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塵府宅。
胡亥坐在涼蓆上,有些心不在焉。
前幾日,他無意間收到了一份密函,上面寫到軍中有人跟越人勾結。
看到這份密函的瞬間,胡亥也是心中一驚。
他原本還想在臨塵附近走一走,此後便徹底打消了念頭,越人跟秦軍早已勢如水火,若是自己的行蹤被泄露出去,保不齊有越人鋌而走險,他可沒信心自己能從越人的襲殺中活下來。
最主要是敵暗我明。
他不敢冒險。
只是一直待在臨塵城中,也實在不是辦法,所以胡亥便讓趙高、任敖兩人,一個藉着詢問錢賞發放情況,一個藉着父輩關係,暗中去摸查密函的真實情況。
沓沓!
屋外陡然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
胡亥心中一緊,連忙朝屋外望去,只見趙高、任敖兩人回來了。
胡亥連忙從席上坐起,快走了幾步,去到兩人跟前,問道:“趙高、任敖,你們這幾天,在外面打探出什麼情況沒有?”
趙高搖搖頭。
他已經很用心去打聽了。
只是嶺南這邊人生地不熟,又沒有相識的人,哪怕打着胡亥的名義,依舊沒試探出任何消息。
而且時間太短了。
對軍中的情況一無所知,又談何去問出東西?
一旁。
任敖也搖了搖頭。
胡亥面露不悅,不滿道:“我都給了你們幾天時間了,怎麼還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出來?要是這密信的內容爲真,我豈不是隨時會有危險?大秦對百越征討了九年,越人早就恨大秦入骨,我要是出了狀況,你們擔待得起嗎?”
胡亥一臉焦急的叱罵着。
趙高跟任敖對視一眼,眼中都充滿了無奈。
他們對嶺南的情況毫不知情,光憑一份密函,就去打探消息,無疑是大海撈針。
他們也實在沒辦法。
胡亥在一陣怒罵後,任敖似想到了什麼,疑惑道:“公子,我在跟我父交好的將領聯繫時,曾聽到有將領說,軍中有一裨將叫做呂嘉,這人非是秦人,而是越人。”
“越人?”胡亥一怔。
任敖點頭道:“這呂嘉不僅是越人,還是嶺南一個大族羣的首領,當年我父奉命征伐嶺南時,呂嘉所在部族見我軍威武,便選擇了投降,而呂嘉因爲是土生土長的嶺南人,又會說中原的話,被破格提拔爲了裨將,這些年在軍中也立了不少功勞。”
“然這人性情固執呆板,並不爲軍中將領所喜。”
“只是他熟悉本地,又跟其他越人部族能搭上話,軍中基本也就沒怎麼管。”
“那你爲何會提起這人?”胡亥問道。
任敖目光微沉,凝聲道:“這人似對越人很有感情,這幾年提拔了不少越人官吏,公子還記得臨塵縣的縣令閩落嗎?這人也是越人,而且臨塵是一個小縣,虎口是不足萬戶的,並不足以稱爲縣令,而最終之所以能稱爲縣令,都是呂嘉在相助。”
“下官認爲這幾個越人或有問題。”
聞言。
胡亥怒而拍案,憤聲道:“我就知道這兩人有問題,當時來臨塵縣時,這縣令就各種冷言冷語,還用各種話語來恐嚇我,現在看來,他們分明是居心否側。”
“真是豈有此理!”
見狀。
趙高冷笑道:“公子,既然這些越人心術不正,那要不直接通知趙佗將軍,將這幾人就地正法?”
聽到趙佗的建議,任敖連忙制止道:“不可。”
“這些話畢竟是軍中將領的無心之言,豈能這麼輕易就因言定罪?若是他們並不爲軍中奸細,豈非讓投靠過來的越人寒心?也豈不是讓軍中真正的奸細得逞?”
“下官認爲不妥。”
胡亥想了想,也對此表示認可。
沒有證據,僅憑一些猜測,哪能妄斷他人生死?
與此同時。
任敖繼續道:“下官這幾日也想了一下,對這份密函也感到了幾分蹊蹺。”
“公子細想,軍中若真出現了奸細,爲何此人不上報給趙佗將軍,而是跑來選擇告訴公子?”
