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學院。
入冬以來,學院便已建立。
如今已有半年。
在這半年裡,學院已有上百名軍官進入其中研學。
學習的內容跟尋常學室大相徑庭。
總共有四門。
語文,寫作,軍事訓練,還有便是數學。
只不過並沒有正常學室那麼高要求高標準,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進入其中的軍官,最低的軍職是‘五百主’,其次是‘二五百主’、千人一‘司馬’、萬人一‘曲將’等尋常士官。
至於更上面的校尉都尉、裨將則不在其中。
日常上課結束。
一羣三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圍坐在一塊沙堆前,拿着木棍在上面不斷比比劃劃,似在寫着這段時間剛學會的文字,只是寫的較爲歪歪扭扭,並不怎麼好認。
只是相較都頗爲耐心。
也無人嘲笑。
他們大多其實也就這樣。
就在這時。
突有一陣馬嘶聲傳來,頓時引得這羣人警覺,將手中木棍一扔,下意識想去拿自己的兵械,只是在摸索了一陣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拍了拍腦門,自己已不在軍營了。
衆人對視一眼,也不由哈哈一笑。
很快。
有一名頭盔插着羽毛的士卒進到了軍營,將一份大營送來的令書遞給了涉間。
涉間接過令書,仔細看了起來。
看完眼露異色。
他朝身後不遠處的衆人高聲道:“二三子,全體集合,朝廷對你們剛下達了任命。”
聞言。
繚可等人對視一眼,心中既驚又喜。
他們從進入軍官學院時,便早已知曉自己等人今後的命運。
便是去到地方爲官爲吏。
只是剛進入軍官學院僅僅半年,就要被任命了?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不過也不容他們多想,連忙按照軍令集合起來。
涉間身披甲冑,站在衆人跟前,沉聲道:“將你們召集起來的目的,你們恐已經知曉了,這段時間蒙毅巡察在碭郡進行嚴查,肅正了碭郡的不正之風,也斬殺了上千名貪官污吏,更是收監了上萬人,如今碭郡官吏又大量空缺,而你們爵位不低,也已對律令有了一定的瞭解,在學院學習半年,也有了長足的長進。”
“故朝廷在幾番斟酌之後,決定將你們中符合之人,分派到碭郡爲官爲吏。”
“不過你們也不要高興的太早。”
“被安排出去的人,其實並不是你們全部。”
“你們中依舊有很多人不合格。”
“唯有在上次考覈中評級爲‘最’的人,纔有資格出入地方爲官爲吏。”
聞言。
人羣中傳出一陣陣失望。
顯然,他們上次考覈並不爲‘最’。
涉間繼續道:“你們也不用急,該輪到你們的時候,自會輪到你們。”
“而被分派出去的人,也別忙着高興,蒙毅巡察態度剛正,若是你們出入到地方,沒能處理好政事,未必不會被治罪,我也勸你們去到地方,最好安分一點。”
“地方不比軍中,處理的事更多,要求也更高。”
涉間簡單叮囑了幾句。
便將相關人員的分派情況公佈了出來。
聽聞公佈內容,衆人更是一片驚呼,因爲這些官職高了。
按之前的慣例,像是五百主,頂多就去到裡,二五百主、司馬等去鄉、曲將去縣,如今卻全都高升了一級,五百主便能去到鄉上任職,二五百主、司馬等更是直接去了縣裡,至於曲將則能直接進到郡裡。
這官職拔高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而是陡升。
自容不得他們不驚呼。
隊列中,有人驚呼到:“將軍,爲何官職會高這麼多?”
涉間冷笑一聲,沉聲道:“我剛纔已經說了,蒙巡察在碭郡的手筆很大,幾乎是將碭郡舊有官員都給連根拔起了,現在碭郡缺少官吏,所以這種好事才能輪到你們,不然就憑正常升遷,你們多半數年都升不上去。”
“知足吧。”
“這種好事,可不常見。”
說完。
涉間便離開了。
留下一羣滿眼震驚跟羨慕的衆將領。
“你們這次可是走了大運,纔來學院多久,就直接被安排出去了,還直接提升了一個大職位,我當初就該好好努力,不然這次也該有我的名字。”
“悔不當初啊。”
“也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
“日後我們出去了,記得多關照我們。”
“.”
