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道:“將天下局勢稟告給楚王,讓他下令,項氏、宋氏、唐氏等出兵,馳援三晉之地,並讓楚王跟田齊商議,讓田齊拖住劉季等人出兵阻撓,我等大軍,此後便可經由淮陽,南陽,直抵潁川。”
“如此一來。”
“就算趙歇將大軍調回,有我等馳援,也能保證三晉之地不失。”
“天下始終能維持在一個均勢。”
“甚至.”
“在南陽時,大軍可直接南下,幫助共敖跟英布,滅掉楊武跟蘇胡兩軍,重挫秦軍士氣。”
“到時再揮師北上,同樣能鼓舞人心。”
“當然最重要的是。”
“離開了楚地,沒有楚王的挾制,宋義等人就無法繼續壓制將軍,將軍也能有更多的自主權,到時無論是趁機收復共敖跟英布的隊伍,還是在路上招兵買馬,都看將軍的心意。”
聞言。
項梁目光一亮。
范增第二個主意確實不錯。
最主要的是擺脫了楚地對項氏的限制。
不過,項籍眉頭一皺,冷聲道:“那大軍何人指揮?”
“又是宋義那廝?”
范增無奈的笑了笑,道:“恐就是宋義了,如今宋義得楚王寵信,就算楚王答應了這個計謀,恐也不會將兵力盡數交到將軍手中。”
“這不是還在受制於人。”項籍一臉不悅。
他很宋義很早就忍耐不住了。
見狀。
項梁沉聲道:“宋義此人的確有點能力,但帶兵打仗的事,他並不怎麼擅長,在局勢壓迫下,還是很有可能將兵權,交到我的手中,而且若是我項氏能招攬到共敖跟英布,實力同樣會大幅提升。”
“到時未必就弱宋義一頭。”
項梁不以爲然。
這時。
范增眼中露出一抹冷色。
他陰惻惻道:“項兄,以爲宋義此人如何?”
項梁眉頭一皺,沉思片刻,緩緩道:“志大才疏,善溜鬚拍馬,不過在其他方面,的確還是有點才能的,不然也不會將我項氏死死的壓制着。”
范增冷笑道:“那項兄認爲,宋義當真會直接馳援嗎?”
聞言。
項梁眉頭一皺,疑惑道:“範兄這是何意?”
范增笑了笑,看了眼屋門,壓低聲音道:“我這一兩年,仔細觀察過宋義,此人其實頗爲精明,不會去做太過冒險的事,也十分精於算計,若其爲上將軍,就算熊心下令,讓其馳援三晉之地,此人恐也不會直接出手,而是會等秦跟趙魏韓三家,兩敗俱傷後再坐收漁利。”
“他會在一地等。”
“等到趙魏韓三家抵擋不住。”
“這時纔會出手。”
“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什麼機會?”項梁疑惑道。
范增冷笑一聲,森然道:“誅殺宋義,搶奪兵權的機會!”
項籍眼睛一亮。
他對這個想法很感興趣。
項梁卻是臉色微變,有些不敢置信,這話是出自范增之口。
他驚怒道:“範兄,你在說什麼?”
“若是當真如你所說,宋義乃領兵上將軍,我等臨陣殺將,豈不是死罪?”
“而且宋義的心思分明對我等有利。”
“我們豈能做出這種事?”
項梁一臉反對。
范增一臉不屑,冷聲道:“項兄,都什麼時候了,豈能這麼優柔寡斷,又豈能這麼婦人之仁?你不對宋義下手,宋義就不會對你下手?都這時候,你還妄想能坐下來?”
“從當初秦始皇征討江東開始,宋氏唐氏就嫉恨上你了。”
“尤其項氏吞併了很多貴族。”
“這些貴族過去很多都是親近宋義的。”
“他又豈會不埋怨你?”
“而且宋義眼下尚且管不到項氏手中的兵力,就已經是多次的咄咄逼人,各種刁難發難了,若是讓其徹底執掌了大軍,豈不更加變本加厲?”
“我知道項兄忠心赤膽。”
“但有時候,要多爲自己想想。”
“不然,在宋義的各種調令之下,項氏豈能落得了好?”
“只怕各種跟秦軍硬碰硬的事,都會落到項兄頭上,刀劍無眼,若是項兄出事了,項氏恐真就危了,事到如今,項兄你不能再退了。”
“而且殺宋義是衆望所歸!”
“衆望所歸?這是何意?”項梁目光微動,彷彿剛纔的激動,只是下意識舉動。
范增冷聲道:“以宋義此人的心胸,定會在一地故意拖延,這又豈會不惹得趙魏韓三地不滿?項兄殺宋義,難道不是深得其餘幾家人心?至於楚王,不過一傀儡罷了,等殺了宋義之後,項兄修書一封,讓楚王封自己爲上將軍,熊心豈敢不從?十萬大軍盡在將軍手中,熊心敢說一個不字?”
“有將軍領兵,又有少將軍衝陣。”
“這十萬大軍,足以踏破整個三晉之地。”
“到時未必不能跟秦軍周旋一二。”
“如此一來。”
“將軍日後不僅能盡攬軍事大權,也不用再受宋義這些小人掣肘,楚地實力只增不減,到時對抗秦軍也更有把握了,將軍匡扶大楚的志向,也能實現。”
“如此大義,將軍豈能無視?”