“公子雖身份高貴,但畢竟不掌兵權,就算真的查到問題,最終也需趙佗將軍來處置,另外,大秦明令,‘有投書,勿發,見輒燔之’,而公子收到的這份密函上面並無名諱,因而此事是不能說出去的。”
“不然公子就觸了法。”
聽到任敖的話,胡亥臉皮微抽。
他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任敖說的是真的。
大秦不支持匿名信,如果有人投匿名信,官吏必須立即燒掉。
真若遭遇了不公,只得以實名告官。
不然一律被當作誣告。
胡亥輕咳一聲,掩飾了一下尷尬,繼續道:“按任敖你所說,這密函是假的?”
任敖面露凝重,不確定道:“下官也不敢確定,不過的確有可能爲假,但也有可能爲真,若是爲真,情況恐就有些糟了。”
“軍者,國之大事也!”
“若軍中有越人細作,將消息報告上去,定會得軍中獎賞,眼下此人不僅不敢報,還以這種違法的行爲投書給公子,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不是不想報,而是不能報,不敢報。”
“因爲軍中將領或許有人有問題!”
任敖一語落下。
胡亥瞬間一個激靈,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趙高聽了一陣,也明白了任敖的想法,開口道:“公子或許不知,方纔任敖所說的呂嘉,跟趙佗將軍走的很近,而且一直爲趙佗委以重任,若任敖所說無誤,這恐纔是那人只敢暗中投書的真因。”
胡亥瞳孔微縮。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任敖這說來說去,最終把矛頭指向了趙佗?
但這可能嗎?
趙佗乃南海五十萬大軍的主將,又豈會跟越人沆瀣一氣?
這不可能!
胡亥連忙搖頭,道:“這必不可能,趙佗將軍乃國之棟樑,這些年替父皇鎮守南海,勞苦功高,越人有什麼東西能夠收買趙佗?這絕對不可能,任敖你恐是猜錯了。”
任敖苦笑一聲。
他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猜錯了?
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不得不謹慎。
若是胡亥真在南海出事,那事情就大了,到時別說他們這些隨行官吏,只怕整個南海都要震三震。
不過任敖也並不慌張。
南海這五十萬大軍是大秦的。
前面胡亥在軍中大營應付的很是得當,也挽回了不少軍心,就算趙佗真有異心,軍中士卒也未必會跟趙佗犯上,他並不認爲趙佗敢真的加害胡亥,趙佗還沒有那個大膽子。
胡亥在屋內來回踱步。
他環顧四周,越發感覺南海危險。
他倒是不擔心秦人會對自己動手,但越人呢?
自己作爲始皇子嗣,只怕這些人早就把自己視爲了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他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該儘快離開。
他沉聲道:“軍中的錢賞應該發的差不多了吧?眼下不管這密函上面的消息是真還是假,嶺南這邊的確環境惡劣,就在這幾天,我就見了不少人來到這邊上吐下瀉的,還有中軍司馬中毒的。”
“此地不宜久留。”
“趙高,你等會再去問一下,若是分發的差不多,也該準備回去了。”
趙高連忙稱諾。
等趙高跟任敖兩人離開,胡亥忍不住長嘆一聲,滿眼哀愁道:“爲什麼出來一趟會有這麼多事?原本說在番禺,結果跑到了臨塵,然後還得知軍中有奸細,真讓人煩躁。”
胡亥在屋內坐立難安。
他將袖間的三個錦囊掏出,看着早已被自己打開的錦囊,沒精打采道:“嵇恆給的錦囊還是太少了,若是多給幾個,或許還能幫着查明真僞。”
“也怪不得嵇恆讓我在嶺南少節外生枝,只怕嵇恆是早就料到了這邊會有狀況,南海的將士背井離鄉太久了,難免心中不會生出浮動。”
“只希望後面不會出事。”
胡亥長長嘆息。
翌日。
胡亥將自己要啓程離開的消息告訴給了趙佗。
聽到胡亥要離開,趙佗面露異色。
胡亥並沒有把密信的事道出,只是簡單的說,朝廷吩咐自己來南海的事已經完成,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趙佗並未起疑。
胡亥來臨塵的這段時間,一直閉門不出,顯然是對這邊炎熱的氣候有些不適應,加之本就生來嬌慣,又哪裡在嶺南呆得住,想離開倒也正常。
因而趙佗並未多勸。
見趙佗鬆口,胡亥暗鬆口氣。
隨即也讓趙高通知下去,儘快啓程返回咸陽。
另一邊。
當趙佗回到大營,將胡亥要離開的消息告訴給了軍中將領,呂嘉聽到這消息卻是面色一變,在其他將領離開營帳後,也是急忙找到了趙佗。
見呂嘉找上來,趙佗心中一沉,蹙眉道:“你又怎麼了?”