衆人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互相間關係都不錯,這時有羨慕的,也有開玩笑的,還有試着交好,想讓日後這些先出去的人,今後能多加照顧一下。
畢竟這些人可是足足升了一個大官職。
他們今後未必有這機會。
剛纔被唸到名字的衆人,此刻也一臉激動跟興奮。
他們也沒有想到,竟會有這麼大的好事,落到自己的頭上。
尤其是繚可。
他正常是不該來軍中的。
就是在宮中當個侍從,隨後若有機會,便轉入到地方爲吏,若是沒有機會,便只能到時就退下,幾乎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然正是聽從了嵇恆的話,他們幾個侍從,毅然而然的從咸陽到了北原大軍。
一待便是數年。
期間也有自我懷疑過。
尤其是在跟匈奴人交手時,多次差點喪命。
軍中知曉他情況的人,看他的眼神,也頗爲微妙,帶着濃濃的譏笑跟不屑。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只是後面的確如嵇恆所說,軍隊發生了一連串大的變化,從最開始的士官轉職,再到後面跟匈奴緩和,接着便是在北原郡修建了軍官學院,而他因爲這些年的廝殺,已晉升到了二五百主的位置。
自是獲得了進入軍官學院的資格。
眼下僅僅半年。
便已得到了出仕地方的機會。
還是縣尉這般要職。
一番回首下來,不禁感慨萬千。
若不是當初篤定相信嵇恆,又哪來如今的一步登天?
只是這一路堅持下來,受到了太多的冷眼跟嘲笑,還有便是沙場上的危險。
繚可深吸口氣,用力的握了握拳。
他知道。
自己終究是等到了。
如今正式的任命還沒下來。
這次只是口頭傳達。
但既然朝廷已傳令下來,正式任命送達只是時間早晚。他已一躍從‘卒’晉升爲了‘官’!
想到這。
繚可也不禁心潮澎湃。
他跟四周諸將領寒暄幾句,便回了自己營地收拾東西。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回軍營一次。
跟另外三名弟兄見一面。
當初他們四人同來。
如今他已先行一步,自要將此事告知,順便詢問一下他們的狀況,以及有沒有什麼話,想讓自己代爲傳達的。
他遠去關東。
自是要返回一趟關中。
沒一會。
繚可便穿着甲冑,騎着馬回了營地。
在一番嚴密的盤查後,繚可成功的進到了營地。
他當初麾下的千人士卒,如今已歸入到一名關東將領手中。
這名將領很年輕。
僅僅半年就在軍中立下了威名。
而且從一名百將,升爲二五百主的時間,更是短的出奇。
此人治軍極嚴,稍有不慎,便會直接軍法處置,讓軍中士卒苦不堪言,過去沒少有人抱怨到他這邊,只是他畢竟在學院研學,並不能插手軍中事務,因而只能裝作沒有看見。
如今回到軍營,也是想見見此人。
繚可站在一處軍帳外。
很快。
一名面向粗糙的男子就出現在繚可身前。
男子朝繚可錘了一拳,笑着道:“你小子,現在還知道來看我?”
“你要再不來,我都想去軍官學院找你了。”
“不過你爲何這時會過來?”
繚可咧嘴一笑,一臉笑容道:“我剛接到了通知,接下來要去關東了。”
聞言。
男子不由一愣,驚疑道:“出仕?還是?”
