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罪魁禍首
辛夷看一眼廣陵郡王清俊的臉上寫滿的理所當然,哼聲一笑,問得也很直接。
“我幫郡王識辨香料藥材,有何好處?”
傅九衢瞟她一眼,“拾遺罪可免。”
辛夷磨磨牙,“奇楠香和白篤耨呢?怎麼說?”
傅九衢懶洋洋地看着她,嘴角一挑,“說給你,自會給你。”
辛夷琢磨片刻,慢騰騰地一笑:“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傅九衢放下茶盞,瞟一眼辛夷臉上的笑容,似是心情大好,從面前的木匣裡取出一個褐色的圓團茶餅,擡眼看她。
“小嫂可會點茶?”
焚香點茶,掛畫插花,撫琴吟詩,都被宋人視爲風雅,可點茶步驟之繁雜,辛夷想想就頭大,並不會。
“我會泡茶。”
傅九衢擡頭示意她,“試試。”
辛夷用茶臼將茶餅搗碎一些,放入一個青花茶盞裡,直接從爐子上拎起茶壺,注入滾水……
“茶泡好了,郡王慢用。”
她慢條斯理地說罷,徑直跛着腳走出去了。
傅九衢眉梢揚揚,眼神幽深,片刻,纔是一笑。
“孫懷,這壺茶賞你了。”
孫懷膩着臉笑,“謝爺的賞。”
傅九衢將那盒被水浸過的奇楠香拿起來,觀察片刻,又重新蓋上,“程蒼。”
“屬下在。”程蒼走近。
傅九衢似笑非笑,“把這盒奇楠香一分爲二,一半送給唐文石。另一半送去給雍丘的何旭。”
程蒼擡頭看了看傅九衢,“是。”
……
宮城深深,入冬更顯孤寒涼透。
會寧閣大門緊閉,幾個宮女誠惶誠恐地侍立着,大氣都不敢出。
自從張貴妃臉上長了癰疽暗疹,會寧閣的宮女內侍們,噩夢就來了。
尤其是那些稍有姿色的小宮女,每次官家來探病,不僅要被張貴妃勒令藏於內室,不可出來見人。一直待官家走後,還要承受她所有的怒火。
有時候氣得狠了,張貴妃甚至拿長長的指甲掐人……
氣到極點,也會掐她自己,胳膊上,大腿上,掐得青一片紫一片,甚是駭人。
在會寧閣的宮人們眼裡,張貴妃快要瘋魔了,除了官家前來探病時她會稍稍正常一點,其他時候,要麼以淚洗面,要麼便拿下人們出氣,發泄她的鬱怒。
宮裡的太醫換了一茬又一茬,不僅沒有作用,還越治越壞,爲此,她讓人把宮裡的鏡子都蓋了起來。
宮人們不堪忍受她的折騰,終於有個不怕死的,告訴張貴妃,在汴河邊的張家村有個張小娘子,投河後死而復生,醫術大進,尤其擅長爲女子駐顏,張小娘子原本一臉暗瘡,不足一月盡已消退,膚質瑩白如玉,竟是出落得水靈靈如同花骨朵一般……
這個宮人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不得而知,張貴妃得知這事,當即派人去找張小娘子。
可事有不巧,在她的人趕到的那天晌午,辛夷就離開了張家村,說是去了長公主府,張貴妃又託人多方打聽,才得知被傅九衢帶走了。
她又氣又急,當着趙官家的面,哭得那叫一個委屈。
“求官家憐惜妾身,派人快馬趕去壽州,接回張小娘子,爲妾身診治吧。”
快要過年了。
年節上宮中多有宴請,到時候她如何見人?又如何豔壓曹皇后一頭?
就這樣一張臉出去,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她心急如焚,可趙禎再是疼愛她,又豈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
只是看她可憐,安慰道:“重樓此去壽州是辦差,不是玩樂,豈能說召就召?”
“官家……妾身又不是要召回廣陵郡王,只需召回那個張小娘子即可。”張貴妃輕紗罩面,楚楚可憐,見趙禎濃眉緊鎖,又拖着他的衣袖撒嬌起來,“官家,妾身的女兒一個個夭折,若是再容顏盡毀,就當真什麼都沒有了,妾身……妾身便只剩死路一條了。”
“胡鬧。”趙禎甩開衣袖起身,厲色看他,“年節頭胡說八道,我看貴妃病得不輕。臉上有疾,就在宮裡養着吧。”
他走得很快,沒有回頭看半眼。
張雪亦淚光漣漣地看着他,雙手撫着自己的臉,想着容色盡失後,趙禎會疼寵別的美人入懷,棄她於不顧,從此張家再無恩寵,一時便悲從中來,再也坐不住了。
“楊懷敏!”