呂嘉拱手道:“將軍,胡亥不能放回去。”
趙佗沒有急着開口,雙眼陰鷲的盯着呂嘉,彷彿要將呂嘉給看穿。
被趙佗這般盯着,呂嘉也心中一顫。
呂嘉急聲道:“將軍或有所不知,這段時間,胡亥身邊那兩人,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結合這幾日我收集到的信息,軍中似有人給胡亥投了書,而且胡亥似認爲軍中有越人細作。”
“將軍不得不防啊!”
聞言。
趙佗沉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變。
“你說什麼?”
“你給我再說一遍!”
呂嘉蒼白着臉,卻是不敢隱瞞,將自己打聽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而後繼續道:“將軍,眼下他們已查到了我的頭上,只要稍加思索,定會懷疑到將軍頭上,若將軍這時將他們放回,等他們將此事稟報上去,到時將軍你恐也會遭到牽連。”
“將軍,這幾百人不能走!”
呂嘉深吸口氣,沉聲道:“將軍,事已至此,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必須速速做出決斷,現在甌駱地區未平,將軍大可借刀殺人,借這些越人之手,將胡亥這幾百人給殺了。”
“到時將軍再得到消息掃滅這些越人,替這大秦公子報了仇,到時就算大秦朝廷有異議,但在南海,秦廷又豈能真查出東西?”
“如此將軍才能真正安心。”
呂嘉恭敬的拱手,等待趙佗做出決定。
趙佗雙眼冷漠的看着呂嘉,眼中露出一抹怒火跟譏諷。
呂嘉沒腦子,他還不至於。
胡亥能殺嗎?
不能!
胡亥若是死了,始皇震怒之下,南海誰能置身事外?呂嘉這想法,簡直天真的可笑。
但這就是百越人!
這些人都目光短淺,因而可以讓百越人去做事,但不能真的信任,這些人一直生活在嶺南這貧瘠之地,對自己的能力根本沒有自知之明。
一羣井底之蛙。
他們根本意識不到殺了胡亥的恐怖後果。
趙佗冷聲道:“不用再說了,我不可能同意。”
“胡亥絕對不能死!”
“將軍。”呂嘉神色一滯,他本以爲自己給出了良策,趙佗就算不爲他考慮,也要爲自己考慮,最終都會採納,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趙佗好似完全沒有動過殺胡亥的心思。
“出去!”趙佗虎目一瞪。
呂嘉面色變了又變,最終不敢再勸,只能憋屈的離開。
營帳中。
趙佗神色也有些煩躁。
他之前根本沒想過胡亥會聽說軍中有細作的事,但無論最終有還是沒有,都已經不重要了,一旦胡亥回到咸陽,定會將此事稟告給始皇,到時朝廷定會派人下來嚴查。
他自身並不擔心。
他的確跟呂嘉走的很近,但只是在利用呂嘉的身份。
不過軍中的一些情況,他同樣是有所耳聞。
其中主要跟自己長子有關。
“趙眛!”
“我過去太放縱你了。”
“你這次捅出的簍子,我看你怎麼去解決。”
“呂嘉.”趙佗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殺意。
呂嘉不能留了。
他朝帳外喊道:“來人,去把趙眛給我叫過來。”
離開營帳,呂嘉眼神越來越冷。
他能夠察覺得到趙佗的猶豫跟不安,趙佗恐是不會出手的,而且軍中很多事趙佗其實並未參與,只是趙佗很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因而有時就算知曉,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佗有退路,但他沒有。
若是軍中有細作的消息,被傳到了咸陽,咸陽下令嚴查,他很懷疑,趙佗會不會保自己,若是趙佗放棄自己,到時不僅他自身,恐怕連他所在的族羣都會被覆滅。
這是呂嘉不能接受的。
呂嘉面露獰色,咬牙道:“將軍,你既然不肯做,那我幫你做,胡亥壞了我們這麼大的事,豈能讓他就這麼離開?”
