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風停雲駐,銀雪皚皚(二)

宋意歡曾在山中提起鳳停雲那一頭白髮,還以爲他的頭髮天生便是白的。

其實不然。

鳳停雲本該叫雲亭風,乃燕云云宣帝的嫡長子,燕雲太子。

他的母親名喚牧琴心,是雲宣帝的皇后,也是燕雲雀翎族的聖女。

燕雲信奉朱雀神鳥,雀翎族相傳可以與朱雀神聯繫,故此皇家每一任帝王都需要與雀翎族聯姻,這是千百年來定下的規矩,從來都不曾違背過。

而燕雲帝王與雀翎族女子生下的孩子,會在一出生時就得到朱雀神鳥的祝福,這個孩子若是男子,便視爲下一任帝王的接班人,若是女子,也是最爲尊貴的公主。

然而,鳳停雲出生之時,卻天生目盲,便有人私下傳言,牧琴心這個雀翎族聖女得罪了朱雀神,朱雀神降罪於她,雲宣帝對牧琴心也不如從前那般恭敬了。

縱然如此,按着慣例,鳳停雲也還是被立爲了太子。

所幸鳳停雲雖然天生目盲,但卻極爲聰慧,不僅記性極好,耳力也比常人要靈敏,倒也不像雲宣帝心中所想的那麼廢物。

鳳停雲目不能視,擔心他將來繼位艱難,牧琴心在他四歲的時候將他送回雀翎族,請雀翎族的長老們教他防身的本事。

是以鳳停雲一年四季,有三分之二的時光都是在雀翎族度過的。

雀翎族大長老教鳳停雲聽聲辨位和防身武藝,二長老教鳳停雲醫術,三長老教鳳停雲毒術,四長老則是教鳳停雲如何辨別草藥。

鳳停雲如今的這一身本領,皆是在雀翎族裡學到的。

他在雀翎族時,常有一個女娃兒來尋他玩耍,那是三長老的女兒,名喚西敏。西敏並不知道他燕雲太子的身份,總是以“師兄”來稱呼他。

西敏活潑可愛,古靈精怪,知道他雙目看不到,在雀翎族時便十分照顧他。凡是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會分給他一份,也會常常在夜裡拉着他鑽入樹林中,來到一處高臺上坐下,邀他一起賞月,與他說着自己的心事。

鳳停雲天生性子冷淡,一開始他對西敏並不熱絡,幾乎可以說是毫無迴應。但再冷的心,在西敏的熱情下也會融化,他漸漸的開始在意起西敏來,不僅會從燕雲皇宮裡給她帶禮物,還會在他和西敏一同賞月時,同她說起內心的煩悶。

兩人一天一天長大,感情也日漸升溫,情愫不知何時便已藏在兩人心中。

鳳停雲知道,每一任燕雲帝王都要娶雀翎族的聖女爲妻,西敏是雀翎族人,又是三長老的女兒,在他心中早已將西敏當成了自己的妻子。

然而在雀翎族定下聖女人選的時候卻出了差錯,聖女另有其人,是他的表妹牧晴柔。

牧晴柔心知西敏是她最大的威脅,便開始折騰起西敏來,爲了不讓西敏接近鳳停雲,牧晴柔暗中使了許多手段,西敏知道自己與鳳停雲再無可能,也漸漸疏遠鳳停雲。

鳳停雲並不接受牧晴柔是雀翎族聖女,西敏完全符合成爲雀翎族聖女的條件,只是不知爲何聖女會落在牧晴柔身上。

他心中覺得有異,便下令讓人去調查此事。卻不想他的舉動觸及到了牧氏一族的利益,朝中多了不少彈劾他的摺子。

又加上其他幾個弟弟蠢蠢欲動,意欲將他從儲君的位置拉下來取而代之,一時間他在朝中舉步維艱,就連他的母后也勸他息事寧人,既然喜歡西敏,收她做個妃子便也罷了。

鳳停雲自出生起身邊就處在陰謀和權利爭鬥的漩渦中,他終生與黑暗爲伴,唯有西敏是他生命裡唯一的色彩,他自不肯委屈了西敏。

可正是因爲如此,西敏也成了他的軟肋,他的弱點。

那是一個十分尋常的午後,他避開侍衛來到他與西敏約好的地方見面,可他怎麼等都等不到那道身影,他心中覺得不對,便去到了三長老家裡。

他們說西敏患了一種怪病,那病來得突然,這世上沒有可以治癒她的藥,她只能躺在牀上等死。

鳳停雲自不敢相信,闖進了屋內替西敏把脈,果然如三長老所說,西敏的脈象是他所沒見過的亂,他試遍了燕雲的藥草,都無法挽救她逐漸流逝的生命。

鳳停雲想起燕雲皇陵有一種名爲“鳳麟花”的奇藥,可皇陵只有在君王即位後才能打開。

這場權利鬥爭最終以他順利登上王位告終,可他的母親,以及雀翎族的牧氏一支都在這場爭鬥中殞命,他如願打開了燕雲皇陵,拿到了想要的鳳麟花。

可當他拿着鳳麟花趕到西敏身邊,想要爲她醫治,卻被她阻止了。

“師兄,你生來就是受朱雀神庇護的天之驕子,要帶領燕雲千千萬萬的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我不過只是凡間一隻最普通不過的雀鳥,沒有鴻鵠大志,只想吃飽穿暖可以自由自在沐浴陽光。我們不是同類人,註定不能在一起,請你放過我吧。”

鳳停雲黯然神傷,回到皇宮後,他在雀幽臺靜坐了三天。

手足的反目,親人的背刺,讓他越發厭倦做什麼君王,厭倦所謂的皇權。

他將皇位禪讓給了他的弟弟,也就是雲襄帝,還與對方定下了不可與他國開戰的盟約。

離開皇宮後,他再次帶着鳳麟花去尋西敏,想要和她一樣做一隻最尋常不過的雀鳥,帶着她一同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卻不想雲襄帝派了殺手在路上埋伏,被鳳麟花治癒的西敏爲他擋下了殺手射來的毒箭,死在了他的懷裡。

西敏臨死前,擡手輕撫着他的臉頰,笑着說:

“師兄,比起做個帝王,你更適合做個逍遙自在的神醫。若有來世,我定會想盡辦法尋到你的。”

他悲痛萬分,抱着西敏的屍身躍下懸崖,想要就此一了百了,卻又受到命運的捉弄,在崖底活了下來。

將西敏埋在崖底,他的頭髮一夜之間變爲了白色。

自那之後起,世上再無燕雲皇子云亭風,只有“逍遙神醫”鳳停雲。

他遊走燕雲、北狄、西戎行醫救人,甚至去到了豫國,只爲能在行走世間時,聽到那道最熟悉的呼喚——

“師兄,原來你在這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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