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出現的小小身影將姬陵川嚇了一跳，眼看着受了驚的馬兒揚起馬蹄就要朝前踹去，姬陵川修長有力的手臂用力勒緊了繮繩，迫使馬兒調換方向。
那孩童怕是也沒想到會撞見這個場面，嚇得驚叫一聲，擡起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臉，從黃狗身上跌了下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那黃狗極爲護主，主人從身上跌落後，儘管對那兩匹對它來說宛如擎天巨物一樣的馬兒感到害怕，仍是擋在孩童面前，朝着姬陵川和姬子桓大聲吠叫起來。
這一變故十分驚險，周圍的百姓都留意到了這一幕，紛紛停下腳步來駐足觀看，指着姬陵川和姬子桓，還有坐在地上的孩子竊竊私語。
姬陵川穩住馬兒後，從馬背上翻身落地，便要去查看那孩子的情況，卻又被那隻瑟瑟發抖的黃狗攔住。
姬陵川只一個眼神掃過去，那黃狗就“嗷嗚”一聲，夾起了尾巴退到一旁，讓開了路。
蹲在那捂臉大哭的孩子面前，姬陵川問道：“你……可還好？”
“嗚嗚嗚，不好，不好。”孩子噘着嘴抽抽涕涕的，“祥祥摔得屁.股好痛，嗚嗚嗚。”
姬子桓也跟着下了馬，雙手負在身後，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一揚。
也是新鮮，素來之後女子攔馬的，倒是沒想到還有孩子攔馬。這一幕，驀地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京都市集上的遭遇，也是何其的相似。
姬陵川眼前只有這突然衝出來的孩童，聽到他的哭聲，他不知爲何總覺得有些揪心。
“摔疼了？摔到了哪裡，起來讓我瞧瞧。”
奈何他指揮將士慣了，聲音冷凝低沉，乍一聽上去就像是在訓斥，祥祥不僅沒有停下哭聲，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嗚哇哇，你害得祥祥跌倒了，怎麼還兇祥祥，你是壞人！”
一句壞人，把姬陵川給弄懵了，他堂堂護國大將軍，可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壞人過。
姬子桓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掩着脣悶笑，他擡手拍了拍姬陵川的肩膀，道：“陵兄，還是讓我來吧。”
在姬陵川身旁蹲下，姬子桓笑道：“我們可不是壞人，你可知他是誰？他可是能打勝仗的大將軍呢。”
祥祥的哭聲果然漸漸停止了下來，他分開捂着臉的手指，露出一雙眼睛，好奇看着姬陵川：“大將軍？”
這雙含淚的眼睛，黝黑明亮，澄澈乾淨，不禁讓姬陵川晃了晃神。
“騙人，我啾啾說了，大將軍要穿盔甲的。”
祥祥看上去不過只有三歲這麼點兒大，但口齒異常伶俐，這股聰明勁兒又讓姬陵川和姬子桓有些意外。
“帶兵打仗的時候自然是要穿盔甲，吃飯睡覺的時候便不用穿着了。”姬子桓笑道，“好了，你家在哪裡，讓我們送你回去找你的家人吧。”
提起家人，祥祥放下了遮住臉的手，那臉上沾滿了塵泥，將一張小臉弄得髒兮兮的，儘管如此，也能看出這孩子生得極好，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格外的吸引人。
就是，讓姬陵川感到有幾分熟悉。
“我想去找我阿涼，你們能帶我去找我阿涼嗎？”
注意到他磕壞了兩顆牙，想必他說的“阿涼”便是“阿孃”。
姬陵川道：“自無不可，不過，你得先讓我們瞧瞧身上可有受傷。”
說着，他朝祥祥伸出了手。祥祥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便十分自然地朝他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這個孩子，一看就是被家裡人寵愛着長大的，極會撒嬌，而且也不怕生。姬陵川心中莫名變得柔軟了起來，穩穩地拖住了孩子的腋窩，將他抱在了懷裡。
“祥——嚇！”四周早已圍了一波人羣，遠遠一看就知道大抵是出事了，宋意軒一路追着出來，看到這一幕，心中擔憂至極，奮力撥開人羣便打算要擠到前頭去。
口中剛剛呼喚祥祥的名字，擡頭就看到祥祥被人穩穩的抱了起來，而那人身形魁岸挺拔，身上自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貴氣和瀟灑，卻讓宋意軒熟悉至極。
心臟重重一跳，他連忙後退一步躲回另一個百姓身後，腦袋嗡嗡作響，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是、是他！
縱使已經分離了那麼多年，可宋意軒卻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人的樣貌和身形，也沒有忘記過那個人帶着自己騎着馬兒，在草原上對自己承認“我喜歡你四姐姐”。
捏了捏袖子，宋意軒深呼吸一口氣，悄悄冒出一點身子，透過縫隙打量着對方。
孩子的身子異常的柔軟，抱在懷裡的時候就像抱着一個有溫度的大面團，祥祥坐在姬陵川的小臂上，被他抱起來之後，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頸脖。
姬陵川已有許久沒有與旁人貼得如此近了，他本有些不太習慣，卻倏然從懷裡的孩子身上聞到了一股香氣。
那香氣有些奇異，奶香之中又夾雜着淡雅的杏花香，不是杏花爛熟的香氣，而是杏花初綻時的那一股清新。
這香氣鑽進鼻翼間，讓他腦子“轟”地一聲，徹底變得空白。
這孩子的身上怎麼會帶有這樣熟悉的杏花香？
他心中方寸大亂，下意識便收緊了手，祥祥被勒得有些難受，便生氣了：“壞人，你又弄疼祥祥了！”
姬陵川猛地回過神來，對上祥祥那雙溼漉漉的眼睛，他總算意識到方纔那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來自哪裡了。這雙眼睛，和腦海裡的那道身影極爲相似。
心臟沉沉一跳，他並沒有聲張，適當放鬆了自己的手臂，他深深看着祥祥的雙眼，道：“抱歉。你方纔說，想要去找你娘，她現在在何處？”
祥祥露出一副苦惱的模樣：“嗯、嗯……祥祥也不知道。”
姬陵川道：“無妨，我會替你找的。你可想騎大馬？”
祥祥當即睜大了眼：“想！”
姬陵川穩穩託着孩子攀上馬背，又將孩子穩穩放在身前護住，目光似有似無在四周巡視一圈，試圖在圍觀的人羣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在某個方向停留了一瞬，他夾緊馬腹，帶着孩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