“他走不掉的!”
“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而將軍,你太優柔寡斷了,成大事者,豈能這麼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南海地理條件之絕妙,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只要將關中南下的道路給封死,就算大秦再強,又能奈我何?”
“而且將軍你也莫裝什麼正人君子,軍中發生的這些事,你難道真不知情?趙眛憑一個你長子的名號,真能說動其他將領?”
“眼下鬧出事來,就想直接不認賬,哪有那麼容易。”
“寧爲雞頭,不做鳳尾!”
“趙將軍啊,你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呂嘉冷笑一聲,用力甩了甩袖,走出了軍營,他必須儘快將消息通知出去,唯有如此,才能在路上圍堵到胡亥。
只要胡亥死了。
就算趙佗再憤怒,也只能接受現狀。
到那時他不反也得反。
秦廷容他不下。
不多時。
趙眛到了趙佗所在的大帳。
“父親,你找我有什麼事?”趙眛一臉輕鬆。
趙佗冷冷盯着趙眛,呵斥道:“給我跪下。”
聽到趙佗突然發怒,趙眛一愣,有些摸不着頭腦,疑惑道:“父親,你這又怎麼了?我這段時間沒惹你生氣啊?”
“跪下!”
聽到趙佗的呵斥聲越來越重,趙眛也是有些慌了,你那麼屈腿跪了下去。
只是眼中充滿了困惑。
“說,這些年你跟呂嘉揹着我做了那些事?!”趙佗問道。
趙眛目光閃躲,垂着頭道:“父親,孩兒哪敢揹着你做事?只是父親爲何會突然問起這些?”
趙佗冷哼一聲,拂袖道:“軍中現傳出了一個風聲。”
“有人跟百越人串通一氣。”
聞言。
趙眛臉色微變,不自然道:“父親,我可是你長子,豈會去跟卑賤的百越人混在一起。”
趙佗嗤笑一聲道:“現在你是不是重要嗎?重要的是有人信了,不要再給我遮遮掩掩了,把你這些年乾的那些臭事,一件件都給我說出來。”
“不然我保不了你!!!”
聽到趙佗這麼說,趙眛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懼色,不安道:“父親,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趙佗漠然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這些年藉着我的名頭,在軍中爲非作歹,你真當我不知道?呂嘉是什麼德行,我比你清楚,這人是養不熟的,這些百越人一個個鼠目寸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而你還被這些人哄得團團轉。”
“我若是不說,你當真我不知道?”
“你這些年,一直跟呂嘉動搖軍心,試圖讓南海自立。”
趙眛低垂着頭,支吾不敢言。
“說!”趙佗怒吼道。
趙眛顫聲道:“這我.”
“你跟軍中多少人有交往。”趙佗陰沉着臉。
趙眛道:“沒多少,大部分將領都不理睬,而且父親,南海情況真的跟關中不一樣,這裡秦人的確有五十萬,但前幾年,朝廷可是遷移來五十萬民衆,南海的情況父親你是知道的,凡是來這裡的,基本都對秦廷是怨聲載道。”
“而且”
“上次遷移來不少六國貴族。”
“所以你就被他們說動了?”趙佗滿眼恨鐵不成鋼。
趙眛點了點頭。
“我趙佗怎麼生了你這種東西,我這次真要被你給害死了。”趙佗指着趙眛,已經是氣不打一處來。
趙眛道:“父親,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趙佗道:“有人把軍中有百越人奸細的事,捅到了胡亥公子耳中,眼下胡亥公子已決定回咸陽,一旦胡亥公子將這事告訴給陛下,你認爲我還能護的下你?”
