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在侯府從小過得艱難,姬陵川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步子放得更慢了一些。
宋意歡察覺到後,脣角微揚,輕嘆:“待咱們回到京都,恐怕都要過年了。若是能在年關之前尋到那位遊方神醫就好了。”
姬陵川知道她心繫弟弟的病,說:“今天早晨剛剛收到飛鴿傳書,‘逍遙神醫’出現的最後蹤跡是在石鼓鎮,假以時日一定能將人尋到。”
宋意歡眼睛都明亮了幾分:“石鼓鎮?那裡離京都不遠,這是不是說明‘逍遙神醫’往京都去了?!”
姬陵川似是而非道:“你對地理倒是熟悉,還知道石鼓鎮距離京都不遠,這又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
宋意歡十分自然地答道:“自然是從《山川志》上看來的。”
姬陵川淡淡道:“你不是說你沒去過國子監?《山川志》只收錄在國子監的藏書閣裡,除非是國子監裡的學生,旁人禁止翻閱,你又是怎麼看到的?”
宋意歡露出一副驚訝而又慌亂的模樣:“我——”
“我確實去過國子監。”她說道,“是長姐她帶我去的,我也是沾了姐姐的光,這才能看到那本《山川志》。”
姬陵川也不知道信沒信,又問了一句:“除了《山川志》,還看過什麼書?”
宋意歡向他細細數來:“除了《山川志》,還有《水經注》《齊民要術》《法華經》《孫子兵法》和《百獸圖》……”
其中有一兩本書,是她四年前與他通信時曾提到過的。
姬陵川無端想笑。這丫頭,人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這是故意將線索往他面前送,想引他去調查宋南歆找人來替她念書考試的事。
看來,她也已經知道他就是靈機先生了,只是之前一直都藏着掖着,如今倒是捨得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嗎,這麼說來,你長姐對你確實很好。要想看完這些書,可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她偷偷帶你進國子監讓你看了那麼多書,你該謝謝她纔是。”
宋意歡聽他說完這番話,心口有些發堵,看了看他的臉色,仍是那般冷淡肅然。
所以,他到底有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
姬陵川忽然道:“之前在邢州,軒兒曾提起過你有一個心上人。”
宋意歡心臟重重跳了跳,忙道:“軒兒他還小,他什麼都不懂,童言無忌,當不得真的。”
姬陵川擡起頭,直視着她的雙目:“他說,你那心上人消失了很久,才又出現在京城。你到了這個年歲還未出嫁,莫不是在等他?”
宋意歡避開了他的目光,臉上泛起苦澀的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他相識的過程不能被外人知,本就沒有可能。這份情,我只能深藏在心底,也必須深藏在心底。”
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怎麼就沒有可能”,但他穩住了心神,像是要確認一般的,問道:“相識的過程不能被外人知?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
宋意歡道:“說出來也不怕世子笑話,我與他只通過信,從未見過面。我並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家世如何,性情如何,叫什麼名字。不過,他才學淵博,與我通信時常常能引經據典,很是風趣,亦是我心中最仰慕的人。”
“可四年前,他無故從京都消失,我阿孃也遭了難,我與他就這樣斷了聯繫。直至今年,才又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他的消息。”
宋意歡笑得一臉純真:“我曾與世子提到過的,他叫‘靈機先生’。”
姬陵川內心涌動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洶涌的情思。從她口中確認她心中亦是想着他念着他的那一刻,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將她抱入懷中,又硬生生忍住了。
“之前你在江大哥那裡曾說過,不願見靈機先生,如今你阿孃不再是侯府的妾室,心中可想過改變過主意?”
他啞聲問道。
宋意歡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低聲回道:“那又如何呢?我與他四年不見,他本就比我年長,我又不知他是否心悅於我,如今只怕是早已成家娶妻了,倒還不如不見。”
姬陵川心口一緊。她說的倒是沒錯,如今的他,確實已經娶了妻子了,而且……還是她的親姐姐。
“倘若他那妻子也不是他心中想娶的,而是不得不如此爲之呢?你不將你的心意告訴給他知曉,你又怎知他會不會爲了你,休妻再娶?”
“倘若如此,我又成了個什麼樣的人呢?是我的,終究會是我的,不是我的,便是我再努力也是夠不著的。”她垂下眼睫說道。
“更何況,那女子何其無辜,怎麼能因爲我想要,就讓她被休棄?”
呵。姬陵川快氣笑了。
無辜?
那樣一個不學無術醉心玩樂的女子,壓榨苛待自己的親妹妹,與他成了婚卻還要同別的男子苟合以致懷孕小產,爲了地位還尋旁人來替她圓房,心思狡詐歹毒,這樣的人,怎配做他的世子妃?
不過經過今日這番對談,姬陵川終於知道她對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心中又在顧慮著什麼。
宋南歆確實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絆腳石,只有將這塊石頭名正言順的移走,他們才能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不知不覺間,兩人就來到了鎮上的醫館。
與其他早早就關了門回家吃飯的鋪子不同,醫館這個點了仍還開着門,一個年紀頗長的大夫正在裡頭翻看着手中的醫案,神情十分認真。
宋意歡在醫館門外站定,對姬陵川道:“出行前我爲軒兒製作的藥丸已快要吃完了,我得讓這裡的大夫替我再製作一些,可能會耽擱些時間,若是世子等不及,可以先忙自己的事,無需管我。”
姬陵川怎會放她一個人獨自在這?但看她似乎不想讓他看出她真正的目的,他便也就沒有深究,而是道:“無妨,我在外頭等著就好。”
宋意歡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進了醫館內。
見到有人來了,醫館的大夫便收起手中的醫案,起身迎了上來:“這位姑娘夜裡到訪,可是身子有哪裡不適?”
宋意歡道明來意,從懷中取出自己用油紙特地分出來的易容藥粉,朝大夫遞去:“大夫,我這裡有一些藥,已經快用完了,能否請你替我辨認這其中的成分,重新再配一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