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回屋去了。
院外,獨留下一臉茫然的胡亥。
“我?出仕?”
“這不可能吧?我能出仕?”
“我出仕能做什麼?”
“.”
胡亥一個人自言自語。
隨即。
他也是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到了腦海,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就是將匈奴即將南下的消息,告訴給大秦朝堂,只是在臨出門時,他又止住了腳步。
他想起了張良的異樣神色。
“從張良這樣子看,我那大兄應當已經知曉的,不然張良不至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而且之前嵇恆跟扶蘇單獨乘車過,或許早就將這事告訴給了大兄。”胡亥嘀咕了幾聲。
他又走了回去。
他雖然焦心大秦安危。
但也並沒有關心則亂,還是保持着一定沉着。
既然嵇恆都沒有主動上報,那想來是不會出太大問題,自己這匆忙去報信,只可能適得其反,擾亂嵇恆的想法,想到這,胡亥的心一下定了下來。
他坐到自己位置上。
又開始想着,自己該不該出仕?
是不是該矜持一點。
自己出仕,又該做什麼?
想了一會。
胡亥已十分確信自己能出仕了。
畢竟他現在又不是大秦宗室,只是庶民一個,怎麼着也有資格出仕。
只是自己出仕該做什麼,能做什麼,胡亥卻撓頭了。
他也不知自己能做啥。
胡亥輕嘆一聲,嘀咕着:“嵇恆這也真是的,怎麼還跟我有關上了,這不是壞我心神嗎?”
三日後。
一道加急的‘恆署書’,從雲中郡送至了扶蘇案上。
不到一個時辰。
消息傳出。
匈奴莫頓,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公然撕毀互鄰友邦的文書,大軍已直逼雲中郡。
一時間,滿朝譁然。
隨着匈奴南下的消息傳出,相較已有些平靜的朝堂,再度高效的運作起來。
一份份命書從咸陽發送到了北疆。
天下局勢陡轉。
聽到這個消息,胡亥瞳孔微縮,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這纔多久?
三天。
匈奴南下的消息就送到了。
那也意味着,匈奴當真如嵇恆所說,很早就在圖謀南下了,而今只怕早就策馬進入到了大秦北疆,而在胡亥看來,朝廷之前顯然是沒有預防的。
一念間。
他對嵇恆也是越發歎服。
當真是算無遺策,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
胡亥心中也納悶。
人爲什麼能聰明成這樣?
跟張良比,他就已顯得很拙劣了,跟嵇恆比,甚至有點不類人了。
這就離譜。
他再怎麼也是出身大秦皇室。
自幼受到良好教育。
自詡是比大多數人要聰明不少,結果跟真正的聰明人一比較,卻顯得自己平庸的有點不像話,以前胡亥也是深受打擊,也就這幾年,才漸漸放下心中的介懷,坦然接受了自己是個廢物的真相。
不然他未必就能這麼沉得住氣。
正因爲此。
他對始皇也越發崇敬。
這麼利害的人,依舊爲始皇壓制着,不敢有任何異動。
這豈不證明始皇纔是最厲害的?
想到這。
胡亥心中很是坦然。
天氣漸熱,胡亥開始弄起了製冰。
這手法已十分的熟練。
入夜。
城中響徹着刺耳蟬鳴。
不時還伴着一些蚊蟲叮嚀的響聲。
空氣中夾雜着燥熱。
蒙府。
蒙毅這段時間,一直在家中伏案,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而對於改制的想法跟建議,也書寫了整整數十卷,堆在角落,已累如一座小山。
這時,門開了。
一身常服的蒙恬走了進來。
蒙毅擡頭,見是兄長,也連忙見禮道:“大兄。”
蒙恬頷首道:“天色不早了,早日歇息。”“不要累着身子。”
蒙毅笑着道:“距離鍾先生約定的時間已不剩多少了,但改制的頭緒卻還很繁雜,還需要多加整理一番。”
蒙恬搖了搖頭道:“你太小看嵇恆了,這人之心智,當爲天下第一,他既然負責改制,心中又如何沒有想出辦法?如今只是在借你們之手,迷惑外界罷了。”
聞言。
蒙毅眉頭一皺,凝聲道:“兄長這是何意?”
蒙恬將書房門關上,坐到了一旁,淡淡道:“北疆的消息,可都聽到了?”
“知道。”蒙毅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蒙恬正色道:“北疆現在的領兵將領已是韓信了。”
蒙毅神色越發疑惑,這有什麼關係?