聞言。
趙眛臉色陡然大變。
他自是清楚此中的利害,一旦被傳到了咸陽,只怕誰都保不下自己。
他急忙道:“父親,軍中哪有百越人奸細啊?這分明是污衊啊,父親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污衊?”趙佗冷笑一聲,不屑道:“這是污衊就能解釋的?你們背地做的那些事,真的經得起查嗎?一旦朝廷派人下來,到時查出來的那些事,只怕比污衊更嚴重。”
趙眛一下啞然。
他私下做的事自是經不起查。
他一直夢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當上王。
哪怕只是在南海。
但也是王。
因而在被呂嘉察覺到心思後,兩人便走到了一起,只是趙佗雖爲大軍主將,但軍中並非全都是趙佗親信,所以他跟呂嘉便一直在算計其他將領,借各種方式暗害這些將領,繼而讓趙佗的親信一步步執掌軍權。
只是這些事是不能擺到明面上的。
一旦擺到了明面。
事情就大了。
哪怕是自己父親趙佗,恐也壓不住軍憤。
“父親,現在怎麼辦?你一定要救我啊。”趙眛已經徹底慌了,抱着趙佗的雙腿,就不住的哀求。
看着趙眛痛哭流涕的模樣,趙佗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閉上眼,沉聲道:“你派人暗中跟着呂嘉,注意呂嘉的一舉一動,以呂嘉狹隘的見識,等胡亥公子離開臨塵後,定會找機會襲殺,等呂嘉動手的時候,你立即出手,救下公子,同時誅殺掉呂嘉。”
“誅誅殺呂嘉。”趙眛一怔。
“你沒有聽錯,就是要殺了呂嘉,這個人知道你太多事情了,留他不得,而且公子絕不能出半點事情。”趙佗冷峻的交代着。
“同時我也會在軍營出手,將過去跟呂嘉有交往的將領,全部繩之以法。”
趙眛嚥了嚥唾沫。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顫聲道:“父親,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過?”趙佗猛的睜開眼,眼中充滿了瘋狂的冷漠,道:“若是不把軍中的事情都清理乾淨,到時一旦出了岔子,連累的不僅是你,還有我!”
“他們敢跟你幹這些事,就理應想過這個下場。”
趙佗滿眼冷漠。
根本沒把那些人的死活放在眼中。
趙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已有些壓不住心中的恐懼,他顫聲道:“父親,現在軍中大多數將領都換成了你的親信,若是沒有胡亥這次的事,用不了幾年,這些將士就會徹底放棄秦廷。”
“到時父親你就是王啊。”
“現在就差這最後幾步,哪能就這麼放棄?”
“父親.”
趙眛心中怕到了極點,只是對當王的慾望,壓過了心中的恐懼,他咬牙道:“父親,要不就再信呂嘉一次,胡亥不是聽信了謠言嗎,那就將胡亥給殺了,到時再將秦廷南下的道理給封死。”
“秦廷又能奈我們何?”
“父親,不能就這麼半途而廢啊。”
聽到趙眛到這時,還做着春秋大夢,趙佗也是氣笑了,冷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趙佗是秦將,我麾下的士卒是大秦士卒,是忠於陛下,忠於大秦的大秦銳士,並非是我趙佗的私兵。”
“你當真以爲換了將領,五十萬大軍就聽我號令了?”
“大秦將士只會忠於大秦皇帝。”
“你想當王,將士們可不會陪你去謀反。”
“你之前也聽到了,也看到了,胡亥一句讓他們回家,軍中是何等的激動,你還妄圖靠絕阻道路,讓南海跟大秦徹底阻隔,完全是在癡心妄想。”
“朝廷只需一份令書,下令士卒返回關中,到時南海這五十萬將士,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會離開,而你連帶我們整整一族人,所有人的腦袋,都會被這些將士砍了,掛在腰間,進獻給咸陽。”
“你年歲不小了。”
“也在軍中磨礪了一段時間,還能聽信呂嘉他們的鬼話?”
“荒唐可笑!”