“出仕!”繚可壓着心中的興奮道。
“出仕?真的?”男子似有些不敢置信,看向繚可的眼神充滿了驚詫。
繚可點了點頭。
他笑着道:“我們的選擇沒有錯。”
“當年嵇先生也沒有騙我們,我們最好的機會就在軍中。”
“如今已兌現了。”
“我將去碭郡治下的虞縣任縣尉。”
“縣尉?”男子一下驚呼出聲,眼睛瞪的更大了。
“繚兄,你當真沒有說笑?我若是沒記錯,你只是一名二五百主,若是按之前士官轉職的慣例,你頂多去到鄉里擔任鄉嗇夫,這怎麼還直接成了縣尉?這可是縣尉啊,不同於尋常官職。”男子壓低着聲音說道。
繚可拍了拍男子肩膀,沉聲道:“這就是我們的機遇。”
“現在關東缺少官吏,一旦在軍官學院評級通過,去到地方,至少也會比過往高一截,奮兄,你在軍中目前是五百主,我知道你想繼續往上拼一下,我過去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我認爲你最好還是先去軍官學院。”
“若是能抓住機會,未必不能同樣高升一級。”
奮目光微動。
他已有些意動了。
繚可沉聲道:“你我是一路走來的,只不過我運氣比你們幾人好一點,遇到過幾次匈奴人,所以官職比你們高一點,但我們相識這麼久,也都是聽從的嵇先生的叮囑,如今來到軍中已有三年光景,現在朝廷跟匈奴緩和,想繼續晉升,難度已大了不少,加之軍中現在士官的輪轉變快,天下局勢也瞬息萬變。”
“而今地方缺少官吏。”
“我等若是能從軍官學院結業,便能直接出入到地方爲吏。”
“若是再拖一段時間,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到時只怕留給諸位兄弟的官職會少很多,位置也相較會低不少。”
“其中取捨,需你們自己抉擇。”
“我只是提個建議。”
奮拱手道:“我明白了,等會便向軍中申請。”
“只是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我有點恍惚。”奮苦笑一聲,這是心裡話。
當初來軍中,其實是有些衝動的,主要是看在扶蘇殿下如此信任嵇恆,這才鼓足勇氣前來,只是這才兩三年時間,一同前來的繚可,便已被任命爲了一縣縣尉,這跨越幅度實在太大了。
容不得他不心驚。
見狀。
繚可也知曉奮的想法。
他前面聽到這個消息,同樣是驚得呆愣當場。
這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沉聲道:“奮兄,等幾日,我當會回一次關中,你可有什麼要囑咐的,我可代爲傳信,另外兩位兄弟,目前並不在軍營,還請奮兄代爲轉達。”
奮點了點頭。
他說道:“我會給他們說的。”
“到時一併給你。”
繚可頷首。
幾人寒暄幾句,也是感慨萬千。
看着軍營中進進出出的士卒,繚可好奇的問道:“接手我麾下士卒的那名將領,如今如何了?”
奮笑了笑,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他笑道:“那人叫韓信。”
“他如今在軍中是風頭正盛,每天都會拉着隊伍外出,更會時刻派出斥候,去草原上打探消息,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已繪製出了附近上百里方圓的堪輿圖,更是沒少去打匈奴人的‘秋風’,匈奴人可是將他恨得牙癢癢。”
“甚至.”
“有些匈奴人都主動躲避了。”
“這除了當初上將軍北伐時,可是很少見匈奴人這麼怯弱。”
“哈哈。”
提到韓信,奮也是頗爲興奮。
聞言。
繚可也一臉古怪。
奮笑容一收,又道:“雖然在韓信帳下是有些苦,也被折騰的不輕,但這人是真的會打仗,也很懂軍事,每次外出,基本都有斬獲,目前還無一敗績,他這二五百主當不了多久,等下一批將士進入軍官學院,他恐又要高升了。”
“這人前途無量。”
即便是奮,也不由驚歎。
他之前對韓信是頗爲輕視的,也不僅是他,幾乎整個大營,對韓信都頗爲不屑,畢竟韓信來自關東,而關東是敗軍之人,自不會爲他們看重,只是這半年下來,也實在是令人折服。
韓信不僅練兵有一套,帶兵有一套,就連臨陣指揮,也頗有章法。
軍中不少校尉、都尉,甚至是裨將都未必能勝過。
而且在韓信麾下,他是真真切切的,能讓你斬獲軍功的,這可比其他將領說再多都管用。
因而現在韓信在軍中威望日漸高漲。
很多士卒都願爲其驅使。
就爲立功殺敵。
“韓信嗎。”繚可咀嚼着這個名字,也將這個名字暗暗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