楊懷敏是她的親信內侍,聞言近前,低頭道:“娘子有何吩付?”
張雪亦連忙從榻上起來,走到書案邊提筆疾書,“你替我把這封信帶出宮去,交給我大伯。”
……
廣陵郡王住在陳留驛館三天了。
不去壽州,也不回汴京,更不去和陳留的地方官吏交往,成日裡就關在驛館裡養病,足不出戶,“廣陵郡王病重”的風聲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
唐知縣是貧家子弟入仕,對香料並不十分精通,得了廣陵郡王所贈的半塊奇楠香,奉若珍寶,恨不得把它供在祖宗牌位上。
出於對郡王賞識的回饋,唐知縣早晚來驛館請安,吃的,喝的,用的,不住地往驛館裡送,還找來了陳留最好的郎中,要爲郡王請脈,但都被拒絕。
理由很簡單,郡王自帶醫官,無須勞煩唐知縣,也不用他每日過來請安,等郡王病體康愈,就會離去。
唐知縣見不到廣陵郡王的人,也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病情,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這祖宗是要在陳留過年嗎?
他在這裡過年,他們還要不要過年了?
廣陵郡王在陳留驛館病重的消息傳出去,坐不住的人,又何止一個陳留知縣?
“郡王。”驛館閣裡,程蒼匆匆推門進去,看一眼正在窗前悠閒看書的廣陵郡王,“何旭坐不住了,今日一大早便備了禮品,押了七八個人,往陳留來了。剛下帖子,說要拜見您。”
傅九衢眼皮一擡,合上書,冷笑。
“不見。膽敢犯到爺的頭上,得叫他嚐嚐厲害。”
廣陵郡王豈是可以花錢消災的人?
“你去讓蔡祁審他,他若說不出個緣由,我便押他回京,找他岳父要道理去。”
何旭是個探花郎不錯,可他現年不足二十四就能主政一方知縣,已是託了其岳父張堯卓的臉面。至於何旭在雍丘做的那些事,張堯卓知不知情,傅九衢管不着。無論如何,這屎盆子,必定要扣到張堯卓的腦袋上。
蔡祁在陳留都快要待出病來了。
小酒和小娘,這裡都沒有。在外公幹,又在傅九衢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太過放肆,日子過得十分無趣。
因此,接了這差事,他摩拳擦掌原本興奮得很。
哪裡會想到,何旭見到他,二話不說就負荊請罪——
他帶來的是什麼人?全是與水匪有勾連的雍丘吏員,從縣丞到主簿到捕頭,一個不少,黑得整整齊齊。
何旭痛心疾首,說是自己用人不察,讓這些屬下鑽了空子,勾結匪盜,禍害來往的船隻,這也就罷了,他們居然狗膽包天,捅破了廣陵郡王的船……
這不,他把縣丞都押來了,要殺要剮,全憑郡王做主。
何旭叫得那叫一個冤。
和唐文石的做法一模一樣,何旭反過來將陳留和雍丘交界的匪患問題甩鍋給了陳留,而他自己清白得好似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聲淚俱下,痛陳時弊,揚言要懲治雍丘貪腐,絕不姑息……
絕了!
蔡祁看他獐頭鼠目的模樣,笑得越發舒心。
“汴京前幾日發現一艘真臘使節的沉船,何知縣可曾聽聞?”
“這……”汴京邸報每日都會送到雍丘,何旭對京中的消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卻不知是何人所爲?”
蔡祁揚了揚眉,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你說呢?”
何旭:“下官不知呀。”
蔡祁道:“何知縣你都派人鬼鬼祟祟地來陳留驛館打探一兩日了,還不知呢?”
一聽這話何旭變了臉色,“難道小候爺懷疑汴京那艘使船是陳留那一批匪盜所爲?”
蔡祁看着他:“何知縣有心查實,審一審不就知道了嗎?”
何旭僵硬地看着他,“下官定不辱命。”
事情辦得很快,當天晚上何旭自己便把手底下這些人審了,並且也很快交代了,口供很快就到了蔡祁的手上。
汴河有一個水匪窩子,叫“汴宮”,對外聲稱劫富濟貧,實則是一羣窮兇極惡之徒,常在汴河上打劫來往的商船。爲了行事方便,他們買通雍丘的官吏,在陳留和雍丘交界的水域上爲所欲爲……
那艘真臘使節的船隻,剛入雍丘就被他們盯上了,探得船上有大批香料,這些人卻不敢輕易下手,一路尾隨,直到汴河礁石處,才故意製造出人爲沉船事件,再僞裝成觸礁而亡,劫走香料……
蔡祁:“香料呢?”
何旭沉默一下,低着頭答得有些結巴。
“據,據他們交代,賣到了汴京各大香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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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