識忠臣,國危思良將!(求訂閱

四周靜謐。

扶蘇等人竟皆沉默。

對於秦人的發跡,他們其實瞭解不多,但經過嵇恆的抽絲剝繭,也深刻體會到秦人發跡的不易。

嵇恆將相關資料記下。

秦國立國之前,史料很是匱乏。

而立國後,秦國已有專門的史官記錄,不過亦如周人有意遮掩商人的信息一般,秦人的史官也淡化了周人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周平王給秦國開的空頭支票十分誘人。

那可是周人的發家之地,宗周。

那裡也擁有着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生產技術。

而這一切,隨着周平王一句輕飄飄的稱諾,就盡數拱手讓給了秦人,雖然當時宗周的確爲戎人佔據,但宗周的周人一直在奮力反抗,周平王卻是連最擁護周朝的周人也直接拋棄了。

當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秦人在西陲時,幾乎還處於半遊牧半農耕的狀態,等到日後奪回宗周舊地,藉着宗周留存的生產技術,才正式轉爲農耕國家,也自此開始了真正的大秦風雲。

這一切都拜周平王所賜。

想到這。

嵇恆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我奮鬥,當時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

秦襄公剛繼位時,可謂內外交困,不僅被西戎連敗,還被周人不斷排斥,他當時恐根本都想不到,自己一個小小的西陲大夫,怎麼就成了後來橫掃六國的虎狼之秦的開國之君。

扶蘇微微蹙眉。

他在心中暗暗沉思着。

他在聽完嵇恆的話後,想起了《鄭武夫人規孺子》的幾句話。

“吾君陷於大難之中,處於衛三年。”

“不見其邦,亦不見其室。”

“如毋有良臣,三年無君。”

“邦家亂矣。”

申侯犬戎之亂後,拱衛周王室的鄭國國君,鄭桓公遭遇了一場大難,爲犬戎所殺,而鄭武公在鄭桓公死後,並沒能立即回國繼位,而是在衛國羈留了三年,當時的衛國國君衛武公是堅定的周平王擁護者。

這就不難得出,鄭武公當年恐是受到了威脅,以至最終倒向了周平王。

周王室的拱衛勢力一直是鄭國跟虢國,隨着鄭國倒戈,本爲正統的周攜王,直接斷了一臂,再難抗衡周平王。

鄭武羈衛或許只是當時的冰山一角。

在周攜王跟周平王並立的二王當空的幾十年,天下恐經過了一系列驚心動魄殘酷血腥的政治博弈,最終周平王笑到了最後,贏得了所有諸侯的認同,並斬殺了代表正統的周攜王,但也直接導致周王室威望盡喪。

在這場政治博弈中,秦人無疑獲利頗多。

不僅位列了諸侯,還得到了承諾,只要秦人能夠驅逐西戎,那麼被西戎佔據的岐山,豐水之地便歸秦人所有。

不管最終歷史的真相如何,秦人近三百年鑄灑的血與淚,終於換來了中原王朝的承認,也正式作爲一個新興的諸侯國登上了歷史舞臺。

回溯着秦人建國的過往。

扶蘇不禁喟然一嘆,大秦建國實屬不易。

在經歷了斷姓絕祀後,被徹底阻隔於中原之外,秦人並未就此放棄,一直在嘗試回到中原,而在幾近波折,甚至是幾次遭遇算計後,終於在周王室威望盡衰時抓住了機會,重新回到了天下人的視野。

扶蘇起身,朝翟尤行了一禮,躬身道:“多謝先生替我等補齊史料。”

“伯秦拜謝。”

翟尤起身,還禮道:“上吏言重了,我翟氏本爲宗室之後,而今朝廷有心勘錄秦史,我自當傾囊相授,不過我翟氏知曉的東西並不多,等到襄公建國後,國都遷到了汧邑,我翟氏並未跟隨過去,因而對後續之事瞭解甚少。”

“也實不敢再開口,還請上吏恕罪。”

“無妨。”扶蘇笑道:“先生所講,對我等修補史料很有作用,豈敢再貪圖更多?”

隨即。

扶蘇頓了一下,突然道:“不知先生對大秦眼下是何看法?”