聽着范增的話,項梁目光微動。
他承認。
自己動心了。
若是真的能行,整個楚地兵權,都會落到他的手中。
楚地上下齊心,又跟田齊結盟,未必不能跟秦軍抗衡一二,若是他們日後能拔出碭郡這個鉚釘,或許未必不能再度席捲關東,將秦人趕回關中。
想到這。項梁不由心潮澎湃。
這是自己父親項燕都未曾做到的。
而且當年項燕落敗,也跟楚國內部貴族,暗中扯後腿有關。
前車之鑑。
他又豈能再重蹈覆轍?
項梁目光不斷閃爍着,項籍在一旁躍躍欲試,恨不得自己替叔父做決定。
在一陣猶豫之後,項梁終於做好了決定。
“爲了大楚復國,也爲了覆滅暴秦,我項梁當仁不讓。”
“宋義不仁,就休怪我項梁不義。”
“他若是膽敢貽誤戰機,我項梁必殺之!”
項梁目光灼灼。
范增哈哈一笑,道:“理應如此。”
項籍也是神色一振。
若是宋義真的死了,他項氏接管楚地軍權,他們跟秦軍交手,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韓信?
又算得了什麼?
一戟破之!
在仔細商討了一下細節後,項梁也是將這兩個主意,上報給了楚懷王熊心,而在一番爭執之下,最終范增提出的第二個建議爲熊心採納。
宋義爲上將軍。
項梁爲次將,亞父范增爲末將。
楚地共發兵十萬,即刻馳援三晉之地。
務必要擋住秦軍攻勢。
在一番慷慨激昂的動員下,宋義率領着十萬大軍,正式開啓了西進之旅。
秦二世三年,九月。
宋義率領的大軍停駐在了江陵。
與此同時,項梁被宋義吩咐,率領兩萬大軍,增援共敖跟英布。
關東局勢隨着再度大變。
秦二世四年,五月。
天氣清冷。
已步入了初夏。
嬴斯年又長了一歲,原本只到齊腰上一點的少年,如今已到嵇恆肩膀,整個人少了幾分少年意氣,多了幾分鎮定從容,不過此刻的嬴斯年卻顯得頗爲振奮。
他低聲念着:“去年十月,項梁率領兩萬大軍馳援共敖,結果爲蘇胡跟楊武算計,丟了命,而後十一月,項籍以宋義貽誤戰機爲由,在軍營誅殺宋義,同時接管了楚地兵權。”
“自號上將軍。”
“先封再去請賞。”
“而後領兵北上,在洛水跟秦軍交手,最終以破釜沉舟之勢,大破秦軍四路聯軍,殺楊武、敗蘇胡,退章豨翁仲,聲威振振,名動天下。”
“此人十分的跋扈。”
“在大破章豨等聯軍後,更意欲進軍函谷,攻打關中,不過爲韓信將軍出手阻攔,加之攜帶糧草耗盡,最終只得敗退。”
念着項羽的戰績。
嬴斯年雖早就有所聽聞,真的看到也不由臉色一白。
實在太猛烈。
當真是憑一己之力,殺穿了除韓信外的所有大軍,那時扶蘇甚至直接將藍田大營的大軍,調去了函谷關,更是讓蒙恬親自披掛上陣,以避免發生意外。
好在。
這只是虛驚一場。
不過嬴斯年也知道,這並非是什麼虛驚。
只是項籍不得不退縮而已。
因爲齊地破了。
在項籍肆虐三晉之地時,韓信同樣神出鬼沒。
在聽聞楚地派兵增援三晉之地後,突然再度回頭,去攻打起了齊地,當時項梁新死,項籍也剛殺了宋義,即便田儋、熊心不斷傳令,讓項籍派兵回援,項籍都沒有任何理睬。
只是冷冰冰的給田儋回了一道文書。
讓其堅守兩年。
田儋手中有十萬兵,韓信手中也就十萬,就算加上劉季等人的三四萬大軍,就算不敵,守城也不當回出現什麼問題,只是令項籍怎麼都沒有想到,田儋連一年都沒有守到,就城破被殺。
而後更是在項籍準備攻打關中時,讓韓信派兵回援了。
後方更是爲劉季不時騷擾。
在這種腹背受敵的情況下,項籍不得不搬兵回援,以免家中着火,最終無路可去。
只是這一退。
便再沒有西進的機會了。
隨着項籍撤離,韓信派兵收復了三晉,也將章豨、蘇胡等手中兵力,全部聚攏在了自己手中,對外號稱領兵三十萬,在修整三月之後,大軍東出。
跟項籍對峙於垓下。
秦二世五年,九月。
韓信先率前鋒與項羽交鋒,不利,向後退卻,章豨、劉季從左右兩邊縱兵攻上去,楚軍不利。
韓信乘勢再次攻上去,大敗楚軍於垓下。
楚軍大敗,項籍不得不退入壁壘堅守,被秦軍重重包圍。
楚軍屢戰不勝,兵疲食盡。
夜晚聽到秦軍從四面傳來楚國歌聲,項籍驚怒之下,自知大勢已去。
翌日。
韓信乘勢進攻,楚軍大敗,十萬軍隊覆滅。
項籍逃至東城,自刎而死。
秦二世五年,十一月。
天下重新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