“我現在告訴你。”
“你現在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在呂嘉動胡亥公子前,將呂嘉等一夥人儘快給殲滅,若是胡亥公子出了事,一切就都晚了。”
“還不快去!”趙佗怒目瞪了趙眛一眼。
趙眛心神一凜,不敢再有任何大意,連滾帶爬的朝帳外跑去。
等趙眛走遠,趙佗神色緩和下來,他眉頭緊皺,思索着究竟是何人給胡亥傳的信。
下意識。
他想到了楊翁子。
只是在沉思了一下後,又搖了搖頭,楊翁子現在已病入膏肓,在吃了幾斤海規後,整個人就陷入到了昏迷,整整瘦了一大圈。
趙佗將其他人都想了一番,也始終沒確定會是何人。
或者是都有可能。
不過他心中很清楚,一切都源於胡亥。
若沒有胡亥那番話,軍中的將領依舊會很低沉,也並不會選擇去投書,但正是胡亥說了那番話,一切就都變了。
過去的局面破碎了。
趙佗遙遙的望着大營,目光越來越深邃,越來越陰沉。
三日後。
在跟軍中將領知會了一聲,胡亥踏上了回程的馬車。
隨行士卒有七百多人。
起初。
胡亥甚至想單獨離開,但也只是想想,他還不敢這麼冒險,這若是被抓住,恐怕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隨行畢竟車馬較少,因而回程的速度不會太快。
這也讓胡亥頗爲困擾。
若是能夠。
他恨不得隨行士卒能多長兩條腿。
馬車咯吱咯吱的向前行駛着,回程的道路並不是一馬平川,臨塵到揚粵新道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這也意味着並不能直接上到馳道。
趙高跟任敖都很警惕。
他們都很清楚,在一行人踏上揚粵新道之前,他們的處境都會很危險,甚至就算踏上揚粵新道,也依舊會有危險,只是揚粵新道爲直道,他們到時離開的速度會快很多,並不容易爲人追上。
但踏上揚粵新道之前的道路卻未必平坦。
甚至是歪歪扭扭。
他們對道路並不熟悉,並不敢在密林中胡亂穿梭,只能沿着固有道路緩緩前行,而這無疑會生出很多變數。
揹負朝陽。
胡亥的馬車在道路上疾馳,跟隨護衛的七百人馬都是秦軍最爲精銳的將士,一行人風馳電掣的跟定玩車,煙塵激盪馬蹄如雷,聲勢大的驚人。
趙高的車技的確了得。
可謂出神入化。
即便道路有些崎嶇歪斜,趙高駕車依舊四平八穩,並不會讓馬車有太過劇烈的動盪,雖難免會有些顛簸,但相較其他人,趙高的駕車水平無疑更高。
趙高坐在車頭,神色相對輕鬆。
他不時看向四周,眼中不禁露出一抹猶豫。
他其實還是希望會遇到事情,當年博浪沙,張良刺殺陛下,就是他憑藉高超的驅車技術救下了始皇,因而得到了始皇重用。
眼下似乎又是自己的機會。
若是自己能如當年一般,於危難間讓胡亥成功的化險爲夷,不僅能重新贏得胡亥信任,甚至還能再度進入陛下眼中,若陛下感念昔日之情,或許自己還有再起的機會。
想到這。
趙高心中有些激動。
不過他並不敢分心太多,全神貫注的駕着車。
另一邊。
任敖騎馬緊隨其後。
他不敢大意。
揚粵新道是從函谷關爲起點,經洛陽、新鄭、安陵南下,經故楚陳城、汝陰,抵達故楚都城郢壽(壽春),在南下傳於衡山郡、長沙郡、翻閱五嶺抵達南海郡,再抵達桂林郡。
這條道路之長,即便日夜兼程,也需十日才能回到咸陽。
十天裡。
他一天都不能大意。
尤其現在走的還是一段縣道。
就在一行人離開臨塵不到幾十裡時,突然四周枝繁葉茂的叢林中,傳出了陣陣細索的聲音,而後聲響越來越大,最終化爲了陣陣箭雨。
見狀。
任敖臉色大變,急忙大喊道:“敵襲!”
“全軍列隊,迎敵!”
馬車之中,原本有了些睡意的胡亥,聽到任敖的聲音,整個人瞬間一激靈,當即睡意全無,連忙爬到案几下面,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一陣箭雨過後,疾馳的車隊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