一語落下。

翟尤整個人一愣。

他面露一抹難色,道:“大秦眼下如何,我一鄉野之人,哪知道這麼多。”

“上吏還是莫要取笑我。”

扶蘇面色肅然,絲毫沒說笑模樣,拱手道:“我是真心求問,從咸陽一路過來,我沿途也看到了不少,也聽到了不少,大秦目下地方過的很是貧瘠,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潦倒,你乃嬴姓後人,也是大秦宗室旁支,理應對我等說些實話。”

“我們也需深入瞭解地方。”

翟尤面露凝色。

他狐疑的看了扶蘇等人幾眼,沉吟道:“你們不是丞相府下勘錄史料的嗎?爲何要問地方的事?”

扶蘇面色如常,緩緩道:“大秦立國已有九年,新政推行也有數年了,朝廷卻也想知曉新政下,底層民衆的生活情況,我等雖主要負責勘錄史料,其實也有暗訪地方實情的職能。”

“哦?”翟尤目光閃爍。

嵇恆看了扶蘇一眼,猜到了扶蘇的想法,補了一句道:“這是長公子的授意。”

聞言。

扶蘇面色一滯。

公子高等人則面色微異。

他們看了翟尤一眼,又看了看扶蘇,忍不住垂下頭,避免讓自己露出異樣。

“長公子?”翟尤心中一驚,不疑有他,感嘆道:“長公子果真是心懷仁義,體諒天下黔首。”

“既是長公子想知道,我翟尤又豈敢不說?”

“我對其他地方不知道,但秦亭的黔首過的如何,我還是知曉一二的。”

“苦!”

“苦?”

翟尤點頭道:“就是苦。”

“非是一方面的苦,而是各方面的苦。”

“各位上吏沿路走來,也當看到了一些,田地間男丁稀少,基本都是老弱婦孺在耕種,我若非有個好家世,父曾是鄉嗇夫,或許跟其他黔首無二樣,就算如此,這幾年也沒少服徭役,只是時間相對會短一些。”

“秦亭人口不算太多,只有四百來戶,但整個亭裡,青壯男丁卻不足百人。”

“這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

翟尤長長嘆氣一聲。

扶蘇也默然。

胡亥凝聲道:“真有這麼苦?”

翟尤冷冷的看了胡亥一眼,冷聲道:“我豈會在這上面說假?”

“亭裡各戶的男丁,被徵發出去兩至三年了,根本不知歸期,朝廷口賦還年年增加,農耕、秋收、織布等都壓在老弱婦孺身上,這幾年得虧一直風調雨順,若是遇到旱災,暴風雨,澇災,蝗災等,地方不知會死多少人。”

“也得虧長公子仁厚,管了一下鹽鐵,讓鹽鐵價格降了一點,不然地方的怨念只會更大。”

“但黔首獲益的其實也不大。”

“壓在地方黔首身上的缺青壯、高口賦這些問題,並沒有得到實質解決。”

翟尤頓了一下,也是大着膽子道:“周因失宗周而衰,秦若失秦人之心,恐也會重蹈覆轍。”

“我知道此話不當,但身爲嬴姓後人,卻也不願大秦覆滅。”

“唉。”

翟尤再度長嘆一聲。

“多謝先生相告。”扶蘇誠懇的一拱手道:“我定會將此話轉告給長公子,大秦這些年的確有些用民過甚,但朝廷眼下已有所察覺,在後續一段時間,朝廷會逐漸做出改變。”

翟尤道:“希望如此吧。”

扶蘇又問了翟尤幾句,翟尤也如數回答了。

而後翟尤離開了。

扶蘇望着翟尤離去的聲音,沉重的嘆息一聲,室內其他幾位公子也人人默然,一股沉重壓抑的情緒,籠罩了這個亭長室。

扶蘇站起身,沉聲道:“翟尤所說,恐還有收斂。”

“地方的情況只怕更爲嚴峻。”

“大秦眼下已沒有退路,就算陛下想停下,恐也難以調頭,我分明知曉這麼多,卻是沒有任何施爲。”

扶蘇轉悠着。

室內沒有一個人說話。

不多時。

時嶽進來了。

嵇恆淡淡道:“時亭長,秦亭相關的史料已補正,等會我等便會離開,多謝時亭長招待。”

時嶽豪氣道:“都是分內之事。”

“諸位上吏不嫌棄就行。”