見狀。
蒙恬肅然道:“朝堂的格局要變了,嵇恆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之所以對你們說是一月後,看似是爲了等關東還未到的官員,其實是在等天下之變。”
“而這場變已經來了。”
“便是匈奴。”
“目下,匈奴大舉入侵,大秦跟匈奴的再次大戰,已不可阻擋了,在這種情況下,以韓信的軍事能力,只要不出現什麼驚天出錯,匈奴沒有太多還手餘地。”
“而此戰之後。”
“北原大軍的主將也將會是韓信。”
蒙恬聲音很平淡。
語氣卻無比的肯定跟篤信。
聞言。
蒙毅臉色微變。
他看向自己這位敦厚兄長,眼中露出一抹驚疑。
若是平常,兄長不會給自己說這些的,更不會將心中看法道出的。
但這次卻例外了。
“北原大軍日後的主將是韓信,那北原大軍中”蒙毅正小聲唸叨着,猛地反應了過來,眼中露出一抹驚駭,“兄長,你所說的話當真?!”
蒙恬輕嘆道:“自然是真。”
蒙毅心中一沉,若當真如此的話,那對大秦朝堂影響可就太大了,北原大軍,可謂是大秦最精銳的軍隊,若是主將換成了韓信,而以大秦現有的軍功爵制,朝堂這些大臣,恐沒有幾人能壓制住。
這樣一來。
蒙毅當即想到了改制。
他看向大兄,眼中露出一抹駭然。
蒙恬點點頭。
他沉聲道:“改制府的那些官員,這段時間在各種想辦法,但實際上,嵇恆只是拿事務府的官員,用來誘導其他人,讓他們意識不到軍中發生的變化,不過隨着冒頓的南下,一切都晚了。”
“陛下早前就已讓韓信北上,並逐漸接管大軍了。”
“這次也將是韓信再度揚名之時。”
“朝堂局勢變了。”
“與之而來的,便是改制府的事,只怕會成爲不少人關注的點,你既已在其中,卻是要謹之慎之,莫要爲他人抓住了漏洞,繼而讓自身陷入危局。”
“另外。”
“改制府的事全權聽從嵇恆。”
“莫要有太多雜念。”
“此人心智如狐,每一步,都提前設計好了,這次的改制大潮,不會輕易就停下的,甚至進展會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快,你未必能夠更得上嵇恆他們的節奏。”
“因而當以做事爲主,提出建議觀點爲輔。”
蒙毅點頭,拱手道:“蒙毅謹記,多謝兄長提醒。”
“只是隨着韓信執掌大軍,他的聲望恐會不亞於兄長了,到時朝堂恐會多出不少爭辯。”
蒙恬擺手,不在意道:“名聲爲虛,不用介意。”
“這次的事,陛下明顯知情,也一直爲暗中推手,有韓信接替大軍主將,這其實是很合適的,他的才能很驚人,而且有他的存在,我在朝堂也會少很多壓力。”
“與我是好事。”
蒙毅點頭,沉聲道:“按兄長之見,朝堂局勢將會大變?”
蒙恬遲疑了一下,搖頭道:“非是現在,而是大勢,陛下其實一直有意在打壓關中,想將關東扶持上來,以分庭抗禮。”
“而今關東的確開始大步崛起,這對朝堂的局勢影響是很大的,並非所有朝臣都能接受,在這種情況下,針對關東的情緒,恐會高漲起來,而改制就會成爲不少人利用的點。”
“我若沒有猜錯,嵇恆恐早就知曉。”
“他一直在等這個時機。”
“現在時機來了。”
“而今急的不是嵇恆了,而是朝堂一些官員,他反而會慢下來,因而你並不用太急,可以慢下來,將時間拖一拖,拖到朝中大臣有些按耐不住時,或許就到了正式改制的時候。”
蒙毅若有所思。
他看向身下整理的竹簡,不由露出一抹苦笑,緩緩道:“只怕我提出的一些想法,根本就入不得眼,嵇恆要的並不是我等給他補充,僅僅是讓我等用來迷惑朝堂,讓我等去落實改制的。”
蒙恬笑了笑,淡淡道:“這又何嘗不可?”
“當年商君之變法,同樣不受人待見,但最終依舊落實了,而且也讓大秦自此強盛,如今軍功爵制已然到了革新的時候,自當再度做出調整,我等深受軍功爵制影響,並不一定客觀,也並不一定公正。”
“讓其主導,或許纔是最好的。”
蒙毅拱手道:“蒙毅明白,多謝兄長提點。”
蒙恬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如今朝堂,乃至天下都已處在了變革前夕,至於天下會如何變,卻是無人知曉,就如當年商君的改革一樣,在沒有徹底推出執行時,誰都不知具體情況,我蒙氏世代蒙受君恩,卻是不能自誤。”
蒙毅心神一凜。
他又如何不知?現在關東集團躍躍欲試,已有跟關中分庭抗禮的態勢,而關中出身的官員,又豈會視而不見?兩者之間定會暗中發生爭鬥,其中少不了腥風血雨。
最終。
結果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