嵇恆笑了笑,突然道:“時亭長卻是管理有方,一直屈居亭長之位,實在是有些屈才了,等這次回咸陽,我等定向朝廷舉薦時亭長,到時時亭長或許還能得一些擢升,不過我等人輕言微,恐對時亭長的幫助有限。”

“但一定會盡力而爲。”

時嶽臉色微異,沉吟片刻,苦笑道:“多謝上吏擡愛,不過我時嶽就一微末小吏,實在不敢勞煩上吏爲我請功,也實在無功可請,而且我自小就在秦亭,早已習慣待在這裡,換個地方,恐還有些不自在。”

“也多謝上吏看重,只是實在沒必要。”

聞言。

扶蘇眉頭微皺,疑惑道:“時亭長之才,見微知著,管十里之民井井有條,還能將鄉里繁瑣之事,都處理的很是妥當,只做一名微末亭長,實在是有些屈才了。”

時嶽卻搖手道:“上吏見識。”

“人各有才,我做亭長,當得一個能才,但再往上,恐就難了。”

“自家知道自家的情況。”

“只能管到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這還是秦亭父老鄉親給面,若是換到別處,恐會是一團亂麻,眼下能繼續爲秦亭亭長,下吏實在就已知足,也實在不敢再生出野望,還請上吏見諒。”

扶蘇深深的看着時嶽,眼中露出一抹不悅。

嵇恆看了時嶽幾眼,似想到了什麼,開口道:“時亭長倒是對自己很瞭解,不過眼下大秦時局動盪,秦亭乃秦紮根的地方,卻是不適合輕易變更官吏,由時亭長繼續擔任,倒是最合適不過。”

“不過等日後天下穩定,朝廷需要,時亭長依舊還是會高升的。”

“只希望到時時亭長不要推辭。”

聞言。

時嶽面露感激之色,連忙道:“時嶽乃大秦官吏,若朝廷需要,絕不敢推辭,但正如上吏所言,眼下秦亭事務繁重,我卻是脫身不得,這纔不得不推辭。”

“望上吏成全。”

扶蘇看了嵇恆一眼,卻也沒有再說。

見狀。

時嶽道:“時值晌午,還請上吏在秦亭多待一會,等吃了午食再走也不遲。”

“下吏這就下去準備。”

說完。

時嶽朝扶蘇等人一一行禮,快步離開了亭長室。

等時嶽徹底走遠後,扶蘇才蹙眉道:“嵇先生,時嶽是一個能者,爲何嵇先生不願他升職?”

嵇恆輕笑一聲,緩緩道:“升職?他願意升嗎?”

“不願意。”

“時嶽是一個聰明人。”

“他在秦亭是有實權的,一旦升遷上去,能不能有實權尚且兩說,而目前郡縣上面的官職,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他若突然被提拔,勢必會擠掉其他官吏的位置,到時恐會得罪不少人。”

“你輕飄飄的一句提拔,但他卻要耗費無數心力。”

“若是大秦局勢安穩,他恐是樂於被提拔,但如今局勢撲朔,貿然被提升上去,實是得不償失。”

“利弊權衡。”

“繼續維持原職纔是最好的選擇。”

“若我是時嶽也會如此。”

“眼下的大秦,並不足以讓自己賣命,繼續爲大秦效力,給自己帶來的利益,已低於對自己的害處,只要稍加權衡,就很容易做出選擇。”

“板蕩識忠臣,國危思良將。”

“但一個國家是不能主動將自己置於危難,然後再從中擇選出忠臣良將的,而當是在日常中不斷提拔重用忠臣良將,讓他們始終跟國家站在一起,唯有如此,這個國家才能始終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若一個國家已走到在板蕩時,纔想到啓用忠臣,這個國家或已到了垂亡之際,就算此人能挽天傾,但又豈能長久?”

扶蘇沉默。

他想到了這些年不就不闢的官吏。

這些人恐跟時嶽是同樣想法,只是他身爲大秦長公子,對這個難看的現狀,卻只感覺心頭沉重。

沒有良臣將才相助,大秦想鎮撫天下,又談何容易?

他心中也清楚。

大秦眼下的局勢,並不足以讓人效命。

但只要大秦的局勢開始好轉,他相信,天下會有越來越多能人,主動爲大秦效力。

也一定會!

扶蘇攥緊了拳,眼中滿是堅定。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